“是小婉，一定是小婉……”顾钧犹如疯魔了一般低声念叨着，丝毫不顾惜体力的向府外冲去。
“少爷，你这是……”看门的王老伯早就被乐声惊醒，正缩在门房里瑟瑟发抖，没想到自家少爷却是突然从府内冲了出来。
顾钧此时根本没有理会王老伯的意思，将大门的门栓直接粗暴的打开，就此冲向了门外。
“少爷？少爷！”王老伯没想到自家病恹恹的少爷，这次动作这么快，从门房里出来之后，阻拦不及，也只能徒劳的站在门口呼喊。
王老伯听着府外大响的诡异乐声，看着漆黑的夜景下，顾钧飞奔的身影，一咬牙，就想追出去。
没等王老伯那老胳膊老腿迈动，王老伯身后的府内，又传来几道喘气的粗声。
“王伯，先让一下！”一道粗豪的声音传来，王老伯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自己就被抱到了一边，三道粗壮的身影直冲门外，向顾钧追去。
“是许家那三个臭小子？”王老伯扶着自己的老腰，勉强认出来了这三道身影。
“这，这都在闹什么孽啊！”王老伯一跺脚，听着府外仍在作响的诡异乐声，一颗心止不住的下沉。
这四个人，分明是奔着这乐声去的！
……
“顾钧，你小子在想什么？”顾钧到底是大病初愈，身体底子虚，最后还是被许家三人追上，此时，许家老大正跑到他身边问道。
“大哥，婉儿现在肯定在鸿楼，你信我！”顾钧喘着粗气，脚步不停道。
“大哥，真的信他？”许家老大身后跟着的两个弟弟也是低声问道。
这小子今晚疯疯癫癫的，能信吗？
“最后信他一次。”许家老大深吸一口气，看了顾钧一眼，见他体力不支了，一边直接扛起跑向鸿楼，一边对后面的两个弟弟说道。
既然自己大哥做了决定，剩下的两兄弟也不再废话，跟着他们默默的低头冲刺。
鸿楼和顾家真的不远，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在灵堂，就能比较清晰的听见乐声。
往常的许家三兄弟，急着去鸿楼的话，快步也不过三五分钟，这次即使带着一个累赘，三人也只花了一两分钟，便到了鸿楼门前。
只是随后映入眼帘的那一幕，让三个素来胆大的三兄弟，都觉得心肝俱颤！
只见一条迎亲长队，在鸿楼面前一字排开，有两小儿身着红衣，站在门口笑呵呵迎宾，有一支大乐队，唢呐，鼓锣，笛琴具备，整个鸿楼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布，好不喜庆。
这一幕甚至比鸿楼自家少东家娶亲，都装扮更多！
可令许家三兄弟胆寒的是，明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但全场除了乐队鼓吹的乐声以外，寂静一片！
在仔细一看，这些哪里是人？分明是一个个涂着腮红，表情喜庆的纸人！
一股阴森无比，让人心寒胆颤的气息，就此突兀的浮现在在场四人往日熟悉的鸿楼中！
…………
“所以你是说，原本的轨迹里，许婉会死，然后被鬼上门娶亲？”苏醒静静听完李老道的讲述以后开口道。
李老道对他说的很简单，在他原本的卦象里，许婉会找到一个“人”救治顾钧，而代价，便是她自己的死亡，最后被那“人”，派无数厉鬼迎亲。
只是随着李老道的讲述，不知怎的，苏醒面前就好似放映电影一样，演绎出了，在没有他插手的情况下，许婉顾钧的遭遇。
苏醒偷摸摸的用余光扫了李老道一眼，刚才的异样，究竟是源于他自己的特殊，还是李老道的手段？
若是前者，还能解释自己的身体里有着自己没摸索出来的特殊之处，若是后者……
苏醒微眯眼，那这个李老道可就没看起来这么简单了，搞不好就是游戏人间的隐藏大佬。
可惜，李老道依旧维持着自己温和的气质人设，苏醒根本没有从他脸上，察觉到什么。
“然也，”李老道点头，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点头道，“这个消息，想来公子还是满意的。”
“的确是挺有意思的。”苏醒认同的点头，他以为这已经算是一对苦命鸳鸯了，没想到还能更苦。
“那好吧，既然道长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了，我又满意，那我就遵守约定，先告辞了。”
心中感叹了一句天意弄人以后，苏醒拍拍屁股起身就要离开。
他这次来，就是想见识见识这个名传四方的老道士，顺便算上一卦。
如今见也见过了，虽然看不清深浅，但好歹也是认识了一番，不枉自己走这一遭。
至于问卦……看这老道故意的打岔不说，苏醒也能猜到几分，十有八九，这家伙根本看不了自己的卦。
既然算不了卦，又吃到了这么大的瓜，还白嫖了一个挂件，苏醒拍拍屁股，就想溜了。
“欸，且慢，公子请留步！”
苏醒的动作一顿，眼前这个老道士，对他发出了死亡邀请函。
“哦？道长还有什么事吗？”
苏醒长身而立，笑眯着眼睛看向李老道，只是不知为何，语气让李老道的背后，汗毛一竖。
“咳咳，老朽还有一事尚未说出，请公子耐心听完。”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冒犯了眼前这个煞星，李老道缩在衣袖的手一抖，险些绷不住自己世外高人的人设。
正因如此，李老道不再维持自己缓慢有格调的语速，快速的和苏醒交代自己喊住苏醒的原因。
“公子啊，这天机一事，有因有果，虽然中间有公子这样的大贵人，帮了许婉一忙，但不代表这事就这么完了，若是公子不插手的话，想必，想必婚宴之日，一切又将重演。”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李老道表面上面色不改，心里是着实在庆幸，还好自己以前的口才功底没落下，不然万一说错字了，这人可就丢大发了。
“重演？”苏醒皱眉道。
“没错，葬身火海，七日后再被迎娶。”李老道向苏醒确认道。
“她这些日子还会出城散心然后碰见那个怪人？”苏醒听着李老道的话，心生疑惑道。
“老朽也不知，”谁知道李老道双手一摊，摇头道，“老朽只知道，这是天机注定的事，一般，是不会更改的。”
李老道在说到“一般”两个字时，看着苏醒加重声音，显然意有所指。
“天机……”苏醒低头自语，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一些很麻烦的东西，涉及到因果，命运之类，想想都让人头痛。
可明知道许婉顾钧的悲催结局，让苏醒旁观，那也是不忍心的。
见其生，怎忍见其死？！
“那若是我插手的话，事情是否会有转机？”心中下定决定，苏醒抬起头，问向李老道。
“自然，常人无法逆转的事，对于公子而言，不过反手之事。”
“就像之前那样，公子不是已经改变过一次了吗？”
李老道明面上对苏醒微笑着以对道，暗地里却在内心腹诽：
你个怪物！害死许婉的那个家伙在天机观测里也就跟一块丈许石头那么大，你这个家伙我tm都看不出来有多么大！
李老道说的，正是他这一门天机术的暗语。
若将世间命运比作一条不知其阔的河流，那万事万物，便都在这河流里。
而不同的事物，自然会象征着不同的东西。
而河流的走向，便是命运的走向。
李老道这一脉的创始人，在有一天突发奇想，若是在这命运河面上创建一艘船，人站在上面观测，所谓天机测算，岂不是如掌上观纹一样的简单了吗？
当然，这绝对算是异想天开了，在命运之河上搭建船只？绝对的痴心妄想。
可李老道的祖师爷不这么认为，穷尽一生，硬生生的将这个设想的超级低配版搞出来了。
船是折腾不出来了，可根据蛇立身而观的启发，他弄出来的功法原理，却是和后世的了望镜有些相似。
——将功法以及修为作杆，送自己的“眼睛”，既意识出河面，再从河面上，窥视河流。
只是，这种功法，真的是能靠人力能摸索出来的吗……
说回前言，万事万物都在命运之河里有象征。
如最普通的凡人，牲畜草木之“生灵”，构成最基础的河水。
一些在史书上留下丰功伟绩，对命运河流做出不可磨灭影响的，便是成了“河礁”。
例如秦始皇，在李老道眼里，就是一道横贯数里的山石“河礁”。
而在许婉命运轨迹里，那个对她有重大影响的家伙，在李老道眼里，是丈许石头大的阴影。
——这并不奇怪，象征物可不是只有礁石一个种类。
至于苏醒……
李老道之前从未见过，甚至苏醒向他赶马车靠近时，他都没有发现。
否则李老道发誓，自己要是能早点发现端倪，他早就收拾东西跑路了，谁留下谁傻子！
因为在他睁眼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不仅是眼前的这个翩翩少年，还有……
那在命运长河里，横贯无穷的身影！
就像常人见鲲鹏，不知其几千里也一样，李老道也根本不知道苏醒的象征物，在命运河流里有多大……
天知道李老道当时内心有多么崩溃，他觉得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尿裤子，就说明自己这些日子的炼心没有白费，能够和苏醒正常对话，更是让李老道内心疯狂给自己赏赞。
这样都没有崩掉，看师父以后还敢不敢说自己心思跳脱，难得大道！
我TM，好难啊！
李老道表面上温和有礼，心里在不停的泪流满面，若不是眼前这个家伙动作慢腾腾的，又跑去挑挂件，给了自己时间调整心态的话，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面对这个家伙，李老道根本不敢开天机术，纯粹是靠自己当年混迹江湖，当算命骗子留下的底子硬撑。
而恰巧，前几天李老道发现许婉的命运轨迹变了，县城里又流传着顾钧治好的消息。
虽然反复测算不出来原因，但李老道多留个心眼，打听记住了那个改变命运轨迹人的消息。
今天看见这个家伙坐的正是顾家送的马车，人又附和描述，李老道才堵了一把。
索性没有赌错，这个家伙还真是那个人，这让李老道松了口气，忽悠，不是，说话都有了许多底气。
至于李老道对苏醒说的，倒也不是纯粹忽悠，命运轨迹是有规律的，正常情况下，就算中间起了一点波折，许婉的下场还是在那，跑不了。
可这不是有眼前这个怪物嘛，李老道悄悄看了苏醒一眼，有他在，自己就是不说，那个许婉的劫星，估计下场还是堪忧。
当然，李老道也不敢不说，不然不只那个劫星下场堪忧，他也跑不掉。
…………
苏醒现在可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在自己面前神神秘秘，一脸高深莫测的李老道，差点没被自己吓尿。
也不知道在和自己温和说话的面孔背后，是一个崩溃大哭的内心。
只是有些皱眉的向李老道问道，“不会这次我插手以后，许婉还是只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吧？”
毕竟自己已经插手过了，结局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总不能自己一直陪在许婉身边护着她吧？
苏醒答应，许婉也不答应啊，许婉答应，那顾钧也不答应啊！
“不用，不用，”李老道笑呵呵的摆手，“那个‘人’是许婉结局的因，有公子出手，无因自然无果。”
“真的？”苏醒狐疑道。
“真的。”李老道颔首道。
“那好吧，现在你没事交代了吧？”苏醒紧盯着李老道，生怕他再来一句“请留步”。
“没了，没了，公子请自便。”李老道抬手对苏醒作送客壮。
“那道长就再见了，后会有期！”苏醒对李老道友好的一拱手，终是转身离开了卦摊，直奔马车而去。
身后，卦摊上的李老道也是对着苏醒友好挥手，嘴上说着“后会有期”。
就是说到“有”字时，轻不可闻，就像没说这个字一般。
而卦摊上周边的围观人群，此时也如梦初醒一般，再次鲜活的议论起来。
嘴上说的正是苏醒对李老道问卦的事，只是内容自然是，风马牛不相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