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布置大抵没变，只不过多了一股中药味儿，料想厨房正煎着药呢，宁桂荣也没多看，跟着郭玉英穿过小院儿到了厅里。
柳耀仁坐在沙发上，身上包得严严实实，前面还放着一取暖器，他刚出院不久，身体倒是恢复得不错，只不过人尚还虚弱，需要慢慢调理，住医院太费钱，郭玉英看着心疼，毕竟是人家的钱，他们用着心里不踏实，后来两人一合计，才瞒着女儿提前出院。
柳耀仁精神头有些差，气色倒是还不错，在看到宁桂荣进来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宁老哥，你怎么过来了？”
宁桂荣也不矫情，自己拉过一张矮凳子坐在他旁边，笑着道：“过来看看老弟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都能自己下地了。”柳耀仁这回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躺在床上一个多月，可把他给憋坏了，如今身体恢复，他自然高兴。
“那就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别跟俺客气啊。”宁桂荣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两只满是老茧的手，在取暖器上烤着。
郭玉英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后，到了杯热开水过来：“宁大哥，喝水！”
宁桂荣道了声谢，接到手中喝了一口，将杯子握在手里，心里已经琢磨着该怎么开这个口，之前凭着脑袋一热就自个儿来了，这下有点后悔起来，他性子直，不擅长拐弯抹角，婆娘在的还能说些漂亮话儿。
夫妻俩都是能察言观色的主，见宁桂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都泛起了嘀咕，两人对视一眼，后面还是经验老道些的柳耀仁先开的口。
“宁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开口？”
宁桂荣抬起头，挠了挠头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几次想张口话又给憋了回去，弄得自己先紧张起来。
柳耀仁虽然大病初愈，身体欠佳，但那份精明的心思还在，一想就透，以为他是来谈关于房子的事的，沉默了少许，说道：“宁老哥，不必那么为难，这些日子承蒙老哥关照，已经是感激万分，既然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也不是情不情面的事了，放心，我们不会让老哥你为难的，只不过要点时间准备。”
宁桂荣一时没听明白，愣了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不过他又厚不起脸皮直接说事，只得摇头一笑道：“柳老弟，俺来不是为了这事……不对，俺今儿就是看你来的。”
“不是这事儿？”柳耀仁显得有些诧异。
“真不是这事儿……”想了想，宁桂荣觉得再这么绕下去也没啥意思，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得了，于是接口道：“其实，也有那么一件事儿，想过来问问。”
夫妻俩又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除了这件事，他们实在想不出别的，于是柳耀仁疑惑道：“宁老哥，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说吧。”
宁桂荣支吾两下，终是咬咬牙明说了：“柳老弟，俺老宁比较直，也不藏着掖着了，你们家前阵子遭的事儿，俺也听说了，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有些对不住，不过后面又听说，你家这道坎算是过去了，还是你家女婿给帮的忙，是这么一回事儿吗？”
柳耀仁听后脸色稍变，他住院期间，家里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知，包括女儿替家里还了债，直到自己做了肝移植手术后，他才注意到这些，曾经作为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老板，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手术得需要多少钱，而家里哪来的钱付清这笔高昂的费用，于是在他的追问下，妻子才将事情的原委告知。
不过，柳耀仁却不似妻子那般没有主见，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样好心的人，即便女儿长得漂亮，也不值得这么大方，那可是上千万的债务，而女儿话里的这个男朋友，存不存在还是一回事。
柳耀仁也是个冷静的人，虽然存了这般心思，却也没有当着女儿的面点破，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不是女儿，他们这个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说穿了又有多大意义，自己还不是欠女儿的。
心思一闪而过，柳耀仁的脸上又恢复了自然，他笑着点头道：“呵呵，确实是这么回事，这次还真是多亏了小曼的男朋友，要不是他，我们恐怕是真挺不过来啊。”
“你家真已经有了女婿？”宁桂荣心里最后那一点希望落空，有些不甘心的再次问道。
听着这话里有话，夫妻俩双双愣了神，感觉老宁意不在这件事本身，而在于女儿是不是有了归属，两人都是聪明人，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记得前些日子宁大嫂时常过来串门，家长里短的没完，话里话外没少离开女儿，如此想来，其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了。
郭玉英心思快，当初就有所怀疑，只不过一直避而不谈，虽然家道中落，生活困苦，可他们家毕竟辉煌过，她打心底里是不愿意女儿嫁进一个那么平凡的人家，何况女儿那么优秀，长得又那么漂亮，将来肯定可以嫁一个好人家，至少不能委屈了她不是。
“可不是有了个好女婿嘛，小曼都跟我说了，不过这阵子小林正在国外出差呢。”郭玉英嘴快，见丈夫脸色有所变化，自己替他回答了。
“姓林？怎么以前也没见你家丫头带回来过啊？”宁桂荣有点不愿意接受，这突然冒出来个“女婿”实在是太突然了。
“还不是小曼那丫头，脸嫩，之前一直瞒着我们两个，这回讲清楚了，肯定是要带回家见见的。”郭玉英眼珠子一转，急忙把话圆了过来。
这时，柳耀仁已经将脸扭过一边，妻子这么言之凿凿的样子，在他看来就像是在自欺欺人一样。
话说到这份上，宁桂荣再怎么不愿意，也信了七八分了，颓然一叹后道：“呵呵，丫头找了个好人家啊，大方阔气，倒是想看看是哪家的孩子，可别委屈了小曼。”
郭玉英无视了丈夫给他使的眼色，信誓旦旦地把话给放了出去：“哪能受委屈，小林对她好着呢，放心，等小林回国后一准让小曼带她回家的，到时候啊就见着了。”
“那感情好，成，时候不早了，俺也就不耽误你们了，柳老弟你安心养着身体，俺这就先回去了。”
说着宁桂荣已经起身朝外走去，柳耀仁也没多做挽留，让妻子郭玉英将人送到了门口。
出了门，宁桂荣婉拒了郭玉英客气留饭，朝自家家门走去，听着后面传来的关门声，他又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房子顶上有些年头的水泥瓦片，自言自语道：“看来那小子是没这福分了。”说完，又低着头往前走去。
不大的客厅内，柳耀仁默然而坐，盯着眼前的取暖器里红红的石英管有些出神，郭玉英关了大门后回到屋里，看到丈夫正兀自发呆，不免有些奇怪，忙走上前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柳耀仁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心里装着事，他摆了摆手有点不想说话。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这一转眼就跟变了跟人似的，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郭玉英坐到他旁边，十分了解他这模样肯定是心里有事。
柳耀仁看着妻子，犹豫了很久，直到把她看得莫名其妙惊声询问时，他才缓缓开口道：“玉英，这件事你怎么看？”
郭玉英一愣，随即笑了：“宁桂荣两口子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吧，他们那儿子，配不上咱宝贝女儿。”
柳耀仁皱了皱眉，话确实不中听，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指的是女儿口中的那个男朋友。”
“小林？”郭玉英又是一愣，脸上的笑容却比刚才还要灿烂几分：“小林当然好啊，这肯定没话说的了，有句话不是常说吗，患难见真情，小曼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错不了的。”
听了妻子的话，柳耀仁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把心里的那个疑虑说出来：“玉英，先别那么早下定论，当然我也希望小曼有一个好归属……可是这件事下来，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蹊跷？哪里蹊跷了？”郭玉英不解。
柳耀仁正色道：“你想想，每次你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小曼的反应是不是都有点奇怪，好像害怕谈及一样，支支吾吾，然后就想转移话题，再换个客观点的角度想想，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慷慨无私的人吗？咱们女儿再好，那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所以，我觉得女儿没说实话，这个‘小林’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一个问题。”
郭玉英惊讶万分地看着丈夫，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女儿不愿意多说他也只认为是女儿家害羞，再多的她更是想都没想，现在听丈夫说起，她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你是说女儿在骗咱们？不应该啊，那这么大一笔钱哪里来的？女儿去偷去抢？可能吗？”郭玉英虽然起了疑心，但仍不愿意相信。
“我是担心……”柳耀仁刚想说话，就听到到院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忙止住了话题：“不说了，女儿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