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什刹海,作为燕京历史文化保护区之一,也是内城唯一一处开放型景区,以其秀美的自然风光,又有十寺环绕等独特景致,常年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以及本地市民前来游玩,曾有文人墨客撰文赞誉,什刹海拥有“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的风韵,便能看出其美妙之处。
此刻正值入夜时分,什刹海两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华灯初上的街景赋予了这一片炫美撩人的神韵,历史遗留下来的古建筑,更是给这里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后海岸堤旁,许多游人驻足不前欣赏着对岸的阑珊灯火,冻得结实的湖面上,正有一群人在享受着滑冰的快乐,身上的彩灯随着前行划出一条条绚烂的光线,不时传出几声欢快的笑语。
驻足的人中,有着一个身材挺拔的俊朗男子,粗布风衣,手上戴着一副皮手套,正扶着石栏,似乎对湖面上的表演有些兴趣,已经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曾几何时,聂天远也与湖面上的那些年轻人一样,在同样的季节里享受着这一份无拘无束的快乐,十六七岁的年纪,他也曾是一个无忧少年,优渥的家世让他少去很多物质上的困扰,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
人之初,性本善,聂天远也不例外,只是当各种际遇悄然而来的时候,才慢慢地将他堆向另一条路上,渐行渐远以致再无法回头,可他却依然无法忘记,曾经与一个女孩,在如此相似的夜里欢声笑语的情景,时过境迁,再回首时已是道不尽的伤痛,还有现实无情的灼烧。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来这里。”
一个同样身材颀长的男子走到聂天远身边,相似的装束,只不过头上多了一顶冬帽,在相隔一拳的地方站定,顺着他的视线向湖面上看去。
“人活着,总有些东西难以割舍。”聂天远也不回头,淡淡地回了一句。
“回来一个多月,为什么不到东海看看?”男子又问,语气如他那般平淡。
聂天远幽远的目光微微一闪,有了些苦涩的意味:“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能去做的。”
男子听了似乎有些恼怒,冷着眼转过头来,光线照射在他脸上,居然与聂天远的面容有着六七分相似,正是与聂天远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沐云。
“难道你以为跟了父亲之后,就能不认妈了吗?还是说你很享受现在高官子弟的身份?”沐云声音含怒,毫不掩饰地斥责道。
“你不懂,并不是我不想去见,而是如今的我,没有脸面去见她。”聂天远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终于转回视线看向沐云,露出一丝微笑:“弟弟,六年不见,你还好吗?”
沐云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他今天应约而来,并不是听这一句不痛不痒的重逢问候,而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疑问,要亲口问一问他这个失踪多年的大哥。
“六年?你也知道你失踪了六年,难道你就不知道这六年里,妈她一个人哭了多少回吗?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死了知道吗?”
沐云显得有些激动,紧捏着拳头,恨不得上去给他来上一拳。
聂天远神色一黯,沉默中深深一叹:“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大哥的回答显然不是沐云想要的,怒火中烧之下他一把抓住聂天远的衣领,拳头已经举到了半空,眼看着就要打下去时,却看到大哥眼中坦然的笑意,动作只到了一半就再也挥不下去。
沐云颓然地松了手,来之前他已经压抑着怒火,可时隔数年再见到“死而复生”的大哥,他同样有一种难言的高兴。
“你也长大了。”聂天远笑吟吟地看着弟弟,眼中满是欣慰。
“可你变了,变得我都有点不认识。”沐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张依旧熟悉的面孔。
聂天远摇头一笑,不以为然地答道:“变与不变,我不都还是你大哥?”
见他移开目光,沐云有些不甘心地问:“能说说你这六年都去了哪吗?”
沉默了许久,聂天远好像又看入了迷,没有一句回答,而在此期间,沐云仍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在等着他的回答。
“只能说是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连我也不知道在哪,而改变便是在那里开始的,你只需要知道的是,你我还是兄弟就足够了。”聂天远语气幽幽,嘴角那抹笑意依然没变。
“我们找了你六年,还有政府方面,都对你当年的突然失踪抱有最大的疑问,他们有没有找过你?”沐云没有从他的回答中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甘心地解释。
“找过,又走了,其实我去了哪已经不像想象中那么重要,而他们的表现也恰巧印证了这一点。”聂天远漫不经心地回答。
“六年里发生了很多事,爷爷也过世了,你应该明白,父亲不过一届部长。”闻言,沐云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萧索起来,家道变迁至此,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现实总归是现实,又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到底不过是一句人走茶凉罢了。”聂天远自嘲般地笑了笑。
沐云默然,燕京近几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心中除了怨愤便是深深的无力,这缸本就有些浑浊的睡,并不是他有能力够搅得动的。
“嫂子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不是你嫂子,至少现在还不是。”聂天远神色稍显异样,先前的云淡风轻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个林萧我知道,当初在HK便有过一些接触,此人不好对付,而且一身本领很高,连我那随身的保镖都说不一定是他对手,你还是重视一些比较好。”沐云心中一动,随即提醒道。
“呵呵,我又没说要对付他,而且刘诗涵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怨不得旁人。”聂天远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地态度。
沐云却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毕竟那么多年的手足兄弟。
“哼,如果你不在乎,也就不会天天一束玫瑰地送去当垃圾扔,有时候自信过了头,倒霉的反而是自己,林萧这个人,小视不得。”
“哦,你似乎对他很是忌惮?”聂天远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向沐云。
沐云脸上有些不自然,随即撇过脸去:“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而已,至于那个林萧,与我并无过节,我有什么理由忌惮他?”
聂天远的目光仿若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笑了笑后道:“听说,昨天表妹带他去了中南海,小姨也在,还见了外公。”
沐云周身一颤,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强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林萧曾救过表妹的命,小姨和外公略作感激也属正常。”
“呵,你真这么想?”聂天远笑吟吟地反问一句。
沐云不答,只是表情中已经多了几分不自然,甚至有阴沉之色从眼中一闪而过,
“不然呢?”沐云瞥了他一眼,故作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几天妈也在燕京,道格拉斯酒店,有空过去看看,她很想你。”
沐云走了,就跟来时候一样悄无声息,聂天远背过身来,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人来人往之中,这才收回目光再度向湖面望去。
“真是一个撩人的夜晚啊,可惜了。”
就在聂天远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个黑影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略显恭敬地说道:“大人。”
然而,聂天远却恍若未闻,仍然沉醉与夜色中一般,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着身后的那个人。
“这样的夜,应该属于什么颜色比较合适呢?”
“应该是血色。”身后那人微微躬着腰回应道。
“呵呵,好一个血色……邵冲,你真是越来越懂我的想法了,走,跟我去昭华寺一趟,突然想上一炷香。”
“是,大人!”
聂天远哈哈一笑,最后看了一眼湖面上的人群,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