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坤一行人的到来，打破了先前僵持的局面，岳国辉暂时将林萧遗忘在旁，事到如今只能先带他去认尸，当然事实就是事实，认不认也没有多大意义。
负责运尸的救护车还没走，一方面是尸体太多派车不够，另一方面是现场的证据还没有搜集完毕，在做好标记后暂时排在库房里，盖了白布，画面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当袁坤掀开盖在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时，积压的悲伤如决堤一般爆发，双膝一软，趴在面部死灰的袁奕身上嚎啕大哭，谁都劝不住。
父子俩平时虽有不和，即便恨铁不成钢，多有训斥，外面的女人也不止一个，但袁坤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事业上的呼风唤雨，临到老时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
“儿啊……儿啊……”
袁坤痛哭流涕，哀鸣一声接一声，站在旁边的所有人都不忍多看。
岳国辉默然地看着跪趴在儿子尸体上的袁坤，心中一叹，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袁奕为什么会牵扯进来，这个在燕京小有名气的公子哥，虽没有乃父的魄力和才干，倒也靠着纨绔的作风，为不少人熟知，如今落到这步境地，不免让人唏嘘。
转头看了眼库房门外，作为“嫌疑人”的林萧仍旧站在原处，没有离开也没有跟进来的意思，那态度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岳国辉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不知为何对方给他的感觉并不像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而且能如此坦然地去而复返，更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那些杀手杀了也就杀了，先于后八仓街设伏于林萧，他反击的动机很合法理，可是造纸厂这里呢，没有任何交火或者搏斗的迹象，这些人是不是咎由自取尚且不能下定论，袁奕一死，顿时便让事情复杂化。
岳国辉作为公安系统的高层，今年有望升入副部职，权限范围内能查阅的资料自然比其他同职衔的要多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林萧曾经供职于黎明风控公司，在职期间只出过两次外勤任务，一次是保护中凯集团董事长燕京刘家长女刘诗涵远出澳洲，归国后没多久又前往东海任当红明星晏若溪贴身保镖。
最重要的是，他还知道南海“东方之星”海难事件很多外界所不知道的秘辛，林萧当时也在船上，至于做了什么他尚未得知，也还没到权限去查证，但他却是知道，有幸存者声称，当时有个人在沉船前不到一分钟时间，将百余人推入海里，因此救了很多人的命。
这种程度的能力和魄力，如今想想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林萧才具备，八成是他干的，而今夜发生的事情，他潜意识里对这个人的认知出现了矛盾，果决狠辣地反杀让他实在无法界定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再者，一向嫉恶如仇的女儿对于林萧的态度却显得暧昧不清，唯一能确定的是其中的善意和回护，可又是为什么呢？岳国辉一时也想不明白，最近几个月女儿的举动总觉得有些古怪，先是报名参加了猎鹰冬训，接着对于自己的调令安之若素，很快融进了新岗位之中，再者就是搬到外面自己住。
静湖峰事件过去几个月，余波平息，但岳国辉对于当晚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同样抱有最大的求知兴趣，女儿的改变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而她恰巧又是见过神秘人的目击者之一。
“难道……”想到这里，岳国辉心中一动，一个大胆得让他都有些吃惊的想法冒头，于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儿，以及岿然不动的林萧，渐渐睁大了眼睛。
此时，袁坤的哭声已经嘶哑，曾经意气风发的商界巨擘已不再，有的只是一个沉浸在丧志之痛而无法自拔的人父。
两个保镖上前劝慰，却被袁坤一把甩开，而他自己却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岳国辉，咬牙切齿地质问：“凶手呢？”
感受到袁坤浓浓的恨意，岳国辉从心惊中回过神来，迎向袁坤此时阴沉到了极点的目光，心中又是一惊。
“袁总节哀，案件还没有调查清楚，凶手……还不能确定。”岳国辉解释，并不想让他那么快知道，“嫌疑人”就在现场，否则矛盾激化，说不好又整出什么事情来。
“还不能确定？现在死的是我儿子，你要不给我个交代，我袁坤发誓跟你没完！”袁坤红着眼睛大声吼道，那张脸看起来已经扭曲，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
岳国辉皱了皱眉，他能理解袁坤的心情，换作是谁面对这样的噩耗都会情绪失控，袁坤也不例外，自然不会过多放在心上。
“放心，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短暂失控过后，袁坤脸上再度升起浓浓的哀色，眼神恍惚地盯着袁奕的尸体，还有那把插在胸口的刀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蹲下身握住刀柄用力往上一拔，尸体已冷，并没有血液飞溅而出。
一众警察都有些猝不及防，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现场的任何一件物品都是证物，现在遭到破坏很可能对调查带来影响。
咣当——
从袁奕胸前拔出的匕首已经被丢到了一边，发出清脆的声响，袁坤老泪纵横地将白布再度盖上，嘴里喃喃自语：“爸爸会为你报仇的，血债要用血来偿。”
现场很安静，袁坤的呢喃声虽小，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岳国辉心道不好，别人不了解袁坤的过往经历，他却很了解，年轻时曾经在部队里怕滚过，血性都浸入骨髓里的人，即便投身下海也难以洗刷干净。
正当岳国辉想劝解什么的时候，袁坤豁然起身，目光阴晴不定地盯着岳国辉，冷声道：“战友一场，你老实告诉我，杀人凶手是不是已经锁定？”
岳国辉先是一愣，接着表情渐渐凝重，怎么也没料到袁坤会在这种场合说出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并不是怕别人猜疑什么，而是那一段陈年旧事让他无法拒绝这个要求。
“唉…”沉默许久，岳国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深深一叹，摇了摇头：“我只能说……有这个嫌疑。”
“是谁？”袁坤却不管，目呲欲裂地怒声质问。
“老袁你别激动，还没有调查清楚，如果真是他，我保证会给他应有的惩处！”岳国辉又是一惊，袁坤这样的状态他再熟悉不过，那时候两人同在一支部队，眼见熟识的乡亲受到地痞暴打致残，他忍无可忍之下上门将人打成重伤，拦都拦不住，后来才被开除军籍的。
如今儿子遇害，比之当初的悲愤更盛数倍，这就是岳国辉一直不敢直言的初衷，怕他真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我只相信我自己！”袁坤浑身血气上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随即抬起一只手来，遥遥指向库房门口，脸色阴沉地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那个人？”
岳国辉顺着袁坤所指的方向，骇然回头时已经看到那个油盐不进的林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不远，正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更可恶的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语气。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没时间跟你们耗，最后，人不是我杀的。”
林萧说话时，并没有在意袁坤几乎完全扭曲的表情，以及后面匆匆跑过来的岳凌还有一票警察，仿若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