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迟暖,春寒料峭,夜幕降临时天忽然起了风,让空气中多了几分凄冷与寂寥。
秦家历来人丁兴旺,此时小小的楼里已经聚集了二十来人,将不大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就连急病未愈的秦向鹏秦老爷子都是执意从军区疗养院赶了回来,满目期盼与焦急地盯着楼梯看。
年过八旬,秦向鹏依然有着一副硬朗是身子骨,但毕竟是久经沙场旧难免落下一身伤疾,此般又逢孙儿重伤垂死的噩耗,三魂顿去其二,气急攻心之下一口血喷出,直接病倒。但好在并无大事,在医院的倾力抢救和治疗下,已经慢慢恢复了过来。
只是精气神一直提不起来,听说大孙子有救了这才回了魂,哪里还顾得上医护人员的苦心劝告,立马“病中垂死惊坐起”,直接从疗养院杀将回来。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秦向鹏直来直去的粗犷性子忍到天黑已经快要到了极限,要不是几个子女三番五次地好言相劝,怕是早就奔到二楼开门查探个究竟了。
听说林萧来了,还听说言尊老也在楼上,秦向鹏再怎么心急也只能在一楼干等着,嘴里都快憋出了火泡。
“不行,我得上去!”眼瞅天都黑了下来,秦向鹏把手里刚配的拐杖往地上一磕,那骤然的声响把旁边的一众儿孙都吓了一跳。
在旁人还未有什么反应的时候,秦向鹏借着一向嗤之以鼻的拐杖蹒跚地站起身,急欲往楼上走去。
这一下还得了,吓得那些从疗养院一路追来的医护人员亡魂皆冒,一个个从不远处撒腿跑来,万一老爷子摔个跤什么的,他们有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秦老,秦老,稍安勿躁啊……”
“秦老,您悠着点儿……”
“……”
听着耳畔如蚊子叫一样的劝抚,秦向鹏虎躯一扭愣是甩开了那些人搀扶,声色俱厉地喝道:“都他娘的滚开,老子还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滚开!”
几个医护人员以及围过来的几个儿孙又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间都噤若寒蝉地往后退了一步,秦向鹏冷哼一声,又低声骂了句什么,慢腾腾地往楼梯挪去。
面对这么一位不服老性子还倔的爷,谁都不敢触这眉头,只得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后头,生怕出现点什么意外。
也许对于平时的秦向鹏来说,上个楼跟喝水似的容易,但毕竟久病初愈,身子骨还没有调养过来,这二十来级的楼梯对他而言可不是件小事,几乎是三步一顿的好不容易才爬了过去,而紧紧跟在后头的那些人无不是屏气凝神、如临大敌一般熬过来的。
在原地歇了一回儿,秦向鹏便迫不及待地往孙子的房间走去,前边已经看到了儿子秦臻,倒是没看见言尊老,不过这时也顾不上这些。
秦臻见父亲过来,急忙迎了过去,一把扶住他的手臂。
“爸,您怎么上来了?”
秦向鹏理都没理这句问,直接问道:“里边怎么样?有消息没有?”
秦臻边走边回答道:“还没有,尊老吩咐谁都不能过去打搅。”
秦向鹏皱了皱眉头,也适时停下了脚步,这时秦臻朝二弟使了个眼色,示意搬一张椅子过来,见人会意离去才转回了头。
“都一整天了还没消息,不得急死人吗?”秦向鹏往地上拄了拄拐杖,却不敢再像先前那般下力。
“再等等吧。”秦臻向不远处的那道房门看去,目露无奈。
“唉……”秦向鹏摇头一叹,没了言语。
本以为还需要等很久,可就在四周安静了不到一分钟时,前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那一刻所有人的神经都随之紧绷。
“出来了!”秦向鹏把眼一瞪,喜出望外中直接甩开秦臻的手走了过去。
……
……
林萧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出来,精神看上去异常萎靡,浑然不似刚来时那般神采奕奕。刚开门时他便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动静,恍惚转头时便看到一大堆人正朝他走过来,秦向鹏、秦臻以及秦可,应该还有很多都是姓秦的。
目光扫一张张脸上扫过,林萧的眼睛最后定在了秦臻身上,那平静的脸上若有若无的急切他感受得出来,那可是他的儿子,亲生儿子,倾注了心血去培养的接班人,能让他一改平日的镇定自若也在情理之中。
正在这时,林萧又感觉到旁边一道身影凭空出现,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不出所料是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老头子,冷着脸却是那般地亲切。
林萧忽然觉得有些失落,莫名其妙的失落,今天他知道了一些事,也明白了为什么老头子一意让自己给秦楚治伤,原来是别有用意,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刻意安排罢了,为的不过是让自己亲手去解开这个秘密,此后何去何从也由他决定罢了。
然而这时,林萧却有些想知道,秦臻是不是早已经知道,或者说一直都知道,其实他身上留的血来自于秦家,灵魂同样镌刻着“秦家”二字,不然当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又不惜代价地救自己。
非亲非故的,林萧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直到今天他才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短短的时间里林萧的心便由平静如水到纷乱如麻,而那些人也在这片刻中到了近前,他慢慢地转过头,再一次近距离地看着那几张面孔,尤其是秦臻的,五官神态都似乎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几分相似之处,而这种忽然滋生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林萧,怎么样了?”当先开口询问的是秦向鹏,那张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迫切。
林萧将目光移到秦向鹏身上,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这个老人,记得那天在中南海时偶然听他提起过自己早年夭折的小孙子,似乎老人心里对此很是惋惜惦念,那他死去的那个孙子会不会是他?又为什么会是“死”了的呢?
“命保住了。”林萧勉强一笑,接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向鹏顿时喜上眉梢,随即又好像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追问道:“那武功修为呢,也保住了吗?”
林萧顿觉有些异样,为什么这对父子都那么在意秦楚的修为,难道没有修为保住了命还不够吗?
“抱歉,我能力有限,无法让他恢复如初。”林萧下意识地说出了实情,却没有过多解释。
“什么?难道真的只能这样?”秦向鹏似乎有些不相信、不甘心。
秦臻同样紧紧皱着眉头,虽然此前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当面临结果时,依然无法做到坦然接受。
林萧不由自主地看向秦臻,想看看他又会是个什么反应,而结果似乎如他的猜测一般,复杂的神色中失望的成分最浓。
见父亲不住地长吁短叹,秦臻出声劝慰道:“爸,让他做个平常人也好。”
“你真这么想?”恰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言城忽然开口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秦臻的眼神有了片刻的闪躲,似乎不敢与言城直面对视,也不作回答。
“告诉他吧,秦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言城微哼一声,转头看向林萧。
沉默片刻,林萧缓缓说道:“经脉已修复,也重塑了丹田雪山,从头再来不是难事,但想回到之前的境界已经没有可能,或许会终生止步于知微。”
下一刻,林萧清楚地看到秦臻的眼里如天色般黯淡,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