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双粗糙的手，李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热泪还是没有控制住，翻涌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把纸接了过来，李强第一次当父亲抱自己的孩子时动作都没有现在这么轻柔。
接过纸的时候，李强和这只粗糙的手有了细微的接触。
很不真实的触感。
这让李强更不敢有大动作。
“你就打算这样面对你老汉啊。”
听到耳边的声音，还有那熟悉的旱烟燃烧烟丝的声音，李强任由着眼泪滴落到泛着红色的清汤里，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额记得额交过你很多东西，割草，放牛，但是唯独莫有教过你低头，你个瓜怂，把头给额抬起来。”
听着耳边传来越来越严厉的声音，李强终于开口了：“额不。”
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沙哑，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布满了血丝。
“瓜怂，”对面的声音透漏着无奈：“你真以为你不抬头额就不会消失？”
听到了这句话后，李强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头。
他的眼睛只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浑然没有发现原来坐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和安玲已经消失不见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依旧是穿着自己记忆中熟悉的军大衣，看到他的样子时，李强才发现在自己记忆中，父亲的模样早就已经残缺了。
他的面前也有一盆水盆羊肉，此时他的右手里正拿着筷子往月牙饼里灌肉。
“大，额...”
听到李强的话，他父亲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你先让额把这顿饭吃了。”
说着，吸溜了一口羊汤，嘴中的羊汤入肚的时候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好长时间没吃到这么正宗的羊肉了，舒坦。”
说着，他把桌上的辣椒油拿了过来，往里面放了几勺。
“你看额干啥，看额能把肚子看饱了呀。”
听到自己父亲的话，李强笑了笑，不过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动作。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现在只想让时间停住。
可惜他做不到，甚至他也知道这可能只是一场幻境。
既然不知道这场幻象什么时候结束，那就好好看看父亲，把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在自己的印象里。
“大，你和额妈在那边？”
李强看着面前正在大快朵颐的父亲，开口说道。
“都挺好的，你妈过来的时候还在说，你小子给她争气了，让她在村里风风光光的。”
李强的母亲前几年去世了，因为老太太喜欢热闹，所以在殡礼当天，李强找了一些唢呐鼓队来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以后，李强也放下心了。
因为自从自己父亲走后，就剩下自己母亲在老家独自生活。
李强提出过想把老太太接过来和自己一起住，不过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了。
李强知道，自己母亲一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二是想在家里陪着父亲。
不过在李强的心里，对母亲始终是抱有愧疚心理的。
现在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了之后，他才感觉自己心里好受了些。
看着李强点头之后又变得沉默了起来，李强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你最近压力挺大的？”
“没有。”
“还说没有，你的发量都快赶上我了。”
看着自己父亲摸着头顶稀疏的头发，李强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笑脸。
“你才三十多岁，你的人生还长，总是这么愁的话，你的头发在四十岁之前就掉光了。”
李强父亲吃完手中的月牙饼，把它咽了下去以后对着李强说道。
“没事，大，额还可以去植发。”
李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父亲交流，虽然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个画面，不过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纵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思绪。
听到李强的话后，李强父亲露出了微笑：“你还真是长大了，以前是不是额对你太严厉了，你在额面前从来没有开过玩笑。”
李强回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父亲就是一个西北汉子，厚重的肩膀好像能扛起一片天。
可是现在，时间的流逝好像在自己父亲的身上也有了痕迹，他的头发已经变白了，之前挺直的腰杆也变得有些佝偻。
看着李强眼中流露出万般情绪，李强父亲笑道：“额孙和孙女都挺好的？”
“挺好的，大的已经上小学了，小的还没上幼儿园，家里平时都是丈母娘帮忙看着孩子。”
听到李强的话后，李强父亲点了点头，从腰间挂着的烟盒中拿出了一点儿烟丝放进旱烟里面。
伴随着火柴点燃的声音他紧吸了两口之后，把已经燃烧殆尽的烟丝磕了出来。
“我和你娘都没有给你帮上什么忙，既然我们都不在了，那你丈母娘就是你亲妈，如果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对不住人家的地方，以后别怪我不认你。”
听到自己父亲的话后，李强点了点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放了一瓶酒，他拿起酒瓶倒了两杯。
“大，一直以来也没跟你喝过酒，今天咱爷俩喝点儿啊。”
“你个瓜怂，竟然还学会喝酒了，”李强父亲脸上露出喜色：“来，喝点儿。”
看着自己父亲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的场景，李强笑了。
在他印象中，自己父亲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每天结束了地里的劳动之后，总是在吃饭的时候给自己倒上这么一杯酒。
“你现在过得挺好的啊？”
听到自己父亲的话后，李强看着他：“挺好的，现在在大学里担任老师。”
“先生啊，”李强父亲欣慰的点了点头：“额就知道，你小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不愧是咱们村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
看着自己父亲骄傲的模样，李强终于忍受不住，原本已经平息了的心绪再一次波动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儿子紧咬嘴唇看着自己的样子，李老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原本有些实感的身体在此时竟然变得有些缥缈。
“大，你...”
“时间快到了，”李老汉喝了一口酒：“我和你妈在那边过得挺好的，你就不用老是惦记着我们了，你现在的目光应该朝前看，而不是活在过去，懂不？”
看着自己父亲越发缥缈的样子，李强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大，额对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父亲打断了，他的语气十分的轻松：“瓜怂，额是你大。”
没有说别的，一句话，李强就明白了自己父亲的意思。
额是你大，自然是会能为你付出一切，其中，自然也包括生命。
“行了，到时间了，额该走了。”
李强父亲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他站起身，走到李强身边，看了看此时已经比自己还高的李强，他拍了拍李强的肩膀，叹息了一声：
“终于，长大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