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路灯本就不亮，他背着光坐在车内，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那目光让我不由的脚步顿了下来。
我有些喘，看着他搭在车窗的手收了回去，将烟凑近唇边，忽然感觉脚步挪不开。
他抽了口烟吐出，然后我听到他说：“杵在那干嘛？”
我捏着电话的手指尖攥了攥，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终于迈开脚步，一边朝着副驾走去一边将手机揣进裤包。
走到车前的时候，我朝后座看了一眼，车上没人，我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侧过头来看我，我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喊了声。“哥……”
他轻扯了一下唇角，没吭声，只是将烟衔在嘴里，发动车子。
我有些慌，感觉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不仅在电话里不一样，现在也是。
他将车开出小区才将烟拿下，然后睇了我一眼说：“昨天没什么吧？”
“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连忙摇头，“没、没事。”
“都吐了还没事？”
“我其实没吐……”我话才说到这。忽然觉得不对，“辣椒姐没跟你说吗？”
他默了默说：“说了。”
“……”说了还问？我有些无语。
他又不说话了，车往前开，我感觉车内气氛有些压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作则心虚所致。
我转头，看向窗外，半响他忽然又说：“怎么又穿这种城乡结合部？”
“……”我转头看他，顿了顿才说：“衣服洗了。”
他又侧眸睇了我一眼，抽了口烟将烟扔出窗外，又不说话了。
我越发觉得不适，喉咙和双唇因紧张和心慌迅速干涩。
我又抿了抿唇，别开头看向窗外，没多会我就又听到打火机的声音。
我蹙了眉，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向他，“才丢了的。”
他没立即回答我，只是吸了口咽吐出，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头看路，“对了，你这几天都在强哥那里么？”
“……是。”
又是短暂的沉默，他又说：“你外婆不说你么？”
我的心脏因他的话骤然一缩，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其实，我可以说，我外婆去我大舅家了，就像我和林悦强说的那样，可是这一次，本是应该说得顺溜的谎言我竟说不出口。
“怎的不说话了？”他抬起烟吸了口，没有看我。
我看着他，就那么看着，双手紧紧攥起，习惯性的咬住下唇，内心在挣扎，我挣扎着这个谎言要不要从这里打破！
许是见我半响不吭声，他转头朝我看过来，忽的拧了眉，“你干嘛？！”
他声音忽然有些大，我吓了一跳，他已经一把方向朝着路边打，然后踩下刹车。
惯性让我的身子往前一倾，又弹靠回来。我才稳住转过头，就见他侧身拧眉看着我，抬起食指朝着自己的唇上指了指。
我眸子顿张，一下子愣住，他说：“血。”
我回过味来，微微低头，抬手往唇上摸了下，便觉手指湿湿的，低头一看，指腹上便是一抹猩红。
我眉拧了起来，低着头，周睿也不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
半响，他忽的叹了口气，然后重新发动车子，那声轻轻的叹息让我内心的挣扎瞬的往一边倒，我低低的说：“我外婆不会说我。”
“什么？”周睿才发起的车熄了火。
我缓缓抬起，就见周睿侧头看着我，目光疑惑，应该是没听清楚我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外婆不会说我，因为她已经不在了。”最难的是开头，而我刚才已经把头开了，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平静了，话也不觉难说了。
周睿看着我的眼微张。“不在了？”
我弯了弯唇，“嗯，不在了，死了，去年五月底。”
“……”
“你不是一直说要送我回家么？我不敢告诉你。我现在就住在林悦强家隔壁单元楼，11。”
“……”
他看我的目光很复杂，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选择别开眼。
半响，他开了口。“周凝，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淡淡的，我微微低头，又忍不住去咬下唇，良久才抬起头看他。“哥，我想见杨欣雨。”
他看着我，唇紧紧抿着，我也看着他，目光坚定。“如果……你怪我……”
“怪你妹啊！”
“我是你妹。”
“……”周睿看着我深吸一口气，随即转身发动车子，咒骂出声，“草！”
我不知道他是发泄还是骂我，我没吭声。就算骂我就那么一个字也算是轻的，毕竟我骗的不是一个人，我骗的是他们，利用他们的同情心的同时，也践踏了他们对我好。
他车速极快。我都有些坐不稳，但是我不敢吭声。
很快的，我发现路有些熟悉，是朝着新景盛世的方向去的，我不由得想起林悦强。
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我骗他会怎么样？会怪我吗？会恨我吗？又或是……很平静。只当是看错人了？
我心脏忽然有些痛，在想到他在接杨欣雨电话时候的那种冷漠疏离，心脏连着小腹一阵阵的疼。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有些晃神，周睿忽然叫我，“周凝。”
我侧过头看他，他没看我，只是看着前面的路，“我就问你一句，你对强哥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我话落。见他半响没吭声，我再次重复，“我对林悦强是真的。”
半响，他点了点头，“那我呢？”
“你是我哥。”我就说了这四个字。虽然我还想说，就算他怪我也好，以后也不想再理我也罢，他还是我哥。
半响，他又点了点头。“那行了，什么也不用说了。”
一句话，我鼻梁喉咙酸涩，我滚了滚喉咙问他，“哥。你不怪我吗？”
“没什么好怪的。”他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听得有些懵，不是什么大事？！
“有人看到她们在慢摇吧，下面有点乱，等下进去的时候跟紧点。”他说。
“哦。”我低低的应了声，发现他似乎真的冷静下来了，因为他的车速明显比刚才慢了。
沉默了会，他腾出一只手去拿烟，我见状赶紧蹙了蹙眉说：“少抽点，刚才才丢的。”
他侧眸看了我一眼，将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吐出才说：“强哥知道吗？”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呵……”周睿笑，“你确定他不知道？”
周睿的话让我心头一怔，想起昨晚林悦强在看到那株缅栀子时候的怪异。
“怎的不说话？”
“……我、我和他说。我外婆去我大舅家了。”当然，我自己都已经有些不确定了。
虽然，他在问我外婆的时候，神态神情都极为自然。
周睿抬起手上的烟抽了口，然后说：“如果你确定强哥不知道的话。我劝你早点和他说。”
“……”
“而且，我觉得不管强哥知不知道，你不适合去见杨欣雨。”
“……”我懂周睿的意思，一旦我去见了杨欣雨，所有的性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还没到呢，你有时间考虑。”
“不用考虑，我要见。”我淡淡的说。
我忘不掉外婆身子僵直的往后倒下的背影，忘不掉一次次签下病危通知书的那种恐惧，忘不掉坐在急诊室外面时候的煎熬！
他侧眸看我一眼，“随便你吧。”
我转头看向车窗外，脑海忽的闪过外婆要走之前，拉着我的手和我说的话。
她说，其实我和我妈很像，小时候都不爱说话。
那时候我不觉得哪里像了，但是现在……我忽然间发现，我真的和她有些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