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民拥着滚烫的脸,走出谢桂芝家。猛抬头,见刘冬梅就站在他面前。
“你这是……”铁民很尴尬,刘冬梅直勾勾看着铁民,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流。
铁民解释说:“你别误会,我……”
刘冬梅转身跑开了。
铁民有心追上前去,向刘冬梅做出解释,偏巧王丽骑自行车迎面过来。
她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刘冬梅呆呆地站在她家门口,铁民低头丧气走出来,刘冬梅转身便跑,险些撞到她的自行车。
王丽跳下自行车,躲开刘冬梅,拔高了嗓门儿对铁民说:“哥,怎么说走就走了。多都待了,不差这一会儿,再进屋坐一会儿吧。”
刘冬梅止住脚步,回头看铁民的反应。
“我是来找你的,有些话要对你说。”铁民也是大着嗓门儿,有意向刘冬梅做解释。
“那就别客气了,进屋吧。”王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笑在脸上说:“刚酱出来的熟食,我给你切点儿,咱哥俩喝点酒,说说知心话。”
“王丽,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铁民急得满脸通红,急于跟王丽脱清关系。
王丽故意回头看刘冬梅说:“嫂子,要不你也一起,尝尝我的手艺。”
刘冬梅欲言又止,憋闷几下说:“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刘冬梅一路跑开,王丽阴沉下脸,只当铁民不存在,推自行车与铁民擦肩而过。
“你不该这样对她。”铁民对王丽说。
“这是她自找的。”王丽回答道。
谢桂芝约莫铁民已经走远了,她走出家门,准备去市场出摊。
见铁民和王丽擦肩而过,王丽脸冷得快要上霜了。她心中有了些许安慰,主动跟王丽打招呼说:“你回来了。”
王丽一声不吭,推车进了院,回手关好院门。
谢桂芝见铁民木桩子似的杵在那,不禁一声叹息,推上售货车便走。
“妈,我来帮你。”铁民接过谢桂芝的售货车,一路走开。
“这可咋整呀。”谢桂芝不禁发出感叹。
刘冬梅一大早送孩子去幼儿园,王丽早早等在那,没等她跟刘冬梅打招呼,周莹先一路小跑过来,拉住大龙的手说:“哥哥你真好,还在这等我。”
大龙和周莹没跟各自的母亲打一声招呼,就拉着手进幼儿园了。
刘冬梅呆呆地站在那,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嫂子,你看。”王丽更是热情,她掏出几张彩色照片,送到刘冬梅面前说:“这两孩子多联相呀,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个妈生的呐。”
刘冬梅愣愣地看着王丽,不知道她又要出啥幺蛾子。
“你看呀。”王丽不计较刘冬梅的冷漠,把照片几乎送到刘冬梅眼前了。
刘冬梅随意撇了一眼,是前几天王丽在幼儿园,用傻瓜相机给两孩子拍的。
“你想跟我说啥。”刘冬梅读懂了王丽别有用心。
王丽嬉笑着说:“今后就得让他俩多亲多近。”
“莹莹是我的女儿。”刘冬梅一字一板说。
“那我就认她当干闺女。”王丽少有的好心情。
刘冬梅几乎要脱口而出,骂王丽一句:不要脸!
她话到嘴边,怕因此被王丽算计了,便咬了咬牙说:“王丽,不管以前怎样,现在我是铁民的媳妇。”
“我没跟你抢。”王丽笑得很开心说:“现在铁民是我的……哥哥,所以我才叫你嫂子。”
刘冬梅气得浑身发抖,愣是没想出,具有攻击性的语言,回敬王丽。
她一把抢下王丽手里的照片,有心当着王丽的面,把照片撕个粉碎,又怕再中王丽的圈套,她转身便走。
“嫂子,你告诉我哥,有时间常去家里看看我和孩子。”王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刘冬梅本该去货场上班,她被王丽气得,竟然朝相反方向走去。
可能这就是天意,她竟然去了综合厂,并在综合厂大门口,看见铁民走出厂部。
她有心叫住铁民,把照片拿给铁民看,问铁民,王丽是何居心。
没想到铁民心事重重,只顾低头走路,居然没看见她。
他要去哪里?
铁民也是倒霉催的,他一路走到王丽家院门口,还不请自来,开始帮谢桂芝装货。
刘冬梅躲在一旁,咬着牙看铁民装完货,走出王丽家门,这才突然出现。
啥都不用说了,这个家算是彻底毁了。
刘冬梅一路跑到公婆家,进屋便哭。
哭得周志强和周婶儿一头雾水,周婶儿问她:“铁民把你咋得了。”
刘冬梅掏出几张彩色照片,扔在炕上说:“你们看看吧。”
周志强特意拿出老花镜,端详着照片说:“我孙女丫头长得真漂亮。”
“给我看看。”周婶儿倒有几分心计,她从周志强手里抢下照片,端详一番说:“这男孩是谁家的。”
“给我瞅瞅。”周志强这时候,才想起照片上还有一个男孩子。
周婶儿把照片递给周志强,着意端详刘冬梅的反应。
周志强重新戴上老花镜,看着照片上的男孩子,感到十分的纳闷儿说:“我好像搁哪见过这孩子。”
刘冬梅惊讶地看着周志强说:“爹,你真见过呀。”
“好像。”周志强又端详一番说:“看着眼熟。”
刘冬梅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大牛去早市买菜,遇见一位半生不熟的朋友。人家鲫鱼上多了,卖不出去,跟大牛调侃一会儿,说是以成本价卖给大牛。
大牛也不含糊,花了二十块钱,买了十几条鲫鱼,还对艳子撒谎说:“这是朋友钓的,全给我了。”
吹牛皮是大牛的童子功,他为了在艳子面前,显示自己朋友多路子广,把被忽悠买来的鲫鱼,当成一个面子,一顿炫耀后,开车送艳子回小镇,给他妈和老丈人家各送四条鲫鱼。
艳子先给婆婆家送了四条鱼,还没走进娘家,就听见刘冬梅的哭声。
“嫂子咋得了。”她把鱼交给母亲,要问清理由,开导一下嫂子。
“你瞅瞅吧。”周志强一见宝贝闺女,给他送下酒菜了,心里说不出的舒坦。他把照片递给艳子说:“你嫂子拿来几张照片,啥也不说,就是一个劲的哭。”
艳子接过照片,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下,试探的口吻,问刘冬梅说:“这是王丽的孩子吧。”
啥!
所有人都被艳子的话惊呆了。
刘冬梅抹了一把眼泪,瞪大了眼睛,问艳子说:“你咋知道的。”
“我……我猜的。”艳子发觉自己失言了,又无法做出正确解释,她支支吾吾就要走开。
“你不能走,必须把话说清楚。”刘冬梅抓住艳子,无论如何也要听到艳子的解释。
周志强和周婶儿经艳子一句话提醒,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这不会是真的吧。
刘冬梅就跟中了邪似的,几乎要给艳子下跪了,非让艳子给出正确答案。
艳子不会撒谎,这是老周家的传统。从周志强和周婶儿,到铁民和艳子,一家人所有的谎话,都留给生子一个人了。
她支吾着不知道如何解释。
周志强重新拿起照片,又仔仔细细端详一番。他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件事的源头,还是来自那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大牛。
当年,听说王丽跳河自杀了,铁民悲痛欲绝,要跳河自杀。二国不知道,也懒得打听,铁民为啥这么痴情。
只有大牛知道,王丽怀孕了。
王丽临别前把化验单交给大牛,是大牛亲手把这张化验单,交给铁民的。他虽然不知道阳性阴性说明什么,可禁不住日后的好奇,找个明白人一打听,就知道了铁民死去活来的理由。
铁民真够可怜的。
大牛在一次酒后,曾经跟二国说过这样的话。
二国嘴再严,也没必要保守这个已成历史的过往,他把这话,说给赵淼听了。
这也是赵淼讨厌刘冬梅的又一个理由。
你想啊,大牛能把这话讲给二国听,自然也会在闲谈时,跟艳子聊起这事,就这样,周志强和周婶儿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人已经死了,知道又能怎样。
早在刘冬梅生周莹时,周志强在医院走廊里,听说刘冬梅生了一个女孩,他一气之下跑回家,把自己灌醉了,还不住地感叹自己的过失。
他跟周婶儿说过,如果铁民和王丽的孩子生出来,说不定就是一个男孩。
感叹归感叹,现实归现实。
周志强第一眼看见孙女丫头,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
毕竟是隔辈人,哪个当爷爷的,不发自内心地喜爱自己的晚辈。
这件事作为一个历史记忆,在几位知情人心里,早已渐渐淡漠了。
当铁民再一次看见王丽,脱口叫出王丽的小名,那股不遗余力,要跟王丽重归于好的冲动,促使他难以克制内心的情感,也想到了他跟王丽当初的约定:生男孩叫龙,生女孩叫凤。
还记得他在办公室的那场梦吗,大龙在梦里叫他爸爸。
那天,他在等张旺,想把他和王丽的所有过往,毫不保留地告诉张旺。大牛怕引发事端,特意留下来保护铁民。
其实铁民的真正目的,就是要从张旺嘴里,了解到这个孩子的身事。
张旺躲在货场,自己喝闷酒,最后葬身车下。
铁民则被大牛带回家中。铁民喝了不到一杯白酒,就醉得一塌糊涂。他向大牛和艳子说出自己的猜测:大龙应该是他和王丽的孩子。
是亲三分相,是火就热炕。
大牛在张旺搬家那天,他开车去接谢桂芝,如数家珍般,有梗添叶,描述了铁民当初的痛苦。
他虽没有直说,刘冬梅就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却把谢桂芝感动的一塌糊涂。
这会儿,王丽主动给两个孩子拍了照片,还特意送给刘冬梅,结果,让艳子一语道破了。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刘冬梅没从艳子嘴里,掏出所谓的真相,却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了她的绝望。
刘冬梅了解艳子的为人,她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
如果王丽不那么含沙射影的,要向刘冬梅暗示什么,刘冬梅也许会坦然面对铁民和王丽的过往。
如果艳子不那么紧张,如实把猜测一说解释清楚,刘冬梅也不至于这么绝望。
艳子亲口听哥哥酒后说的话,她既想隐瞒,又不会撒谎,恰恰给了刘冬梅一个提示。
铁民为躲避刘冬梅,昨晚就跑出去了。今天一大早,又特意去帮谢桂芝搬货,偏偏又被刘冬梅堵个正着。
刘冬梅能不绝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