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家一大家子人中,学历最高的当属周莹。延伸开来,在周家亲属中,顶属刘冬青文化程度最高。
知书达理,说的不只是文化水平高低,更重要的是见识。
刘冬青听说铁民发病了,他赶到医院,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铁民在跟他姐结婚前,女朋友王丽未婚先孕,而且还生下一个男孩子,演变出一个最为残酷的现实,大龙和莹莹恋爱了。
铁民为此一病不起,刘冬梅爱恨交织,也没了主意。她哭着向刘冬青求助说:“我该咋办呀。”
“我明天有事,先回去了。”刘冬青反应冷淡,表现出了对周家人的强烈不满。他没给姐姐出任何主意,就匆忙走了。
患难见真情。
刘冬梅对刘冬青的冷漠,感到十分失望。
如果没有铁民,刘冬青就没有今天。如今铁民病倒了,生子和大牛又脚底抹油开溜了,她的一奶同胞亲弟弟,也跟没事人一样走了,她能不心寒吗。
刘冬青出了医院,开上自己的二手捷达小汽车,一路狂奔,赶到钢城火车站。
他把汽车停在一个角落里,一路小跑进了候车室,仅用了几分钟时间,就找遍了整个候车室,不见周莹的影子,他急出了一身汗。
这孩子去哪了。
刘冬青站在候车室门口,真是望眼欲穿。
莹莹的性格很像刘冬梅,从小就大大咧咧的,虽小有智慧,但很容易走极端。
当年刘冬梅为了嫁给铁民,这是走了极端。她用三轮车拉上自己的嫁妆,硬生生闯进周家。
刘冬青不知道姐姐对姐夫使用了什么魔法,反正最后大功告成了。
轮到莹莹了,她会如何处理这个既尴尬,又难以破解的难题。凭刘冬青对莹莹的了解,他担心孩子一时想不开,走了极端。
他不敢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姐姐,怕刘冬梅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于是,他像一个赌徒,把赌注压在莹莹可能轻生上。
或许这就是天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驱使刘冬青要用自己的方法,来为姐姐和姐夫分忧。
他站在候车室门口,迟迟不见莹莹到来,便下意识地向北面走去。
火车站的北侧,有一座过线公路天桥,被称作虹桥。
据说,这是钢城解放后,人民政府兴建的第一个基建工程。这座桥如彩虹般飞架东西,将铁路线西侧和东侧的居民区,有效的衔接在一起,因此,也有了铁东与铁西的地理称谓。
刘冬青完全是在碰运气,他沿着虹桥一路走上去,来到虹桥正中间,四下搜索着。
夜晚,桥上车流稀疏,脚下便是纵横交错的铁路线。
就在他站立的这个位置,每年都会发生几次意外事故。有的人醉酒后呕吐,不慎从桥栏上栽下去,有的人就是轻生,看见有列车通过,一头扎下去。
后果令人不寒而栗。
可能有人会说,这个故事编得太离谱。刘冬青哪有这股仙气,不可能预示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这就需要多耗费一些笔墨,八卦一下铁路工人的情结。
但凡在铁路系统工作的人,都有一个潜移默化的思维,把铁路与自己的生活紧密连接在一起。
就像周志强那样,退休十几年了,每周都去机务段洗一次澡。
一是不用花钱,再就是他把这当成了一种习惯。否则,他完全可以去铁路家属浴池,或者干脆去储运公司浴池,有铁民在,谁都不敢小瞧他。
可他偏偏喜欢去机务段乘务员公寓洗澡,去感受那熟悉的环境,或者去见一见老相识,彼此寒暄几句,调侃一番,这对周志强来说,是一种享受。
周志强代表了铁路职工的普遍心态。
别以为扯远了,接下来就是一个比较无奈的现实。
随着时代的进步,铁路运输硬件环境逐步提高,铁路隔离带建设,有效地杜绝了铁路意外伤害事件发生,也给很多人提供了一个不良警示。
由钢铁编织而成的列车,最高时速已经达到了每小时三百公里,肉体凡胎只要碰上,瞬间便灰飞烟灭。
这对于那些厌世者来说,只要一咬牙,几秒钟就能脱离苦海。
刘冬青站在虹桥上,他受预防不测心态所驱使,不觉中想到了铁民和刘冬梅的婚姻。
一旦莹莹发生不测,姐姐的婚姻就算走到了尽头。
他或多或少听说过铁民和王丽的过往,人家现在还有一个大儿子,只要莹莹走上绝路,铁民悲痛过后,肯定要选择离婚。
如果那样,姐姐接下来的生活将不堪设想。
这个毁灭性的打击,对于刘冬梅这个年近五十的人来说,简直是断了她的生路。一旦她再想不开,闹出啥动静,父亲哪能承受住这样的双重打击,那样,这个家就算完了。
尽管刘冬青不敢想,也不愿意自己的预感变成现实,他还是控制不住思绪,一个劲往坏处想。
想着想着,他开始焦躁不安了。也忽视了一个人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飞身就要跳下虹桥。
哎——刘冬青惊诧了,他长大了嘴巴,居然没叫出声来。
眼看一个女孩子,在距他一米以外的地方,要跳桥自杀。
一束强光闪过,一列动车组呼啸驶来,说话间就要在虹桥下通过了。
这个女孩也是看准这个时机,要达到一了百了的效果。
莹莹!
仅几秒钟时间,刘冬青看清了这个女孩就是莹莹,他浑身骤然紧张起来,所有的肌肉凝成了一体,他想奔过去抱住莹莹,两条腿就像生根长在了地上。
刘冬青被吓得迈不开步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飞奔过来,扑过去抱住莹莹,由于用力过猛,两个人一下子摔在桥上。
动车组“嗖”地一声,渐渐远去了。
刘冬青呆在那里,居然没有反应了。
把莹莹从桥栏上抱下来的,是一个男青年,穿了一件铁路大衣。他摔倒在地,两只胳膊拼命搂住莹莹,仿佛一松手,莹莹就会飞走一样。
莹莹紧闭双眼,躺在男青年的怀里。
稍许,她睁开眼睛,看清了男青年的面孔,声嘶力竭大吼道:“你让我去死!”
男青年哭了,哭的是那么的放纵,那么的无拘无束。
过路的人发现有人轻生,也纷纷跑过来询问情况。
莹莹还在重复着她的嘶吼,男青年只顾放声痛哭,根本不理睬莹莹的绝望。他死死的搂住莹莹,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啥都别说了,刘冬青仅凭这个男青年的穿着,以及那悲痛欲绝的痛哭,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大龙。
刘冬青浑身颤躲着,站在人群外,不觉中攥紧了拳头。
如果周志强知道,昨天晚上,他的孙女在钢城虹桥上,发生了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他今天也不会站在谢桂芝面前,要为当年的愤怒,让谢桂芝受到应有的惩罚。
正如铁民和王丽当初的猜测,是周志强对谢桂芝的曾恨,扼杀了他俩的情感。
在周志强眼里,谢桂芝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贱货,把他们的婚约当成了儿戏,还搭上了他好兄弟王振平的性命。
有其母,必有其女。
周志强怎能眼看自己的悲剧,在铁民身上重演。
还记得谢桂芝的哥哥谢荣浩吗,那个在长白山脚下,靠经营熟食制品,雄霸一方的大老板,也是周志强的救命恩人。
周志强的老家在山东沂蒙山区,紧靠沂河。
周志强十岁那年,他和谢荣浩等几个小伙伴,结伴去沂河里捞虾。水流湍急,周志强一脚踏空,跌落水中,被洪流冲走了。
其他小伙伴,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有谢荣浩,拎着虾网一路拼跑,紧紧追随着河水中的周志强,还不住地提醒周志强说:“莫慌,护住头。”
当时的周志强已经被吓懵了,他听到谢荣浩的提示,将柳条筐套在头上,以防止被树枝石子撞伤了头,就这样顺流漂浮着。
周志强大约漂浮出四五里路,遇到一个浅滩,谢荣浩拎虾网守在那里,一网把周志强拖到岸上,救了他一命,从此,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解放初期,山东连年闹灾,闯关东讨生活,便成了谢荣浩和周志强,这帮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改变命运的希望。
两人决定离开老家,去东北闯天下。
临行前,周志强的父母,给他给定了一门婚,未婚妻就是谢荣浩的二妹妹谢桂芝。
在那个靠父母包办婚姻的岁月里,周志强能相中谢桂芝,并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对他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这首先得感谢荣浩在父母面前,对周志强不住地夸赞。同时,也得蒙他三天两头去谢家。
他是去找谢荣浩玩的,通过频繁接触,却让谢桂芝对他产生了好感。
谢荣浩和周志强,两人只挑了一副担子,一路靠捡破烂,来到了小镇。当时正赶上铁路机务段招工,两人报名被录取,当上了蒸汽机车司炉工。
周志强一心想攒足了钱,娶谢桂芝进门,他不在乎这份工作又脏又累。
谢荣浩则不然,他在机务段当司炉,干了不到半年,就张罗着继续一路向北,寻找发财的机会。
兄弟俩从此分手。
周志强留在小镇,谢荣浩重操旧业,靠捡破烂去了吉林。他先学挖参,后又去伐木,还跟人家学养鹿,哪个行当赚钱,他就往哪里钻。
当时生活苦,谢荣浩嘴馋,有了钱也买不到好吃的。
听说副食制品厂招工,他去报了名,就为了借工作之便,能顺到嘴里几口好吃的。
他凭借祖传的熏酱手艺,在副食品厂找到了用武之地,并发扬光大,成就了辉煌的人生。
周志强在机务段一干就是五年。
他从司炉熬上了副司机,跟司机长王振平一副架,两人相处没多久,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听说周志强在老家有了未婚妻,就因为手头紧,迟迟没把媳妇接过来完婚。王振平主动借给周志强往返路费,让他回老家,接谢桂芝来完婚。
他还把自家的房子让出一间,借周志强和谢桂芝结婚用。
一场洪灾,让谢桂芝的命运星移斗转,她从此与周志强绝缘结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