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民下了火车,走出火车站,看到眼前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满脸的懵。
他掏出临行时二国给的通信地址,开始一路探寻,用了近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赵淼的家。
这是一栋日式洋房,乍一眼看去年代感很强,绿树掩映下,有一条弯曲小路,直通一扇对开式红漆木门,木门上挂有一个黑色铸铁信箱。
铁民对这个设计的房屋并不陌生,他从小就生长在这种环境中。
这是鬼子侵略我国时,留下的历史建筑。
他家住的小二楼,原本是一栋四户人家,后被改建成八户,房间内的原有设计基本都被拆除,只留下供人居住并烧火做饭功能,所以,类似铸铁信箱这样不被人重视的小设计,在铁民居住的环境中无所不在。
铁民在院外打量着这座小洋房,不禁对赵淼的家庭背景肃然起敬。
一座独立的洋房,至少能有四五个房间,而且还独立成院,在那个住房异常紧张的年代,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拥有这样的居住环境。
他试探着拍打几下院门,里面没有反应,正当他在是否有必要继续拍打院门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找谁?”
铁民回头看,一个五十开外的女子,拎着一个菜筐站在他身后。
“我找赵淼。”铁民不假思索回答道。
“你是谁?”女子的警觉有增无减,甚至还带有浓浓的敌意。
“我……”铁民停顿一下,他受到女子情绪变化的影响,产生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支吾着说:“我是……她的……”
女子和善的面容,因铁民的表现,显现出十分不友好的表情说:“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我……”铁民愣愣地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人不大,耳朵有问题吗?”女子全然拉开一种进攻姿态,说话间就要伸手打铁民了。
“阿姨,您别误会,我叫周铁民,是赵淼的同事。”铁民急急叨叨做出表示,果然奏效,女子愤怒的表情有所缓解,但仍保持着蘸火即着的状态。
“你就是周铁民。”女子上下打量着铁民,稍许,便流露出十分的反感说:“你找赵淼有啥事。”
“听说她病了,我来看看她。”铁民先涨红了脸。
这是不会撒谎的表现,哪有两手空空来看望病人的。铁民还要做些解释,女子一计长叹说:“你回去吧。”
女子掏出钥匙,插进院门上一把暗锁里,打开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小铁门,手伸进去,拉开门闩。
院门打开了,她走进院子里,回头见铁民还愣愣地站在那,解释说:“谢谢你,淼淼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女子关上院门,径直走进洋房。
铁民愣愣地站在那,心里泛起嘀咕,这是赵淼的什么人,为啥对他这么冷漠。
按常理,铁民说明是赵淼的同事,大老远来的,不管女子是赵淼的什么人,都应该礼貌地请他进屋坐坐,哪怕是几句客气的寒暄,略尽地主之谊,也不枉铁民长途跋涉来一次。
算了,人来了,家也找到了,吃了闭门羹,至少也算满足了二国的祈求,回吧。
铁民掏出一封信,塞进邮箱里,转身便走,他回去只能跟二国实话实说了。
铁民和二国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二国如此低三下四的求过他。
今天一大早,二国闯进铁民的小下屋。
他不管不顾刘冬梅还光着膀子躺在被窝里,把一封信交给铁民,哀求铁民,今天务必去省城见赵淼,替他把信转交给赵淼。
铁民极不情愿的来见赵淼,只为打消刘冬梅对他和赵淼的猜疑。
好在铁路职工坐火车不用买票,二国还给了铁民二十块钱,说是留着中午吃饭的费用,全当给铁民一次高价差旅费了。
事没办成,大不了回去把二十块钱还给二国。
铁民这么想着,走出一段路,忽然想到塞进赵淼家信箱里的那封信,赵淼能看到那封信吗?
万一她赌气谎称没收到信,铁民岂不失信于二国了。
铁民止住脚步,要折返回去,向刚才那位女子说明情况,亲手将那封信交给她。
就在他转身往回走时,险些与一个人相撞,这个人正是赵淼。
“你……”铁民一下子愣住了。
赵淼走得很急,脸红红的。
她看见铁民,想笑着打声招呼,又由于铁民不知道的原因,她话到嘴边,又被羞涩所侵扰,而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低头问道:“你咋来了?”
铁民看到了赵淼手里的那封信。
赵淼听母亲说有个叫周铁民的来访,便急着迎出来,正巧看见铁民往信箱里塞信。
“二国……我……你咋了。”铁民驴唇不对马嘴的一番话,让赵淼的脸更红了。
她以为铁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咱们随便走走吧。”赵淼说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铁民站在那愣了几秒钟,仿佛从梦中醒来一样,急忙追赶上去。
他无意中发现,那个女子,就站在院门口,远远地向这边观望着。
“那人是谁呀。”铁民率先打破沉寂,主动与赵淼拉话。
“我妈,刚退休没多久。”赵淼不知道母亲在院门口对铁民的不礼貌,把铁民带到家附近的一个公园里,找了一把长椅坐下来,示意铁民坐在她身旁。
铁民犹豫一下,被赵淼一把拉坐下。
赵淼一反刚见面时的拘谨,恢复常态,对铁民露出笑脸说:“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铁民指赵淼手里的那封信,上面写着通信地址。
赵淼看清信封上二国的笔记,怒而撕个粉碎说:“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铁民无语。
他受二国委托,来给赵淼送信,他还没说明来意,就被赵淼封门了。
铁民挠了挠头说:“大家在一起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何必呢。”
赵淼非常大胆直接的看着铁民说:“你跟刘冬梅吵架了?”
“我……为啥要跟她吵架。”铁民想到赵淼曾经对他的表白,不禁涨红了脸,引起赵淼会心地一笑。
赵淼不能告诉铁民,她昨天接到猴子的慰问电话,说明她和铁民在办公室的拥抱,已经引发铁民后院起火了。
猴子放了一个探测气球,以为赵淼不辞而别,是因为这一计拥抱引起。
他告诉赵淼说:“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向站领导证明,你是无辜的。”
赵淼知道,猴子这个所谓的证明,意味着什么,她以为铁民也是为这事而来。
“我请你吃西餐去。”赵淼突然高兴起来像个孩子。
她拉住铁民的手,生拉硬拽,把铁民带到一家西餐厅。
铁民没等坐下,就急出一身的汗。
西餐厅,铁民只有在电影里能看到的场景。
他首先想到,兜里这二十块钱,能否够支付这顿饭的费用。
赵淼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那些带帽花,扎短围裙的女服务员都认识她。
她甚至不用看菜单,说上一句:“还是老样子。”
服务员就走开了。
“这太高级了吧。”铁民不直问这里的消费价位,转弯抹角想从赵淼这里掏出实底,先做好没钱付账的心理准备。
他只能厚着脸皮,让赵淼先把帐付了,回头再把钱还给赵淼。
“小意思,咱在这白吃白喝,不用花一分钱。”赵淼的话,惊得铁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心再客气几句,转念又想,此时不装傻,等待何时。
大不了日后再请赵淼喝几次扎啤,全当偿还这顿饭钱了。
牛排,沙拉,红汤,红酒,面包。
赵淼每向铁民介绍一道菜品,铁民都感觉头皮发炸,他连如何使用刀叉,都需要赵淼手把手交。
是的,你没看错,是手把手。
赵淼跟铁民并排坐在一起,毫不忌讳与铁民的肢体接触,羞的铁民顾不得品尝菜肴的滋味,一口接一口的灌红酒,直到感觉头晕脑胀了,才舌头僵硬着说:“这酒后反劲,上头。”
铁民为了解酒,当然,这是他当时的心里解释。他把最后一片面包,沾上红汤塞进嘴里,便感觉头重脚轻,飘飘入云了。
铁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包房里,竟然头枕在赵淼的腿上,闻到了赵淼的体香。
这里灯光昏暗,轻柔的音乐,伴随着俊男靓女在舞池中起舞,他惊出一身冷汗,所有的酒劲顿时被冷汗摄走。
他坐起身,不知如何是好了。
“傻瓜。”赵淼在铁民的脸上掐了一下,甜甜地笑道:“没见过你这么喝红酒的,成心要把自己灌醉是吧。”
“没……我不是故意的。”铁民坐起身,要向赵淼作出解释,却被赵淼拽住手走进了舞池。
赵淼把铁民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她则两手搂在铁民的脖子上,身体柔弱地伏在铁民的怀里。
铁民有了生理反应,他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随着赵淼的舞步,笨拙地前后扭动着。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铁民暗暗叮嘱自己,逐渐平复了亢奋情绪,脑袋木木地陪赵淼跳了一曲,两人回到包厢,赵淼很自然的半倚在铁民身旁,低声细语道:“今晚别回去了,找家宾馆住下,咱们好好玩两天。”
“我现在就该回去了。”铁民没等赵淼话音落去,触电般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赵淼坐在那看着铁民,她的笑容渐渐散去,一字一板说:“二国就是一个混蛋,他趁人之危,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铁民逃难一样,在赵淼失望的目光注视下,急匆匆走出舞厅,晕头涨脑的一路走去。
“现在只有你能帮到二国。”赵淼追出舞厅,在铁民身后说。
铁民止住脚步,慢慢回过头来。
“你知道二国对我做了什么吗?”赵淼来到铁民近前,低声问道。
铁民木木地看着赵淼,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赵淼倔强的跨上铁民的胳膊,紧紧贴在铁民身边,几乎是生拉硬拽,带着铁民漫步往前走去。
“这事都怪你。”赵淼娇嗔地白了铁民一眼。
那天,赵淼得知男朋友早已结婚的消息,扑进了铁民的怀里。
这是女人的天性,当她感到万念俱灭,悲痛欲绝时,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倾听她的诉说。
铁民是最佳人选。
此时的赵淼,已然超越了男女之间的界限,她只想倾述自己的悲悯,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她的倾诉对象是男是女,是否有家庭,以及由此能否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铁民满足了她的需求,他僵硬的身躯提醒赵淼,铁民是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但是,也是一个不懂风情的傻瓜,更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铁民居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由二国来帮助赵淼化解哀怨。
赵淼出于对铁民的信赖,耐心等在办公室里,等来了二国的邀约。
“道西新开了一家驴肉馆,我请你去吃驴肉馅饺子。”二国密缝起小眼睛,笑嘻嘻地完成了几年来的夙愿。
“我想喝酒。”赵淼向二国发出警告,没有酒量就别自找没趣儿。
“我保证舍命陪君子。”二国对此求之不得。
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经铁民无意中介入,渐渐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