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沈彦倾接到了罗西汐的邀约。通过上午的事件,她很清楚本次约谈的话题会很敏感,不过,该面对的就不逃避了。
沈彦倾来到北山二楼阳台间,罗西汐满脸委屈的坐在卡座上看着她。
“你也爱上他了?”罗西汐首先发出了质询。
“我想应该是吧!”沈彦倾决定不在逃避,给出了直接的答复。
“多久了?”
“我也不清楚,恍惚间我突然发觉有一种悸动是理性所压制不了的。”
屋内的氛围瞬间变成了停滞状态,两人暂时没有了任何的举动或是言语,各自整理着已经再清晰不过的事实和依旧纷乱的思绪。
盏茶时间过后,罗西汐再次开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还重要吗?他是一个很专一用情的男人,心里一旦装了你,是任凭谁也抢不走了。我会默默的祝福你们。”
“你何来的‘他心里装了我’的论断?”
“昨天,萱萱在你包里取摩托钥匙的时候掉落了一件半成品的木雕小像,拜托我捡起,那是你的样子。”沈彦倾陈述得有些失落。
罗西汐则满脸委屈带出羡慕、嫉妒、恨的惆怅着,仔细的端详着面前的这位可爱又可恨的老师,一言不发。
沈彦倾不明白罗西汐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戏份到是为的哪般?满心羡慕的给出自己的祝福语。
“那应该是去年秋游时被溪水冲走的小像吧!之前,他曾亲口向我传授雕刻技艺心法——‘只要你心中有她,闭上眼睛,想着她,印在你心里深处的那幅音容笑貌就会跃然手上,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了。’”
沈彦倾的一番陈述过后,罗西汐的表情更加难堪了,依然委屈加些许埋怨的看了她好一阵,依旧什么都没说。又低头静默了好一阵后才从身旁的座位上拿了包包放在自己的腿上,这个简单的动作罗西汐做的很艰难。又低头静默了一阵,才狠心的打开了包包,同时输出了重大决定的严肃表情。
罗西汐在包里的简单翻找,犹豫着将一枚木雕小像取出,直接的丢到了沈彦倾的怀里。
沈彦倾拿起小像,端详了一番,面露羡慕。
“对,就是这枚小像。”
罗西汐依旧没有言语,表情夹杂着些许的愤恨、不甘又带出些许羡慕和祝福,默默的从包里又取出一枚木雕小像,轻轻的放在了沈彦倾的近前。
“这才是秋游日,被溪水冲走的那枚小像。”
沈彦倾拿起那枚小像,虽然只是件半成品,但还是一眼便能分辨,瞬间愣在了座位上。那小像已有着自己80%的样貌和70%神韵,其余的应该是项筝。她已经明白了陈怀仁当日的那个“噩梦”,实是为这内心深处的骤变而惊厥。
“我早就有种预感他会被你抢了去。”罗西汐委屈的说出了她的埋怨,眼眶中已有泪珠在打转。
沈彦倾瞬间感到了罗西汐的伟大,就在她决定约谈自己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拿定主意了。
“那,这枚小像?”沈彦倾拿起另一枚小像问向罗西汐。
“这是我自己刻来用以安慰自己的。”
“难怪秋游过后那段时间你不理我了?”
“哼!后来听江老师说你断了和他的一切来往我不是又理你了吗?”
“呵呵!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对了,你当初为何会突然的辞掉了关于复丰的所有事务,不顾一切的远离他?是为了我吗?”
“呵呵,在真爱面前,我还没你这么伟大,这其中的缘由太具有戏剧性了。”
罗西汐眨巴着她那已经泛红的大眼睛发出了追问。
“到底是什么能让你如此的决然?”
“是他的那个家庭,那里有我挥之不去的一处梦魇,有我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沈彦倾的述说带出了些许的歉意和叹息。
“很严重吗?会影响到你们交往吗?”
“谁知道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是吗?”沈彦倾再次借着机会一吐心声,纾解着那份背负了太久的歉意。
罗西汐可是听了一头的雾水,眼睛直直的盯着沈彦倾。
“怎么还多出你这么一个杀父仇人?他父亲不是自杀的吗?”
沈彦倾听了罗西汐的陈述也是一头的雾水。芝麻焗花糕的当天,是陈怀仁亲口讲的是门口的一场意外。
“那不是捡球的一场车祸意外吗?”
“你也知道他这糟心的往事?”
“听说过,但你这‘自杀’的说法来自何处?”
“是陈伯母跟我讲的,确实是一场车祸意外,却又不是意外。”
“怎么个不是意外?”沈彦倾迫不及待的想要理清这事件的分支原委。
“你知道陈老师将球踢出墙外,他父亲去捡球出了车祸?”
“这些我知道,怎么会是自杀呢?”
“是当事司机这么说的,说‘奔着车头就撞了过来’,而且还有家属院门口的一个证人。并且足球当时就在便道上,根本不是去捡球。”
听了罗西汐关于“自杀”的陈述,沈彦倾瞬间便明白了这冤案的一切。
“为此,这么多年以来,陈伯母一直心存愧疚。”罗西汐又接续着给出了一个重磅。
“她为何会心存愧疚?”
“因为那些日子他们夫妻在闹冷战。”
“陈伯母一直认为她自己是第一责任人?”沈彦倾满是愧疚的一阵起急。
“也许吧!伯母也同我讲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也不至于如此’。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司机和证人的言之凿凿也不由得她不信了。”
“这些年她岂不是在极度自责中渡过?”
“谁说不是?在半猜半忌中从未真正的释怀。这种心病就像阿振一样,谁又能真正为她解得开?这个心结应该会伴她一生吧!”
沈彦倾回忆着陈家母亲的和蔼可亲,一个偌大的亏欠包袱压上心头,呆愣了起来。
“你那杀父仇人的梗又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西汐,我现在必须得先走了。”
沈彦倾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北山,犹豫再三,给陈怀仁发了一条微信——“在家吗?有要事找你。”
尚林小区,19号楼,3单元,17层的电梯门开了,沈彦倾手持一束黄白菊走了出来。
陈怀仁上下打量着她,尤其是那一束鲜花,实非拜访之道,让他一头的雾水。
“这鲜花,是送给你父亲的。”沈彦倾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陈怀仁愣在原地,不知她这来意的动机是为哪般?
“怎么?不欢迎吗?”沈彦倾见陈怀仁有些迟愣,给出反问。
“哦,欢迎!欢迎!沈老师请进。”
来到客厅,陈家母亲迎了过来打招呼。
“小沈老师来了!”
“孟老师好!”沈彦倾这问候送出得满含着怜悯和歉意。
“沈老师快请坐。”孟老师满是欢喜的表情客气着。
沈彦倾向两人举了举手中的鲜花。
“我想先看望一下陈爸爸。”
陈怀仁娘俩都不知她这突如其来开场式动机,只是自觉的给她让开了通往供桌的通道。
沈彦倾默默的来到供桌前,望着那幅年轻的遗像,很是恭敬的献上鲜花,慢慢的退后,深深的三鞠躬。
仪式过后,沈彦倾再次来到了陈家母子近前。
孟老师看着她泪珠打转的眼睛,一把拉起了她的手。
“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自从你上次不辞而别我就很担心你,是不是那天他吓唬你了?”孟老师满是关切的为沈彦倾宽着心。
“我此来,是想给你们讲一段我儿时的亲身经历。”
“好!好!孩子,咱们坐下说。”
三人坐了下来,沈彦倾开始了她的讲述。
“那是我刚上三年级时候的一件事。中秋节刚过的一个星期一的早上,我独自一人去上学。平时都是爸爸送我的,偏偏赶上他那几日出差没回来。当我正在通过电机厂家属院前的那个小路口时,一辆蓝色的长鼻子汽车直直的向我冲了过来,应该是我个子小吧,司机根本看不到我。我当时很害怕,只是下意识的抱紧手肘呆在了原地。就在那汽车快要撞到我的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飞扑过来将我推离了危险地。我一连串的翻滚后停在了路边,起身后,我看见那辆长鼻子汽车已经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一位红衣服叔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背后“21”的号码很是显眼。”
说到这里,沈彦倾停下了她的讲述,默默的看向两人的反应。
陈家母子二人听了她的这一段故事,感觉就像是故事,都呆愣的追忆着过往的种种。
陈怀仁首先怀疑这沈老师是不是在哪里得到了事件的经过后来给我们娘俩做心理治疗的?转念一想那“蓝色的长鼻子汽车”和“红色的‘21’号守门员服”是除了我们母子没有其他人知晓的,便深信了她这评书般巧合,内心突然亮起一盏“多年冤案终于得以昭雪”的明灯。
陈家母亲在一阵的心潮澎湃后,稍事平复了心态。先是看看沈彦倾再看向自己的儿子,这种小说都不敢写的巧合确实太巧合,一片疑云也飘了过来。
“小沈老师是心理学专业是吧?你们两个是在为我解宽心吧?”
沈彦倾看了一眼陈怀仁。他面露真切,很想告诉母亲“这是真的”这,爸爸的“自杀”是一场冤案。可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证明沈老师所说与自己无关,只能干着急。
沈彦倾整理着回忆,又面向了孟老师,继续着她的讲述。
“我当时站在路边,看着车祸现场害怕极了,我期盼着那位红衣叔叔哪怕是动一动。后来,有一位7号叔叔和一位黄衣服阿姨跑到我身旁不远处的磁卡电话亭,拨打了急救打电话。再后来人越聚越多,我也越来越害怕,便默默的走掉了。这件事也一直困扰我多年,我期许着那位叔叔会没事,为此我会对遇到的所有适龄的身残男性格外的关照。也因此我会对足球运动中守门员的扑救动作格外的敏感。”
沈彦倾再次停下了她的讲述,关切的望着对面的孟老师。
陈妈妈的表情已经不能自己了,她已经深信不疑了这小说般的巧合,因为当年打急救电话的细节,怀仁是不知道的。她再也按捺不住那多年自责所受的委屈,不带任何表情的状态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与此同时,在陈妈妈的心中,一个因“自杀”而倒塌的高大形象在这舍己救人的义举光环下重新竖起,更加高大。
沈彦倾见陈妈妈终于释怀,内心多了一些欣慰。源于拯救自己的生命,已经连累他们整个的家庭,她不敢奢求这个家庭的原谅,也愿这个家庭再没有委屈和自责。
沈彦倾起身道别,陈妈妈尚未能从刚刚洗脱冤案的茫然中恢复,没有给出回应,不知她是否会原谅自己。
陈怀仁则起身,默不作声的将她送到了电梯口。临别,郑重其事的向她道出一句:“谢谢!”
几日过后,东方七夕节。有田商业广场,外广场上的人数格外的多,很多人都手持着一位明星的海报在焦急的等着什么。沈彦倾一席黑色的T恤站在广场西北的一处边缘位置望向牛郎星的方向,心里琢磨着陈老师他们母子会不会原谅自己的种种。
与此同时,陈怀仁正在地铁上望着下一站“有田广场站”的站名犹豫着什么。到站了,他在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刻下了地铁,在广场的一个专卖店买了一件白色的T恤穿上,来到外广场东南边缘的一处位置向着织女星的方位站立着。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小游向他八卦出的关于罗城南正在主动追求沈彦倾的种种。
两人的视线之间,人群越聚越多。突然的,一列车队停到了广场的一处品牌店旁,人群也突然的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的向周边散去,重新还广场以通透。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