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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军事 >>浮世谣 >>第121章 花香
我闭上眼睛,心底一片苍茫。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那么快便懂了卫真的“陌生”。 仇恨二字,若没有切身体会,怎懂它所带来的磨骨之痛。 又一阵风起,满园月树摇晃,花瓣纷洒,我渐渐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隐约感觉门边有人,我抬头看去,杨修夷一袭淡紫衣衫,恰从外进来,冲我比了一个“嘘”。 清风扬起他衣摆,他的清冷气质出尘若仙,偏偏手里的动作又带着丝调皮,我不禁便笑了,看着他走来。 他无声走到我身旁蹲下,低低说道:“一日都没吃饭?” “嗯,”我说道,“不饿的。” “这怎么能行,”他握住我的手,皱眉说道,“这几日身体元气伤成这样,怎么能不吃饭?” “……就是没胃口嘛。” “来,去吃点。”他说道。 他轻牵起我,往门外带去,轻手轻脚。 床上的师父还在呼呼打呼。 · 回到我睡觉的屋子,刚到门口,便闻到一阵鲜美香气。 桌上放着碗瘦肉粥,丰叔还在摆盘,将两盘糕点,一盘蜜汁鸡翅,一盘红烧小排骨放在桌上。 见我来了,丰叔同我招呼,让我快去吃了。 杨修夷牵着我过去,边道:“无论多不开心,都不能不吃东西,体力充沛,才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在桌旁坐下,点了点头。 他拾起筷子,手把手放到我手里:“你师父同我说了原清拾的信了。” 我一顿,抬眸看他。 “你要去吗?”他问道。 “原清拾说月家在平州络玉,”我说道,“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 “嗯,暂时可以先不用那么着急去,户籍向来两年一造,审查也严,我差人去平州司户那问问。” “但月家村是隐居的……” “再隐居也不会不和外界往来,许多东西都会去市集购置,总有人见过他们,认识他们。” 我点头:“你说得对……” “吃东西吧。”他说道。 我垂下头,往嘴巴里面送了一口粥。 “今晚我不在,”他又道,“独孤刚到辞城,他有许多需要打点,我今晚陪他去个酒宴。” “你昨晚就没在。”我说道。 他一笑:“那我今晚早点回来,免得让你牵挂。” “……谁牵挂你了,”我避开他的目光,“不要脸。” “少爷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丰叔也在旁边说道。 杨修夷朝他看去。 丰叔立马眼睛往上瞟去。 杨修夷没有移开目光,就那样盯着他。 于是,丰叔在杨修夷一双黑眸的注视下,拿着托盘,眼朝天离开了房间。 我忍笑,低声说道:“少爷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呢。” 他侧眸看我,大手一摊:“手给我。” “干嘛?” “给我。” 我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将我的手牵往了他的脸。 掌心下的触感光滑细腻,我的手指似触电了一般,微微退开,但被他紧紧握住。 “你说我不要脸,”他看着我说道,“哼。” “……” “谁都说我长得好看,气质也出众。”他又说道。 “你这……菜市场卖菜呢。” “对,我还强买强卖,”他垂下我的手,语声低哑,“买你,卖我。” “……” 我的脸红通通的,回头看向桌上的饭菜,很轻的说道:“我,我先吃饭。” 这顿饭我吃的特别慢。 不是饭菜不好吃,而是我着实没有胃口,但又不想浪费食物,所以逼着自己吃光。 丰叔离开没多久,又折了回来,说是风华道人来了。 师父还在睡觉,风华道人是师父的好友,不能不招待,丰叔问,是让他来这里,还是我们出去见他。 想到那个流云姑娘,我有些犹豫,着实不太想去见风华老道。 “不想去?”杨修夷看着我说道。 “嗯。” 那流云姑娘不知会不会在风华道人面前说我什么,依她那性格……应该会吧。 而我经鸿儒石台一事后,名声当真又恶又臭,风华道人那样喜欢包打听的性格和能耐,他恐怕早已知晓。 我着实还没想好,该以怎样的面貌去见师父那些老友。 一方面,他们德高望重,皆对我宠爱有加,我唯恐令他们失望。 另一方面,我不想让师父丢人…… 师父这一次醉成这样,也许就是和我有关。 “那便不去,”杨修夷说道,“你好好吃饭,我去见他。” “这不太好。” 我说道,同时放下筷子,却又被他手把手的重新塞回手里。 “没什么不好的,我是你的尊师叔,辈分比你师父还大,我出面没有任何问题。” “……” 主要是,他那么忙,我不想给他带去任何麻烦。 “我很快回来。”他又说道,起身离开。 丰叔也跟着走了。 但杨修夷说很快回来,但一直等我温吞吃完饭后,他都没有出现。 我将东西收拾好,起身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出去在河边洗手,结果一抬头,恰好非常不巧的见到远处月树林里,正并肩散步的杨修夷和风华道人。 他们也看到了我,转身望来。 我忙垂下头,继续洗手,想自欺欺人的当做没有看到。 眼角余光看到风华道人大步走来,同时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初九小儿!” 落荒而逃就太失礼了,我只得起身,说道:“风华老道,好久不见了。” 他这样走来,精神似乎很好,而且比几年前所见,要年轻不少。 “怎么闷闷不乐的呢,”他走来说道,“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回答,“就,就洗个手。” “小丫头这是咋了?”风华老道看向杨修夷。 “她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杨修夷说道。 “小丫头的身体还会不适?”风华老道说道。 “嗯,”杨修夷没有跟他多做解释,转过身对我说道,“吃完了?” “吃完了,”顿了下,我又补充,“是吃光了。” 他笑了,说道:“先回去休息,去躺一会儿,我等下过去陪你。” “好。”我点头。 “你们这是……”风华老道说道,“怎么,你们不打架了?” “你很想让我们打架吗?”杨修夷问道。 “怎么会!”风华老道朝我看来,“就是,以前伶伶俐俐的丫头,现在这是怎么了呢。”说着,他停顿了下,声色变得沉重,“丫头,是宣城那事吗?” “屠妖大会?”我说道。 “嗯,”他轻叹,“那是人祸,与你无一丁点关系,丫头,你要开心呀。” 我一笑:“谢谢道人。” “还跟贫道生疏见外了呢,”风华老道皱眉,“这样,丫头,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还在生贫道那徒弟的气,她跟我坦白了鸿儒石台那事,我这就让她过来给你打骂几顿,让你消消气!” “不至于如此,”杨修夷说道,“令她不要再在我们府门前躲躲藏藏,今后互不打扰即可。” “你知道了?”我低声道。 “嗯,湘竹同我说的。” “什么躲躲藏藏?”风华老道说道,“谁?” “那个叫流云的女子。”杨修夷道。 “她跑到这儿来了?什么时候?” 听他话里的语气,似乎不知道流云在这的事,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让人来的。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觉得提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了。 “丫头,”风华老道沉了口气,说道,“你要怪便怪我,此事的确是我不对,我没有管教好徒弟,让她在外这样幸灾乐祸,毫无同理之心,你便说,你想怎样罚我呢,要买什么,要做什么,贫道能办到的,全部都听你的。” “没事,已经过去了。”我说道。 “你开心点呀,”他又道,“你瞧瞧你,你以前笑起来多灵气,可好看了。” “是吗,”我说道,“你以前从来没这么说过,还当着我的面对我师父说,我笨笨的,很木讷。” “呃,这个……”他露出尴尬神情,“这不还是想让你师父多用心栽培你,故意这样说的嘛。” “不是,你当时是很认真说的,”我说道,“虽然那会儿我确实很笨,可是我还是能看得懂你们的眼睛。” “咳……丫头,那会儿的确是贫道不对,现在不一样了,如今你很聪明,灵气满满,真的,贫道对天发誓,半句虚言都没有。” 我刚才一直平静,现在因他这句话而叹息:“道人,你不用这样。” 他这样哄着我的语气,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眼睛里还是个小丫头,也让我觉得自己在被可怜着。 “不是,丫头,”他的神色变得认真,“贫道没有说错,你真是这天底下最有灵气的人。” 我皱眉,真的很不开心,不需要这样的虚赞。 “不信你看,”他又道,“你能冲破这一身浊气,将巫术学的那么精湛,这不正是你的聪明和灵气吗?虽然知道你学的也辛苦,可没有大智慧支撑,怎么学得会呢?你说对吧?”说着,他看向杨修夷,又问道,“对吧?” 杨修夷没出声。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阵风来,风华老道脸上又变得尴尬。 沉默了阵,我说道:“你以后别让我师父喝那么多酒了,他不胜酒力。” “那是他要贪杯,也不怪我的……” “反正以后别让他喝了。”我说道。 “成,小丫头开口了,那我以后一定看着他,这老家伙要是再喝酒,我把他吊起来!” 我点头,觉得有些累了,回身看向杨修夷:“我先回去。” “好,”他看着我,“好好休息,我等下便来。” 我转身要走,他拉住我的手,我抬起头:“嗯?” 他微微上前一步,伸手拥住我。 宽阔温暖的怀抱忽然将我抱拢,我贴着他的胸膛,不再觉得害羞或胆怯,只有踏实和心安。 “一切有我。”他在我耳边很轻很轻的说道,温柔到极致。 我点头:“好。” 离开前和风华老道说了声先告辞,我便走了。 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呆愣的看着我和杨修夷。 想想也不奇怪,毕竟我师父和杨修夷,是望云山出了名的对头。 · 回去后,我并没有回屋,而是去了师父房中。 师父还在睡,呼噜声很响。 我在案牍后托着腮帮子,目光看着师父,又像是穿过了师父。 风华老道来了,师父这段时间会有不少事。 杨修夷那个当官的友人,也会让杨修夷有不少事。 所以对于我而言,如果想要离开,这几日是最好的时机。 可心里面真的太不舍了。 我垂下头,拾起案上闲置的镇纸,手指在上面轻敲,发出的声音清脆好听。 镇纸上有刻字,写着“相携共生”。 我双眉轻合,用指腹在上描摹。 相携共生。 同生共死。 脑中忽然想到君琦刺在杨修夷心口的那一刀,我心口也似在作痛,仿若刺在了这里。 我转过眸子,通过敞开着的窗扇,静望向天际的重山迭云。 两年前的秋天,天朗气清,秋意深浓,师父和我嘴馋,我们便去了山下的玉阳湖垂钓。 去时发现,杨修夷和丰叔早早在那了。 如往常那样,我们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到最后变为激烈的斗嘴。 吵着吵着,不知是谁提出钓鱼比赛,谁钓得多谁赢,输了的负责烤鱼和洗盘子。 师父让我去干扰杨修夷,我便拔了两根芦苇跑去杨修夷面前,不时指指湖水,戳戳鱼篓,摇摇鱼竿, 杨修夷几次赶我走,我死皮赖脸,插科打诨,他忍无可忍,扔下鱼竿来追我,却不施展轻功,就一路追在我后面。 我们绕着芦苇丛跑来跑去,我不小心脚一崴,摔倒在地,他被我绊倒,摔在了我旁边,两个人摔得一脸泥。 抬头四目相对,我们没有再斗嘴。 他忍俊不禁,伸手将我脸上的黑泥抹去,笑道:“丑死了。” 我也伸手去抹他的泥渍:“总算跟你同生共死了一回。” 他浓眉一皱,一记很轻的手骨敲来:“是这个用法么!” …… 同生共死。 眼睛似乎起了潮,变的湿润。 我现在明白它的意思,也知道它的用法了,所以,我办不到。 将眼泪忍了回去,我转头望回师父,放下镇纸,起身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