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直直跌落了下来:“那我的姑姑岂不是……”
“你能想象她们当时的勇气和毅力么?”
我捂住嘴巴,站不住身子,心痛如绞。
“初时我流落街头,脖子肿的极大,连转头都困难。因这模样奇怪,所以我处处遭人欺负,有次我被逼急了,用刀捅死了一个地痞,结果被他弟兄拉到巷口一刀割喉,碧苓芝流了一地,第二日我的身体便发生了变化。”
他回眸望我,忽的伸手抹掉我脸上眼泪,我忙躲开。
“现在六月不算糟糕,我还能下山走走,若到冬季,我只能躲在沧孔山上,半步都离开不得,更何谈报仇雪恨,好在,我发现了解决之法。”
他指向远处的火兽:“那叫火麟,我豢养了一十八年,每年都要喂养许多食物给它。它不好养,只喜欢吃活物,世上哪有那么多活物,陷活岭四周的妖怪基本都被它吃光了。”
我朝火麟看去:“所以你把那些血猴变为死役来刺激它,是吗?”
“不错,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我不用再费尽心思给它找食物了,”他一笑,“月牙,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仇敌,寻出真相了。”
我望着火麟,火麟身后的更远处,云白天蓝,天地清明,着实难以想象,这是一个阵法。
“如何?”宋积说道。
“你想寻求一个认同感吗?”我说道,“不如何。”
“你非要做无意义的意气之争?”
“我不会让宋十八无辜枉死,”我回头看他,“我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利去毁害别人的性命,人可以不善良,可以自私麻木,可以见死不救,但绝不能主动害人和抢夺盗取。”
他冷冷的看着我,满脸络腮胡上,双眸明亮却阴鸷。
“也许我应该将你留在这里,让你慢慢被极寒吞噬,到时候你的嘴巴是不是还能如现在这般硬。”
“大千世界,奇术万象,解除我们身上寒症绝非独此一招,你长期居于此处,未曾了解过外面的高深玄术和巫术,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为何非要伤人性命?”
“你住口!”他蓦然喝道,上前一步看着我,“这是我十八年的经营!我不想那么麻烦了,我已杀了那么多人,还差她一个吗?”
“可是……”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在这里跟你这黄毛丫头说这么多,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他手一甩,我被他摔在地上。
我撑身爬起,他冷冷的看着我:“你死在这里吧。”
语毕,转身离开。
“你还会回来找我的!”我看着他的身影,“你孤寂了这么多年,你我命运又如此相像,你舍不得我死的!”
他脚步一顿,背着我说道:“是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我闭了嘴巴,没有说话。
“怕了?”他又道。
我看着他的身影,收回目光。
不是怕,而是,我故意在给他暗示,让他明白我的存在对他该有何意义……
我不知道这一招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心机。
我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再停留。
他离开后,我在原地蹲坐,因寒冷而蜷缩成一团。
过去好久,我强撑着冻僵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抬头研究这个阵法。
晶壁微有紫光,有点类似浮世隔音阵。
我伸出手指,细细摩挲过去,没有浮世隔音的酥麻,倒像清沦静心阵的触感。
我皱眉,手指贴着晶壁在紫光隐现处逐一摩挲,因为太冷,一直在颤抖,这么简单的动作变得极为费力。
半个时辰过去,我终于摸到了一处柔软。
深吸一口气,我集中心力和神识,默念破阵咒。
手指借力之点瞬息消失,晶壁在我的指尖下化为尘烟。
阵法外的暖阳令我终于有些好受,但伴随的还有山岚清风,吹得我瑟瑟发抖。
我躲到一块磐石后,用地上石子摆一个涤尘阵,用以抵御山风。但此处不宜逗留,当务之急是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开宋积,再想办法联系杨修夷。
一番思量,我起身朝原路返还,宋积也许想不到我会回去,那边还有厨房,我得喝些热汤暖暖身子,不然我真的会被活活冻死。
我朝上边走去,越往上,山风越大,冻的我浑身难受,行迈靡靡,步履艰难。
我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要结霜了。
在小院石阶前的平地停下,我想要凝聚神思去探踪迹,着实困难,别说神识,就是听力视力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你是怎么出来的!”宋积的声音忽的响起。
我一愣,回过头去。
但听一阵风声,紧跟着我的脸就被狠狠的打了一个巴掌。
我往后跌去一步,抬手捂住脸。
这时头皮又一痛,被他揪住头发,将我的脸高高扬起:“说,你是怎么出来的?”
“关你屁事!”
他将我往后摔去:“你真是找死!”
我扶住身后的石头踉跄爬起,目光看向周围石子。
缓了缓,我抬头说道:“宋积,你这个阵法叫什么?”
“太乙极阵。”
我一愣:“太乙极阵?”
“你听过?”
我抬起眼睛。
翠山环顾,如似帷帐,重重叠叠。
碧云漂浮,如同轻纱,细细绵绵。
这般惬意晴天之景,竟是以人肉血骨堆砌的太乙极阵。
我朝他看去:“书上说这是上古之巫中戾气最重的几个阵法之一,你摆的这个阵法,你,你杀了多少人?”
“没有杀人,不过挖了不少尸骨,大约六千来具。”
一阵悚然,我重复:“六千多?”
他讥笑:“这里可是陷活岭,六千来具尸体来得很快,光每日他们自相残杀就有七八十具可得,哪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我转目望向禹邢山方向:“是埋在了那里吗?”
“对。”
“放火烧了那些尸骨,便可以破阵。”我说道。
“不错,可你没有机会了。”
我笑了,收回视线看着他:“你果然还是回来找我了,对吗?”
脖子再度被他一把掐住:“你想说什么?”
我扯住他的手指,稍稍搏得喘息空间,抬起眼睛看着他:“我还是那句话,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开我们身上的寒症,你放过宋十八吧。”
“其他办法?”他冷笑,“有什么办法可以高过上古之巫?”
“上古之巫固然精妙,可这世界日新月异,千百年来,巫术玄术云蒸霞蔚,各种高人层出不穷,你怎知便没有?”
“有又如何,我已找到了我的方法,且快要实现,与我何干?”
“可你不觉得你对不起宋十八吗!”我提高声音。
又一个毫无预兆的耳光将我打倒在地,力道极其之大,并且他随即扬起一脚,朝我的小腹踹来。
我失声痛叫,一口鲜血自我口中吐出,我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眼泪因疼痛而夺眶而出。
“痛吗?”他冷冷的说道。
我撑起身子,胡乱用袖子在脸上乱擦。
他朝我走来。
我以手肘撑地,往后连退数步,抬眸瞪他。
他开口说道:“这霜寒之苦,我尝了三十多年,你只尝了几日,怎么会懂我的煎熬。我十八年的经营,如今只在一夕便可成功,要我放弃,不可能。”
他拔出一柄匕首:“月牙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不与我一道?”
他的匕首寒芒刺眼,我悄然从袖中摸出我的匕首,看着他,说道:“是,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拦着你,不准你伤害宋十八,因为她是我朋友。”
“好,”他冷笑,“重光不息咒,天行其健,却非任何情况都可自生不息,除却你四肢,在你腿根往上随意斩断,你都会死。不过你放心,事后我会解开太乙极阵,送你魂归阴司。”
语毕,匕首带着寒芒冲我脖间而来。
我咬紧牙关,猛然扬手,以我的胳膊去挡他的刀刃,同时我手里的匕首迎了上去。
刀刃划破我的胳膊,我的刀刃也割破他的手背。
鲜血从他手背飞溅而出,伤口极深。
他的匕首飞了出去,跌在地上。
我浑身发抖,握着匕首慌忙爬起,往后边逃去。
“大当家!”他藏在暗处的手下随即追来。
我用尽所有神思,骤然凝于一处。
数十粒石头在前方凌空而起,飞快叠下空凌大合阵,我一头扑入进去,连同阳光山风,一并隔绝在外。
瘫于地上,我心跳极快,直直望着外边,全然忘了寒冷。
匕首上满是宋积的血,腥气很重。
我垂下头,埋首怀中,心中祈祷杨修夷一定要找到我,不然我真的要和他尘寰永隔了。
他的手下站在阵外,茫然四顾,手中长剑映着阳光,反射出尖锐寒茫。
“她在这里消失的。”那个手下指着我的阵法所在。
我忙举起刀,护在胸前。
在我的所知所学里,空凌大合阵只能等三天时间过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解。
但上古之巫却不在我的所知中,何况我这是阵中之阵,许多阵法都无法使用,能摆出这个空凌大合阵已幸运无比。
宋积看着我所在的方位,双手结印,口中低吟,宽厚大袖一翻,我的空凌大合阵顿时现出白色晶壁,并传出刺鸣嗡声。
我紧张的不行,手指快要将衣袖上的布子撕碎。
“就在这了!”宋积的手下喜道。
“嗯。”宋积应声,匕首在掌心一割,带着他的血液朝我的阵法掷来。
“砰”一声清脆声,匕首撞在晶墙上,掉落在地,白色晶壁瞬间消失无踪。
我闭上眼睛,权当是个解脱了。
“她人呢!”那个手下说道。
我一顿,睁开眼睛看着他们。
那手下朝我走来,一脚踏入空凌大合阵,四下望着,看向宋积:“大当家,可能她已经跑了,这阵法是她的障眼法,我这就去喊人四下搜查。”
“先不急,这阵法还未破,再等等。”宋积说道。
“未破?”
宋积一笑,白牙在黑须里尤为刺目:“月牙儿,我知道你听得见,你要是怕了,现在出来还来得及,我不会杀你。”
我抱紧自己的膝盖,匕首横在跟前,没有说话。
宋积这时回头,举目朝远处望去。
我也望去,一眼见到两抹身影掠来,一黑一白,是杨修夷和花戏雪。
“大当家的,有人来了。”宋积的手下说道。
宋积不甘心的朝我的阵法望来,冷冷道:“走。”
我忙起身迎去,忽的一顿,想起自己尚在阵中。
杨修夷一身玄衣,足尖在虬枝林木上借力,落在远处高坡上。
花戏雪落在另外一个地方,四下张寻。
“修夷你看!”花戏雪这时往地上一指,“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