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贵族四字让我手里的笔停顿下来。
我眉心轻皱，张了张嘴巴，想想算了，还是不问了。
本朝人不议本朝事，说书先生那边，其实我很少能听到一些关于如今朝堂和江山社稷的事情。
用师父的话来说，这是当朝权贵们用来愚民的政策。
当然，如果我想仔细去打听，想要打听出杨修夷是哪个杨，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就真的很不愿意。
不仅仅是现在不愿意，似乎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打算要去触碰的一件事。
毕竟，眼前的杨修夷才是杨修夷，他的家世未曾影响过他在我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想那些，我收回目光，继续书写。
下午主要负责宣传，当初都是陈升先生帮我介绍的单子，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只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乔雁和乔大叔是在南斜街开早餐铺的，他们认识的人多，所以我和宋十八最先去找的人就是他们，委托他们帮我们介绍顾客。
得知我们也要开店，而且还是巫店，他们兴趣很浓，但是问起我们的店面，好吧，没有……
这便有些尴尬，主要是我和宋十八都不想折腾，毕竟才两个月。
“要不，我们穿身道袍，举个旗子，手里摇个铃铛去走街串巷？”宋十八说道。
我想想也不是不行，但觉得这样的道袍应该没有现成的，得去找裁缝赶工。
反正等下要出去找左邻右舍继续宣传，到时候再顺路去找个裁缝店就成。
第一天不指望有什么单子，晚上回去后，我和宋十八合计了一下，做旗子，做道袍，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和小药材，总共花了十三两三钱二十八文。
杨修夷他们很晚才回来，刚好我们也忙完，准备下楼时，宋十八忽的一捂肚子：“糟糕，人有三急。”
“那你去吧。”我说道。
“不用等我。”她说道，捂着肚子跑了。
“记得带纸！”我叮嘱。
“老子又不傻！”她头也不回的叫道。
下去时，看到杨修夷恰要上楼，我脚步轻快往下跑。
他抬眸望我，黑眸潦黑如墨，盈满笑意。
“今天过得如何？”他问道。
还剩几格台阶懒得走了，我直接扑下去，被他稳稳当当接在怀里。
“开心！”我搂着他的脖子说道。
他轻笑，整理着我的头发说道：“看出来了。”
“来找我的？”我抬眸看他。
“嗯，阿雪和独孤在后厨，”说着，他抬起手，“来，这个给你。”
我垂下头，是一包烤肉。
“好香啊！”我口水都出来了，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口，“谢啦！”
“宋十八呢？”他问道。
“说肚子不舒服，去茅厕了，”我说道，“她让我们先走，不用等。”
杨修夷朝楼上去看去。
“从另一边走的，径直下楼去偏角了。”我说道。
他平静收回视线，对我又一笑：“好。”
不过一直等到晚饭结束，都没有看到宋十八回来。
对于巫店的进展，杨修夷没有过问我太多。
就如我也不打算过问他们那个为平阁近况如何。
晚饭结束，各回各“家”。
我去找宋十八，他去找独孤涛和花戏雪。
我有强烈预感，明天应该会开始忙碌起来。
聊到很晚，我差点忘了宋十八没有吃晚饭这件事，还是乔雁特意送来的几个馒头提醒了我。
我让宋十八吃完便睡，我则起身回去。
出来时发现杨修夷就等在门口。
月色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清长身影，他听到动静回眸，眸中明光如月，像是能温润整个天地。
我迈出门，被他牵走手，低低道：“冷吗？”
“等了多久？”我反问。
“不久。”他说道。
暖意从他掌心送来，缓缓驱散我的周身寒冷。
他俊美的天颜在月色下更加绮丽清透，似是谪仙。
我心弦一颤，往他怀里靠去，说道：“抱我回去。”
“当真？”他莞尔，眉眼温和。
“嗯。”
身子蓦然一轻，被他拦腰抱起，我靠着他的胸膛，被他一步步抱了回去。
隔日醒来，枕边没人，但被窝仍很温暖，我以为是他离开没多久，最后发现，是床下烧着两个炭盆，燃得是好闻的熏香。
房门恰在这时被轻轻推开，我抬头看去，撞入一双含笑的眼眸，是个陌生少女，衣着朴实，眉清目秀。
“田姑娘醒了。”她温然笑道，手里端着糕点茶水。
“你是……”
“我叫轻鸢，”她她将托盘放在桌上，说道，“杨公子昨日雇了我，以后我就专门伺候田姑娘了。”
“你好……”我说道。
“田姑娘吃点东西吧，这些桂圆红枣羹和蜜豆糕，是杨公子特意嘱咐我做的。”她说道。
我点点头，仍是觉得有些别扭，在桌边坐下。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扇，水青色的烟帘被微风吹起。
窗外晴空当头，绿树浓荫，清风连绵灌入，带来幽幽花香和市集喧嚣。
她走去抱起我们的被褥，说道：“姑娘，这些我先拿出去晒晒日头，就在楼下庭院，姑娘有事喊一声就行。”
“嗯，”我点头，“下楼时小心些。”
“好。”她微笑。
她才离开，宋十八就把玩着胸前头发从外进来，脚步轻盈的像是要跳舞。
“怎么这么晚才起来，”她在桌旁坐下，说道，“昨晚你俩折腾坏了吧？”
我缓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折腾”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
我和杨修夷就睡在一起，其他什么都没有，因为我的身体真的很不好。
“对了，”宋十八没注意到我的摇头，拾起我的蜜豆糕，掰下一块，边吃边道，“有生意上门了，接不接？”
“生意？”
“嗯，刘大婶刚才急匆匆来找我，说的还不是一单小生意。”
我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
她叹气，说道：“抓鸡。”
说着伸出手：“五百只。”
“……”
·
整座崇正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加上主城，城郊外还有十几家村庄。
这五百只鸡如今散落在南城郊外，本来都在鸡笼里关的好好的，但是被十几个熊孩子一早全给放跑了。
这些鸡是赵家庄的养鸡大户赵祥头接的城里东塘一家大酒楼的订单，明早就要送去，总共五百三十只，每只鸡算我五文钱，抓回两百只才给付款。
我和宋十八跟着一个赵姓老伯去到南城郊外，三四个人愁眉苦脸坐在溪边石上，他们身旁草地放着一百多只鸡笼，关着为数不多的鸡，鸡毛掉的可怜，看样子被折腾得不轻。
我稍一计算，剩下的如果全部抓回，也才赚二两五钱，比起二一添作五当初三十五两的基本手续费真是少的可怜，而且工作量大得惊人。可惜回绝不了，这是第一笔生意，名声就靠它了。
用石头摆下九宫寻妖格，我从怀中拿出尺吟，确定了鸡的大致散落范围，再隔空设下一个庞大的困兽阵，五百只鸡一只也别想跑。
“我看，还不如帮他们找到那十几个熊孩子揍一顿，让这几个熊孩子的家里人来赔钱呢。”宋十八说道。
“他们没说这个，这个便不归我们管，”我说道，卷起袖子，“干活吧。”
接下去的三个时辰，我和宋十八一直和群鸡奋战着，它们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只只垂死挣扎，又洒鸡毛，又拉鸡屎，发狠起来拿尖嘴啄我们。
奋战半日，我们将所有鸡抓了回来，包括被宋十八惹急了，打死的三只，一只得赔二十文，也就是，我们白抓了十二只鸡。
最后，我们拎着三只死鸡，顶着一头鸡毛，一身鸡粪在万众瞩目之下回到乔宅。
来回赶路，加上中间时辰，回来天色已晚，乔雁在准备晚饭，厨房香气四溢，闻着垂涎。
见到我们，她愣了一愣，随后忍笑：“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我和宋十八精疲力尽，宋十八摆摆手，说先去洗澡。
我们将鸡笼放下后回到住处，刚从侧院石门后出来，就看到三个修长身影站在二楼廊外，正在说话，模样从容轻松。
大约听到动静，他们回过头来，看到我们后，他们齐齐一愣。
我一阵窘迫，宋十八也是。
片刻的大眼瞪小眼，他们三个忽然凭着栏杆爆出大笑，全无形象。
“我杀了他们！”宋十八磨牙切齿。
“打不过的！”我忙拉住她。
“哼！”宋十八说道，拉着我，“走！”
“初九！”杨修夷叫我，追了下来。
“哼！”我也哼了声，跟着宋十八离开。
洗完澡，吃完饭，杨修夷帮我把头发弄干，我累得快要趴下，但还不想休息，抱着入账用的纸笔去找宋十八，和她就今日这笔单子做了个简单交流。
今天赚的钱说多不多，说少却也很可观，比起寻常贩夫走卒，一日近二两着实多出好几倍。
交流到一半，宋十八对我们的名字有些不满，觉得“灭妖堂”三个字太奇怪，因为崇正郡好像没什么妖怪，还有这个堂，实际上我们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就两个月，眨个眼的功夫，时间会过的非常快。
而她说到的崇正郡没有什么妖怪，倒是让我觉察到了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崇正郡的灵息非常强，我今天摆阵时，感觉灵息涌动明显，我隔空移物都顺手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