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道：“那青执仙师一定很得一青长老的厚爱了。”
“尚算不错，我师父待谁都宽厚慈爱。”
我皱眉，这人绝对有鬼，一青长老不会那么没轻没重，把这个小院送给自己的徒弟当幽居之处。
小屋宽敞明亮，有数个小室，我从南边窗扇爬进去，竹床上铺着凉簟，蒙着淡淡灰尘，没有枕头和被褥。
我贴在竹壁后，他们走近，那男仙师道：“我就先送到这儿了，留明和留恩他们今日的午课要开始了，这边一般无人来，凶手也不会找到，我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你们随意吧。”
曹奕婷道：“好。”
青执仙师笑了笑，离开了。
萧睿回头看着他走远，曹奕婷道：“你怎么了？”
“觉得怪怪的，”萧睿摇了下头，“可能我想多了。”
曹奕婷举步进屋：“进来吧。”
我回身靠着竹壁，望着对面的竹床，不知道那个仙师想搞什么花样。
“确实古怪，”曹奕婷低低道，“这里的灰尘未免太多了。”
“我们先走吧，”萧睿道，“这个地方……”
“那是什么！”曹奕婷忽的叫道。
我忙回过头去，透过竹壁空隙，他们僵在原地，双目微睁着。
我再探出点头，不由一愣，轻捂住嘴巴。
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正躺在他们四尺远的书案后，上身光着，五脏六腑似被一支铁钩从肚脐中勾出，双臂双腿断成数截，旁边扔着一把砍缺了口的匕首。
死相之惨，触目惊心。
尸体腰上的水木小牌赫然是一名仙师，看一旁鲜血，这尸体刚死不久。
“是见璋仙师。”萧睿捂着鼻子，轻声道。
“把你的衣裳脱下来。”曹奕婷道。
萧睿一愣，继而瞪她：“干什么？”
“死者身份为仙师，必然会来许多人，让他这样示众于人，太过不妥。”
萧睿皱了皱眉，将外套脱下，曹奕婷接过他的衣衫，抖开后盖在了见璋仙师身上。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曹奕婷起身道。
她刚转过身去，萧睿一把拉住她：“等等！”他朝我这边望来，“那是什么！”
我一惊，以为他看到我了。
他大步走来，蹲下身子，我这才发现，在那书案后还有一具尸体，没有脑袋，同是仙师。
曹奕婷飞快跟来，以指沾血，神色凝重。
她站起身，看向萧睿，道：“我们先去叫人吧。”
她的话音刚落，大地猛然一颤，我忙抓住竹子，萧睿伸手扶住曹奕婷。
我大觉不妙，抬起头朝顶上竹梁望去，就在这时，一根藤鞭“嗖”的一声从地下抽出，缠住了我的脚。
我俯身去掰，大地又是一颤，且没有停下，持续不断，屋内的竹梁纷纷砸落。
萧睿搂住曹奕婷想往外跑，同样被藤鞭缠住，且他们脚边的竹子纷纷爆开，裂开许多黑壑。
越来越的藤鞭伸出，生生撕开了地板，缠满了屋内的桌椅板凳。
我踉跄爬起，喊他们：“萧睿！”
轰得一声巨响，他们直接被扯了下去，随即我的脚腕一沉，一股强力将我也拽了下去。
天地瞬息黯下，短暂的昏迷后，我的意识渐渐恢复，四周一片漆黑，像密封的空间，只有远处有零星昏暗的白光。
藤条缓缓从我身上滑过，我被挤在和我一起掉下的床板下边，不敢妄动。
视线渐渐能看清那些白光，也看到曹奕婷从废墟中爬出，她迷茫的睁了会儿眼睛，而后叫道：“萧睿……萧睿？你在哪？”
寻了一阵，她朝另一边爬去，挖了很久，终于挖出我这个大哥。
“萧睿！”
曹奕婷大力晃了几下，没反应，她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往废墟下边平坦干净的地方挪去。
我看着他们，脑袋仍很昏沉，越来越觉得心惊和不可思议。
这座小院已有数百年，不可能偏在这一刻倾塌，如果有人刻意为之，那么为什么？
仅仅为了除掉萧睿和曹奕婷？
完全不需要如此费尽。
唯一的解释，是引他们来这，宿沉长廊。
而眼下绑缚我的这根藤妖毫无灵息，就算楠竹精已死百年，但渐渐枯萎的灵气也足够这藤妖吸食出强大元丹。
可是这藤妖不仅弱，而且笨，否则也不会在将整座竹屋拖下的同时，将自己也压在了这。
为什么……
曹奕婷这时从废墟里翻找出萧睿的那件外衣，折叠起来枕在萧睿头下，又去翻找那些茶壶水杯，一滴水都没有。
她回到萧睿身旁，将他衣服掀开一角，小心的翻身过去，左肩往下一片血红，她在他脊骨上轻按数下，面露宽慰，随后着手开始处理他的伤势。
那两具尸体也一并掉了下来。
见璋仙师本就破碎的尸体被压得更为惨不忍睹，那具无头男尸摔在上面，腥气很重，可能就是因为这腥气的原因，与我困在一起的藤妖一直狂躁不安，想要冲出去。
曹奕婷处理完萧睿的伤口，将他衣裳穿好，而后从废墟里捡了根木头，蹲在地上开始涂画。
我不敢乱动，唯恐惊扰这还没有死透的藤妖，连一个声音也不敢发出。
气氛就这样以奇怪的方式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萧睿醒来了，曹奕婷还没有发现。
他的眼眸有些朦胧，呆呆的看着在那边涂画的曹奕婷，好一会儿，才语声有些嘶哑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曹奕婷没回头，淡淡说道：“伤口疼不疼？”
萧睿点头，撑着身子爬起，但似乎撕扯到了伤口，他皱眉咧了下嘴，
“你别乱动，”曹奕婷这才扭头看他，“好好养伤。”
“嗯。”萧睿坐了回去。
“如今只能等人来救我们了。”曹奕婷说道。
萧睿点点头，说道：“希望能快点找来。”
曹奕婷收回目光，望着地上的那些画，顿了顿，她伸手将刚才所画的那些东西磨平，把头埋在了膝盖上。
“怎么了？”萧睿问道。
“有个地方想不通。”曹奕婷有些疲累的说道。
萧睿往后靠在身后壁上，看着她的身影说道：“你一个姑娘家，成日跑去和这些死人尸体打交道，曹母猴为什么不拦着你？”
死人……尸体？
我朝曹奕婷看去，有些诧异。
过去半响，曹奕婷说道：“你一个公子哥，成日像地痞一样混迹于街口巷尾，萧大人为什么不拦着你？”
“地痞？”萧睿冷哼了声，“浩尚哪个地痞敢与我作对。”
曹奕婷抬起头，重捏起木头在地上描画，没有理他。
木头在地上依次写下了一行人名，妙棋，知尘，见宣，溪菴，见琴，见璋，无头男尸。
萧睿看着她所写的那些字，面色微沉了下去，变得认真。
曹奕婷将知尘和无头男尸圈了出来，低声道：“有时候杀人的方法也可以看出凶手的目的，通常割去一个人的头颅，是憎恶和惩罚，不排除凶手的变态嗜好，但还有一个目的，掩饰身份。刚才那具男尸我怀疑是……”
“是青执仙师。”萧睿道。
“你也这么认为？”曹奕婷朝他看去。
“他袍上的酒渍是昨晚五弟洒上去的。”
曹奕婷托腮，说道：“他的血色和尸斑还有招来的虫子，他死了最少有三个时辰。”
说着，曹奕婷将无头男尸的名字抚平，写上青执二字，又道：“他的脖颈处很整齐，凶手一刀给他致命，虽然死不得全尸，但凶手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将他的尸身凌辱虐待，还有知尘仙师，知尘仙师的尸体很干净，除了心脉尽断。”
“会不会，因为他们两个人是无辜卷入的？”
“也许吧，”曹奕婷点了下头，抬起眸子打量四周，“凶手没有害我们，而是将我们引到了这，为什么？我们掉下来是设计好的，还是凑巧？”
我这个角度恰好能清晰看到她微抬的侧容，很漂亮，细细长长的睫毛，眸光若有所思。
我其实挺想出声去找他们的，但是我现在不能动弹。
在这藤妖眼里，我连一个死人都不是，我身子太冰，又一身浊气，跟那些桌椅板凳并无两样。
可若我发出一点动静，说不定它直接就把我给吞了，因为它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食物。
“我们暴露的太快了，”萧睿说道，“希望这次不要出事，不然我们便太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曹奕婷回头，看着萧睿，“为何这么说？”
“是五弟，他为了在一青长老面前抢风头，说你聪慧，帮助县官破获了一些案子，并说我们是刚来的小人物，而你又是个女人，很难引起别人怀疑，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恰好临尘江鼠疫大患，宗门上派了十几个仙师去我们那帮忙，一青长老的仙鹤送信过去，那些仙师一番打听，认为你可行，这才邀请你来沧州。”
曹奕婷点点头，说道：“也没什么，无所谓对得住的或是对不住，是我自己愿意过来，没有人绑架我。”
“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们会暴露的这么快，”萧睿继续说道，“你刚来山上就被人盯上了，第一顿饭就差点被下药，还有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