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在拂云宗门？
他便是他们口中的杨尊者？
眼眶酸涩肿胀，被我强压下去，不准心底有任何情绪波澜，我硬逼着自己收回视线，看回文宣堂下的众人。
曹奕婷将画卷收起，看向常秦，说道：“昨日你主动提出跟随几名仙师来找我们，也是你最先站出来要将女尸抬去寒殿，那时女尸遮着白布，你还未曾看到她的脸，之所以那么殷勤，是因为好奇为何现场会多出一具来历不明的女尸吧？她不在你们的计划和安排之中。”
“这也是你的怀疑。”常秦说道。
“那解释下，你为何要故意崴脚，让女尸脸上的白布摔掉？又为何紧盯着她的脸看？”
“这也不是证据，”常秦说道，面色如冰，“你说了这么多全是怀疑，证据何在？”
事已至此，我已认为不需要什么证据了，他的神态，他的语气，加上他昨日盯着我的那个眼神，我确定他一定就是凶手。
可是我也知道，证据的确是需要的，没有证据，无法服众，无法让所有的怀疑和猜测站住脚跟。
曹奕婷这时回头，又朝一青长老看去。
一青长老说道：“一些证据涉及到宗门秘要，你可略过，直说结果。”
曹奕婷点头，低头打开另一幅画卷。
她垂眸看着，我也望去，角度让视野所限，但隐约可见，画上仍是一个少女。
“这少女的脸不容易让人记住，”曹奕婷将画像举起来，给常秦看，“但杨尊者画工非凡，入木入骨，令人一眼便过目不忘。溪菴仙师和知尘仙师死的那夜，杨尊者恰好不在后山，隔日他的随从回来取东西，发现屋内被人动过，正是你们在杀了溪菴仙师后去后山那小苑里清洗衣物。你若没去过小苑，你怎会觉得昨日那具女尸眼熟，又怎会知道画挂在哪，从而派善华师兄去偷画，好做一番比较？”
“就是因为这个画像，”常秦一笑，“所以你们怀疑上了我？”
“是，”曹奕婷说道，“的确因为画像怀疑上了你，并且因为怀疑上了你，我们找到了更多的证据。今早将你支开后，我们派人去搜了你的床铺衣柜和你常去的地方，找到了大量现成的银子，还有这个，”她拿出桌上几封信，“你虽改了字迹，可写信习惯和语气不会改变，常秦，这些全部都是证据，你非要说不是，也改变不了什么。”
众人的目光看着常秦，我也看着他，未想到这样一个案子，也能将我不经意卷入进去。
沉默良久，常秦忽的一笑，说道：“你们认识昨天那个女尸？”
曹奕婷看着他，没有说话。
“否则，你们怎么会将昨天那个女尸，同后山那幅画像联系到一起？你们撞见了善华偷回来的画，而后一眼认出了画上的人是你们见过的人，再而后，你们才联想到昨日那具来历不明的‘女尸’身上，才怀疑到我，”常秦又笑了，“如此说来，田初九真的还活着，你们还认识她。”
我紧紧看着他，听到“田初九”三字被这样念出，我胸口一片压抑，似透不过气。
许多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好些人望向曹奕婷。
曹奕婷已将画收起，皱着眉头看着常秦。
“真的还活着？”常秦笑得非常开心，“她没有死，对不对？”
“你认识她？”曹奕婷说道。
“什么田初九！”萧睿上前喝道，“你昨日见到的是我妹妹萧阳儿，她不过长得同她像点罢了！不是什么田初九！”
“别装了！”常秦笑道，忽然冲四周大叫，“田初九！你可否在这？”
“带他下去！”一青长老喝道。
数个仙师当即冲去抓住常秦。
“太乙极阵！天象白芒阵！”常秦疾快吼道，“你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便去昆仑！姓杨的那一家有眼无珠，但这个世上有人一直在找你，他能将你保护好，谁都动不了他！！”
他被人抓着带走，边回头挣扎，不过已发不出声音，他的五识被封，可模样却仍兴奋和狂喜。
众人看着他被带走，无人说话。
萧睿和曹奕婷看向一青长老，一青长老则看着收好放于桌上的画卷，眉头紧锁。
我抿唇，胸内窒闷难受，仿若天旋地转，顿了顿，我转身离开。
走了很久，我在点灯阁旁的石阶上坐下，天空越渐阴沉，我望着石阶上被风吹起的沙粒，心中万千缕盘根纠结的不解。
常秦认识我，而且，不是寻常的认识。
他口中竟能说出天象白芒阵和太乙极阵，我的这些经历，他从何得知？
他是原清拾的那伙人？
可若是这样，他来拂云宗门搞这么多凶残的命案做什么，以原清拾他们的实力，想要杀人，何须如此麻烦？
他到底是谁？
他让我去昆仑，说有人一直在找我，会保护……我？
思及这个，我自己都笑了。
没有人可以保护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
心底又有情绪在激烈翻滚。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又望向后山方向。
如果知道他就在这，我宁可冻死都不会千里迢迢赶来拂云宗门。
看不到就不会难受，听不到就不会心痛，感受不到，我就可以完全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身后这时响起脚步声，很是急切，大步走来，我正准备回头，便听到一个粗鲁吆喝由远而近：“这里不是游客该来的地方！”
来人是个年轻仙师，面容死板严肃，望到我的脸时，他勃然大怒：“竟然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有些茫然的爬起身。
“你还装！”他气冲冲的走来，“你竟敢将我的花笺扔到水里去，说，你是哪个仙师的弟子？哦，我知道了，你师父一定是今天被点明的那二十五个败类中的一个吧，跟我走！”他拉起我的手腕，“我带你去文宣堂，说不定你身上也有不干不净的案底，看看你穿的这身衣裳，你想偷偷下山对吧，走！”
他边骂边拽我，我终于想起是怎么一回事，拉住一旁的石像：“什么花笺扔水里，我没有啊。”
“还不承认！我都捞出来了！是我让你给杨尊者送去的花笺！”
“我知道，我当时交给一个门人了。”
他大怒：“我让你做事，你推给别人？”说着又用力拽我，“今天不给你们这些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我拂云宗门的门风就是败在了你们这群游手好闲的混蛋手上！”
我一把将他的手拉扯了下去，怒声说道：“拂云宗门有你这样的人才是倒霉，半点本事没学会，净有一身的官僚做派，别人凭什么给你做事啊，就因为你是所谓的仙师？”
“你！”他猛的伸手要来推我，被我一把躲开。
“岂有此理，你还敢躲！你目无尊长，出言不逊，寡廉鲜耻，今天我便……”
“闭嘴！”我打断他，“你的这一套对我不管用，少来烦我。”
说着，我回身要走。
他登时又冲来，我忍无可忍，回身眼眸一狠，他微胖的身子登时撞在了丹光嶂上。
他怒骂一声，抬手一掌，却没能将丹光嶂击碎，伸手指我：“你竟然敢……”
话音未落，他身边众多石子飞起，他停下话望了眼，再朝我瞪来。
“你当我好欺负的？”我看着他。
“再不将这些石头扯掉，我就动真格了！”
说话时，他想以灵息散掉我的石头，被我强行维持在那。
我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单纯就是不想愤怒，不想服输，就是这样一股堵在心口的怒气，让我将数百颗悬浮着的石头维持的纹丝不动，甚至将他的神识全部散尽。
“动真格？”我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唇，“我若动真格，我能要了你的命。”
“好！你今日若敢对我动手，你且看！”
“那你便看着，我现在是如何回敬你的。”我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那些石子在我身后，噼里啪啦朝他怒摔了过去，他扯着嗓子一通叫。
·
下了石阶，我朝膳食阁走去。
天空越渐阴霾，一道闪电纵过天幕，狂风骤起，紧而是轰隆雷声。
我寻到后院，找到当初那个妇人。
她很惊恐，确认我不是来找麻烦后，才放下戒备。
我是问她要伞的，以及想让她给我多准备一些好吃的，我可以用钱换。
她收拾整理了一个小包袱给我，我抱着包袱，想了想，又问了下她后山有几条路，以及一些后山的情况。
萧阳儿这个身份藏不住了，山门那边我必然不好过去，能走的只有后山，倘若后山路比较多，我便绕开杨修夷所居住的小苑。
但令我开心的是，妇人同我说，他一个月前就没在这了。
“一个月前？”我欣然。
“嗯，听邓先生说，是回穹州过中秋，去年也是回去了的，说要去等人。”
我一顿，隐约似乎想起些什么，但是及时让自己打住，不要再继续去想。
不过听“去年”这个词，他似乎早早便来这里了……他为什么会来拂云宗门，又为什么被叫做杨尊者？
我忍不住同妇人打听，她摇头，说她也不清楚，只说他一直隐居，几乎很少来宗门，倒是宗门里的长老频频会去找他。
她的不知道令我觉得有点遗憾，但转眼又觉得，也许这是一件好事，知道越多，越难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