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我开口对师父说道:“之前我说去散心时,你要我早去早回,回来后第一时间找你,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与你说,如今我来找你,你又凶我来找你干什么。”
他停了下来,目光朝我望来。
我继续说道:“你要和他吵架,你便继续吵,我回屋去睡觉,待你们吵完我再回来?”
“你这是何语气?”他眉头皱起,“你威胁为师?”
我小的时候未曾觉得不对,总是跟在师父后边跑,他看杨修夷不爽,我便也看不爽。
其实回过头去回忆,绝大多数完全是师父先挑事,就说今天,杨修夷进来时,便也是师父先发难的。
杨修夷不会没事来找师父,眼下随我进来,一看便是要说正事,师父真是爱胡搅蛮缠。
我抬手将一个倒扣的干净茶盏拿来,同时伸手去拎茶壶。
才要拾起,杨修夷的手忽然伸来,覆盖住我的手背,将茶壶轻轻压回原处。
“冷了,”他收回手说道,“门口放着热的,我去拿。”
我看着他起身过去,侧容清雅冷峭,我垂头,将手收了回来。
他的手掌温热,被他覆盖过的手背似乎现在还烫着。
他取了门口红泥小炉上的小壶回来,拾起我的茶盏,往里面缓慢倒去。
茶水汩汩,热气腾起,我没有看他,待他放回来后,我说道:“多谢。”
他没有说话,将自己的茶盏也倒上,而后将水壶拎回小炉上。
我朝院外望去,那个庄先生已经不见了,院子里日头明媚,
待杨修夷回来坐下,我确认师父没有要继续吵下去的意思,这才开口,把那夜连廊,以及吴挽挽小院门前所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他们全程安静,没有打断我,中途我想了想,干脆将卿萝所说的上古陵墓之事也告诉他们。
“上古陵墓?”师父说道,“五邑城?”
我点点头,皱眉道:“五邑城给我的感觉很古怪,二十多年前的尸群屠城便在五邑城,还有它如今新冒出的温泉,以及卿萝口中的上古陵墓,为何都会聚拢于五邑城。”
说到这,我想起昨夜所见的那群姑娘。
“昨晚那些姑娘,”我继续说道,“她们身上没有妖气,不像是妖物。”
“她们是仙娥,”杨修夷说道,“而且你睡了两日,已不是昨夜了。”
“仙娥?”我朝他望去,有些诧异,“你是说,那些姑娘是天上仙子?”
“嗯。”
“难怪了,”我看向师父,“她们的灵息很纯净,而且对我的鲜血无动于衷。”
师父却狐疑的皱起眉头:“你真的一个人将她们打趴了?”
我眨巴了下眼睛,反应过来:“对欸,我居然能将仙娥压制住?!”
“还是一群。”杨修夷说道。
我欣然垂首,望着自己的手掌。
所以,苦练真的有用,掌握方法也很有用。
“你如何办到的?”师父问道。
我朝他看去。
“这些年,你跑去哪了?”他又道。
我抿了下唇,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你拜……其他人师父了?”
“……”
我没想到他往这方面去想,不悦道:“怎么可能!”
哪怕我当初离开拂云宗门后想着要去学玄术,我也从未有过要拜其他人为师的打算。
这是我想都未曾想过的。
我田初九此生只有一个师父,永远就一个,不会再有其他人。
“哼,”他说道,“那你跟谁学的!”
“没有派系,”杨修夷出声说道,“初九的灵息纯净天然,天地自然之道。”
“自己摸索的?”师父看着我。
我不知道算不算,干巴巴点头。
“那你的灵息哪来的?”
我没说话,忽然发现,怎么扯到了这。
既然卿萝的事情跟师父交代过了,其他事情暂时无甚可说,我起身说道:“你先养伤吧,我去看看吴挽挽,晚点回来找你。”
说完,我直接转身朝外边走去。
既然师父的伤好的差不多,他也不气我了,那么待解决吴挽挽的事情后,我便去找唐采衣了解那邪阵的事情,如果严重就写信给师公和师尊,除此之外,我也帮不上什么。
然后,我得同师父好好商量我想离开的事。
师父虽然有时候胡搅蛮缠,但我认真去商量,他会尊重和理解我的。
“站住!”师父叫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已到门口,闻言提着裙子就跑。
“田初九!”听到师父搁下笔的和绕过书桌的动静,我加快速度。
跑出院子时,师父在后边骂骂咧咧,好在他老人家不打算真的来追我,否则我哪逃得掉。
我垂头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抬首便看到刚还在屋里的杨修夷拿着把折扇站在我前面,身长玉立,眉目如画。
我抿唇,动了动唇瓣,不知如何开口,以及视线都不敢与他对望。
“那些仙娥之所以会出现在五邑城,因为她们受人控制。”他开口说道,嗓音清淡。
我一愣,好奇道:“受人控制?”
“嗯,还记得这些仙娥的脸么?”
我拢眉,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仙娥应该很漂亮,她们的五官都很灵秀,但是脸上的皮肤却着实奇怪,像是被火所伤,又不太像我看过的那些烫疤烧疤,她们的疤痕,是黑色焦灼的。
“走吧,”他转身朝前走去,“边走边说。”
我抬脚跟上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她们身上伤疤,皆为九龙渊的煞气所染。”
“煞气?能这般严重……”
“嗯,她们兴许已是曲魉,半仙半魔。”
我眨巴了下眼睛,脑中出现却璩的模样。
想问这些仙娥是不是来救却璩的,但又感觉不像,因为吴挽挽这样的症状是三年前的谷雨时节开始的,却璩那时怕是离五邑城很远很远。
“那些仙娥如今何在?”我问道。
“都死了,死于自杀,包括事先被你重伤过的那位仙娥。”
自杀……
我皱眉,当初不知道她们是仙娥时,我想找到那只所谓妖物,也只是想重罚而已,而且,好色的仙娥只有几个,其他人没必要跟着赔上性命。
想起却璩当初的话,我看向杨修夷:“你方才说曲魉,那是什么?”
“曲为弯曲扭曲之意,曲魉为半妖半仙半魔的统称,所有曲魉皆同半妖一样,生前受日夜剧痛折磨之苦,死后受万世轮回蝼蚁之苦。”
“那,那些仙娥岂不是……”
“嗯。”他点头。
我声音变低,难以置信:“那为何还要自杀?”
杨修夷没再说话。
气氛略微沉默下来,我心情也变沉闷。
安静走了阵,他开口说道:“曲魉一词,我是一年前知晓的,去年六月,我随师父自云州气栈离开人界,去了荒海沧市,神魔仙皆有所见,也遇上过不少曲魉。”
“……”
他停下脚步,侧眸望我:“唐芊说,九龙渊之事,她与你略有提过?”
我点点头,不安道:“拂云宗门出事那日,你们所见的那条烛龙,她其实一直压在吟渊之谷之下。我离开鹤山后,一日入睡忽然被她找到,她同我说,自从她吃了九头蛇妖的心脏后,她就能来我梦中寻我了,她还说,那九头蛇妖也能感应到我,而且是因为我才去撞毁鹤山的……可是我不明白,撞毁鹤山与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就是想要将我逼出来?可如若我铁石心肠,不肯出来呢?”
“并非如此,”杨修夷肃容,“不要多想,与你无关,它们撞毁鹤山只是想要出来,当时唯一能去的也只有鹤山。”
我震惊:“不是因为我?”
他拿出一块玉佩,递来说道:“玉上有两个古字,你可认得。”
我伸手接过,玉上带着他的体温,同时一股清雅的杜若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