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大半日,时光平白消磨。
待差不多未时时,我终于抵挡不住浓浓袭上来的困意,靠着铁栏陷入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铁笼被打开的声音,我从黑暗里强撑开眼皮,
被打开的铁笼并不是我们这一座,来自于其他地方。
三十几个身形矮小畸弱的元族男子或沿着洞顶攀爬,或抓着铁链滑动,动作敏捷飞快。
无数笼子的铁门被打开,声音刺耳,回音尖锐,终于,两个元族男子朝我们这一座铁笼而来。
铁门被打开,他们将一个木盆摔进来,木盆里的汤汁四溅,一股极其恶臭的气味登时散开。
木盆里盛满各种鱼刺骨头和汤汁杂菜,酸臭难忍,胜似馊水。
我捂着鼻子,差点没吐出来。
转头看向其他铁笼,有些人同样躲开,有些人却似饿疯了一般,直接用手去捞着抢夺。
见此画面,我更想吐。
那些元族离开,我悄悄凝息,在四周落下一道清心阵,将奇怪的气味拦在外头。
“你这样很冒险。”卿萝冷冷道。
我朝她看去,她靠坐在我对面的铁栏角落,睁开眼睛看着我:“这里可有不少高手,你这道清心阵若是被他们觉察到,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总比被熏死好。”我说道。
她哼了声,将我的清心阵撤掉。
我忙伸手捂着鼻子,随即一股反胃。
“我出去了两次,其中一次差点被发现,”卿萝转头朝下面看去,“我看到那个墨衣女人了,她在另外一边的石室里。”
“她很强吗?”我忍着呕吐感问道,“你怕她?”
“强不强我不知道,但我近不了她的身,”卿萝神情严肃,“也许和我现在元灵衰弱有关,不知我得调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我皱眉,收回视线,总觉得她又要和我吵架。
好在没有。
安静一阵,她说道:“田初九,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我看过去。
“若是昨夜那个夜奴让你一并过来,倘若你真的随她来了,那么这些铁笼子出现在你面前,并且被她告知是为了月家所准备给化劫的食物,你觉得后面会发生什么?”
“我会让他们放人,”我说道,“那夜奴不是一口一声尊上称呼我吗,如若不放,不听我的话,他们那些谎言岂不不攻自破。”
“可如果放了,你这辈子都做不了人了吧。”
我一顿,眉头深锁。
她看着我道:“你以他们尊上的身份出现在这,这些笼子里的人便都看到你了,哪怕只放出去一两个,只要有心对付你,待你回城之后,他们有的是办法引导这一两个人去找你,并煽动群情。一旦这屠杀虐杀的罪名套到你头上,你还洗得清么?”
一阵后怕生出,我毛骨悚然。
“而后,这罪名成立,你会争辩你没有参与过,却不会争辩你与此事没有关系吧,更或者,你会沉默认之?”
“你别说了。”我低声道。
这真的是一环连着一环,我稍有不慎,便被彻底毁掉,甚至……连我自己都会产生认知怀疑。
不想再想这个,我说道:“现在你是何打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就这样一直被关着吗。”
“他们大概这两日就动身了。”
“动身?”我不解,“去哪?”
“东海。”
“真去东海?”
“真跟化劫有关。”她说道。
我看向那些铁笼里已经狼吞虎咽完毕的人,顿了顿,说道:“但是我可以确定,真跟月家无关。”
“嗯,我看这些人饿成这样,他们被抓来在这绝非一天两天,或一个月两个月这么短,那个时候别提你,就连我都想不到我会在五邑城撞见你。”
“这个局很大,布置这个局一定得花费很多精力和时间,”我回头看着卿萝,“但这个局应该不曾想过我会入局,所以现在夜奴这一出戏,会不会只是发现我来了踏尘岛和云英城,所以出现的偶然事件?”
“你的意思是,不论你来不来踏尘岛和云英城,他们都会带这些人去东海找化劫。”
“对。”
“可是,他们对你真的很了解,能将你了解的这么详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
我点点头,心绪繁乱,转头看回悬空中的那些铁笼子,我轻声说道:“若这些人被抓是因为化劫,且又跟月家没有关系,难道说他们找到了不用我也可以寻到化劫的方法?”
“或许是有这可能。”
“那我便没有利用价值了?”
“也许只是试验,但总归抓到你能好办事点?”
我沉了口气,说道:“或许吧。”
“要不一起跟去看看?”
我朝她看去:“你也要一起去吗?”
“不然呢,”她双手抄胸,气定神闲的看着我,“你那血印契约可还在我这,不在规定时间内给我找到满意的身子,你可是会肠穿肚烂的,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点,谁给你收尸啊?”
“你那狗屁契约。”我骂道,烦躁的收回视线。
“你不该好好谢谢我?如若不是我,你能发现这些,能觉察到隐伏在你身边的杀机?”
我不屑的嗤了一声,顿了下,我说道:“不对啊,这不像是你的作风,你非但没有要挟我,还陪着我一起,你是何居心。”
“不是让你知道真相吗?”
我一脸狐疑:“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我说过,”她看着我,“我有我做事情的原则,以血印挟制你确实非君子之风,那我便也为你做些什么,你的身世来历,不正是你最关心的么?”
“君子?”我说道,摇了摇头。
“干嘛?”她双眉一皱。
“不干嘛,”我不想和她吵,往后面的角落靠去,淡淡道,“我不是君子,不过我也挺想成为君子的。”
因为我所爱的人,他们皆是。
微微抬起头,我朝上面的溶洞顶端看去,也不知道杨修夷和师父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杨修夷其实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他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之前便听唐芊隐约有提过,杨修夷似乎有一个计划,却不知如今我会不会坏了他的计划。
但是这些人,我遇上了,不能见死不救。
余下半日,又有三人被抓来,皆是成年壮汉,都关到我们这座略显空荡的铁笼里。
虽是块头高大的壮汉,但这三人显然都被吓坏了,其中一个人动也不敢动,僵硬在那,脸上全是伤口。
我已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待那些元族沿着铁链爬走离开,我重新闭眼,靠了回去。
不知过去多久,我的胳膊被人轻轻推着。
我睁开眼睛,卿萝挨着我,很轻的说道:“那个墨衣女人来了。”
我拢眉,朝她望去的地方垂眸。
好几个人站在一座小石台上,正在说话,那个夜奴也在。
卿萝所说的墨衣女人,身形中等,宽袖大袍,长发披散,分明她身边灯光那么明亮,可是她立在那儿,单薄身形像是随时要隐入夜色之中。
这时,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将她披散的长发吹起,那发量非常足,头发厚重,约有常人四倍之多。
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周围太嘈杂和混乱,回音亦大,我很难去偷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大约是觉察到了我们的视线,她转眸望来,不过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我们。
我却看到了她的这双眼睛,灰色的。
我的脊背升起一股怪异,这个女人,隐隐让我觉得不安。
他们聊了很久,那个夜奴和另外两个男人转身离开。
墨衣女人看向一个身形丰腴的女人,继续说话。
那个身形丰腴的女人回过身来,她有一张被毁的彻底,满是伤疤的脸。
看她气质和着装,我确认她便是五邑城城外,那些被煞气染了仙骨,变得半仙半魔的仙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