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坠地，速降令我目眩，好在这是左显的梦阵，撞在地上的痛楚再剧烈我也没有吐血和断腿。
一道惊雷穿过云雾，雨水变大，哗哗倒下。
顾茂行停在我身旁，居高临下望着我，语声冷厉：“告诉我，沈云蓁在哪？”
我不明白，先前那些人或马车，可以从我的身体穿过去，但如今我却浑身湿透，头发紧紧贴在身上，冻得颤颤发抖。
我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说？”他挑眉，居高临下的说道，“不怕和沈钟鸣一个下场？”
“你能奈我如何？”我硬着声音说道。
他冷冷看着我，蹲下身子，忽的抓走我的左手，他以手指在我的手指上一根根滑过去。
我想要抽回来，但他力气极大，蓦地，他手劲一狠，将我的中指指甲生生扯了出去。
我忍住没有叫，眼泪汹涌而出。
他却紧跟着又以他尖锐的指甲戳入我中指的血肉里。
我痛的激灵，仍是抽不回自己的手，下一瞬，被他伸手掐住了脖子。
“我没有耐心，”他冷冷道，“沈云蓁在哪？”
“我不知道，”我说道，“你跟沈钟鸣斗了那么久，莫非还不清楚他的心性？他行事万全，步步为营，岂会不防我有一日被你这样捉住？他怎会将沈云蓁的下落告诉我？”
他拢眉，有所思的看着我，半响，他说道：“这么点高空坠下，你却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看你步伐举止亦并无身手，沈钟鸣怎会挑选你这么一无是处的人来帮他？还是说，你藏住了自己的实力？”
“你再猜猜？”我说道。
“我不与你啰嗦，”他站起身，“最后问你，沈云蓁到底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
“当真不知？”
我点头：“的确不知。”
他望着我的目光变深，良久，淡淡道：“如此，我留着你还有何用？”
我心下一寒，顿了顿，我抬起头说道：“我是沈钟鸣最后的希望，我肩负着他的所求所愿，你觉得他会不保护我？”
“何意？”
“我不知道沈云织在哪，也不知道沈云蓁所在，可我身上还有你其他想要的东西。”
他微皱眉：“是什么？”
我一笑：“你继续猜猜？”
“别跟我耍把戏！”他抬手打来一个巴掌。
速度太快，力道极重，打的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我伸手捂着脸，缓了下，回头看他，冷目说道：“你可以杀我，可是杀了我，你会损失什么，你且等着。”
他高出我很多，微侧着身，但不同于我，他未被雨打湿丝毫。
他站起身，垂头看着我，说道：“不错。”
“什么？”
他目光一狠，忽的挥袖将我摔出去，撞在后边三丈外的茶楼石墙上。
后背重重一痛，我的脊骨几乎断裂，石墙被撞的裂开，朝内微微凹了下去，尘沙飞扬了出来。
“痛么？”他挑眉。
“是假的，”我看着他，咬牙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都是假的，这种痛也是假的。”
他一扬手，我瞬息又被砸落在街上。
我撑地爬起，艰难的抬起头，他缓步走来，睨着我道：“噩梦也是假的，可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怕？”
“你也是假的！”我怒道，“还有什么尽管拿出来，你除了让我痛和威胁我死，你还能有什么本事！废物！”
“不怕痛和死，那你怕什么？”
“凭你，”我嗤笑，“哪怕我告诉你，你也做不到！”
他双目阴戾：“你当真认为我挖不出你的底么？”
“尽可一试，我无父无母，无钱无势，光脚还怕你穿鞋的？这世上没有能要挟我的东西！”
“你是孤女？”
“对！”
他皱了下眉，看向远处屋宇，衣袖大袍迎风翻飞。
“也是，”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你没有，那我为什么要有，你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孤女都不惧威胁，我又有何惧？我岂会输给你？”
我生起不安，直直看着他。
雨水变大，淅沥砸落，夹杂着冰珠，急唰这死寂的大地，四周深巷起了水雾，如江烟般起伏沉淮。
从他漆黑的眼珠里，我看见我苍白的脸，清寡的路人面孔若不是还有神情，看脸色真的同死人无异。
他抬起手，红光环聚，淡淡道：“沈钟鸣已经死了，他死都死了还想以什么威胁我？他这一生都在同我斗，可在我眼里，他算得上什么，不过是我诸多的手下败将之一。我能活千年万载，你们？蝼蚁都不是。既然你对他忠心耿耿，我就给你一个追随忠主的机会，你去陪他吧。”
我挺直脊背，指尖攥着衣袖，一道剧烈的掌风迎面扑来，我忙闭上眼睛，一阵剧痛刹那击散我的所有神思，我身子一瞬粉碎，化为尘烟。
但紧跟着，我却远远的摔了出去，落地的一瞬，尘烟聚拢，重又凝出一具身子。
顾茂行一步上前，眸色惊愣。
我也傻了眼，不可思议的望着我的手，渐渐似乎明白了过来，我抬起头，嘴角讥讽：“我说什么来着，废物，你连杀我都做不到呢。”
“你是灵？”他上前一步，一直冰冷的神情变得惊诧，“人灵？”
“而且这不过只是个梦境，”我起身说道，“你无法在梦里杀死一个灵，你毁不掉我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双眉一皱，风起云涌，南方天幕雨水消散，似起了龙形漩涡，逐次扩大。
我咬牙，猛的朝他冲去。
他飞身避开，一拂袖，又将我摔了出去。
“很好，”他沉声说道，“那我便让左显永远都醒不过来，让你枯竭在此！”
我抬眸望向他身后，欣喜大叫：“沈老先生！我就知道你没死！”
这一招无论对付谁都是百试百灵，他果真回过头去。
我再度朝他冲去，忽的一顿，脚步骤停，眸光凝在了他身后。
水雾苍茫，雨声如奔，极远极远的长街尽头，一抹秀颀欣长的孤影正四处张望，像是有所察觉般，他转身朝我们看来。
四目相接，我心跳砰然。
无数酒旗茶幡满街乱舞招摇，闪电自混沌苍穹极掠而过，雷声轰隆。
杨修夷一袭青衫，乌玉佩绶，发丝有些凌乱，俊容不掩憔悴，却依旧清贵俊朗，风采如昨。
顾茂行也看到他了，第一反应却是回身朝我抓来。
“嗖”的一声风掠，一道剑影射来，顾茂行忙侧身避开，剑影从我身旁而过。
我抓住这个空隙，朝另一边跑去。
数十道剑影冲向顾茂行。
他击碎剑影，伸手抓我，又一道剑阵骤起，我抬起头，师公从楼宇上跃下，朝着顾茂行直攻而去，势如长虹。
我终于停下来，看着师公将顾茂行远远逼退出去，满城雨烟飘荡，我冻得瑟瑟发抖，但体内再无可以供我取暖的灵息。
转头看到杨修夷奔来，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听到他唤了我一声，我一步上前，扑入了他的怀里。
“不怕，”他哑声说道，“我们回来了。”
我所有的情绪都在剧烈翻涌着，大喜大悲大骇，激烈于我心头相交。
我哭得越渐汹涌，似要将我所有的情感全部宣泄。
可是同时又明白，现在不该是任性之时。
我努力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平复，抽噎着后退一步，他抬手擦掉我的眼泪，我浑身都在抖着，转头看向师公和顾茂行的方向，恰看到师公跃回来，疾声说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快些离开！”
我点点头，抖得越来越厉害，被杨修夷上来抱住。
我抬头看他，他柔声道：“闭上眼睛。”
“好。”我乖乖照做，闭上眼眸。
额间被他轻轻一点，随即黑暗袭来，我顿时脱力，瘫在了他怀里。
醒来的地方在店里偏厅，窗外天色明净，树影摇曳，我还闻到了一股清甜的蜜豆糕香味。
好，好饿……
“姑娘！”唐芊欣喜叫道，“姑娘终于醒了！”
我侧过眸去，左边躺着杨修夷，右边躺着师公，另一边躺着左显。
而屋里大约有二十来人，齐齐围过来，个个顶着一对黑眼圈：“姑娘！”“田掌柜！”
我就要说话，这时左手一紧，握着我的温热大掌微微一动。
我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手指相扣着。
身旁男子动了下，转过头来，俊美五官近在咫尺，他眸中欣然和温柔，几乎要将我化尽。
等我意识到自己竟和他四目相接了好一阵子，我顿觉不自在，松开他的手爬起。
杨修夷拉住我：“初九！”
我抽出手来，大步朝外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急着去茅房！”
说是茅房，我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进屋后，所有门窗都被我关上，我在床边坐下，伸手捞来软枕抱着，思绪一片混乱。
发了半日的呆，我抬头看向偏厅所在方向的窗户，顿了顿，起身去开门。
才拉开房门，便见到唐芊和玉弓从小院外走来，见到我，唐芊一笑，加快速度：“姑娘！”
到我跟前后，她笑道：“姑娘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
我皱眉：“你为何这般开心。”
“姑娘醒了，我当然开心！”
“……就这么简单？”
“田掌柜，”玉弓说道，“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多久？”我朝她看去。
她比了个手势：“三十六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