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茵领人匆忙出去了，大殿里的宴席没有因此中断，仍在继续。
我望着窗外彻底黑下来的天色，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变得更乱。
唐芊没有离开，低声说道：“姑娘，那呆毛……可见当真是喜爱你的。”
“我无法保证还会不会有沧市那样的情况发生，”我说道，“我每日看书，还要在脑中计划安排许多东西，我应付不了它，我也真的不喜欢它。”
唐芊点点头，说道：“我懂，只是姑娘，我觉得呆毛不是说不进去的，也许教一教，它会听话。”
“那便让它的主人去教吧，”我说道，“我不是。”
但话虽如此，我心里面的那股心疼却没有减去半分。
也许，因为它一直在说它流浪的原因？
秦茵没有再回来，杨修夷和秦域也没有回来，我继续独自慢吃慢饮，想着我是否也可以提前退席。
想到便干脆做到，我找了一个侍女问是否可以，她有些怯弱的点了下头，我便带着唐芊离开，路过邓和时，邓和起身跟来。
殿外风雪狼呼号卷，邓和劝我先回去，他去备马车，我看了看雪夜，转眸看他：“我想去找杨修夷。”
他双眉轻蹙：“姑娘，这……”
“来。”唐芊忽的上前，将邓和拉去一旁。
“让姑娘去吧，”唐芊声音很低，“虽说少爷有事在身，可这也算是晾着姑娘了呀。姑娘最不喜这样抛头露脸的场合，少爷却将她一个人抛在这里这般久。而且你也看到了，那秦茵一番耀武扬威的挑衅炫耀，就差没将鞋底给踩咱们姑娘的脸上了。她之前还让我们在雪地里干站着，言语羞辱我们呢！对了，就在这个位置，她们还讽刺姑娘皮糙肉厚！本就身处异乡为异客，姑娘心情定是不爽，你若还拦着她，不给她见少爷，仔细姑娘一生气，以后都不让少爷见她了！”
“她们当真如此？”邓和惊诧。
“对呀，所以现在，姑娘想见少爷，你便让姑娘见吧，发生这么多事，还不顺着姑娘吗，你若继续拦着，我都要看不下去了呢。”唐芊说道。
我背对着他们，但感觉得到邓和的目光朝我看来。
顿了顿，邓和说道：“那，便去吧……”
“够意思，”唐芊说道，而后步伐轻快的朝我小跑过来，“姑娘，来！”
我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模样，不由也一笑。
想问她如今是不是彻底站在我这里了，但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好，毕竟我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的听力早已好的惊人……
师公他们的听力同样好，他们的五官很清明，可是我可以确定，他们不及我，但凡我全神贯注，又无术阵阻拦，我甚至可以听到三里之外的说话声。
相较于半年前，增益的着实太多。
邓和在前带路，我和唐芊跟在后面，到了所谓书房內苑，门口全是守卫，三步一岗，看管森严。
邓和上前和一个看似守卫长的人说话，那人对邓和的态度挺好，说了几句，目光朝我看来，走来说道：“见过田姑娘。”
“壮士好。”我说道。
他顿了下，一笑：“壮士这个，不敢当的……”
说着，往左边伸出手：“这边请，田姑娘。”
并不是书房，而是书房旁边的休息偏厅。
厅中光线黯淡，房里摆设豪华阔气，在一座高大立柜后，有一道大石门，清蓝光线缕缕而出，还有一股清淡花香。
石门里是一条半丈宽的石道，约二十步外便是一条下坡石阶，光线很明亮。
守卫长不时回头叮嘱我们小心，越往下，暗道里纵横分布的路越多，空气里面的那股花香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阴暗的腐臭。
似乎那花香的存在，是为了掩饰这气味。
我们没有太拐弯，径直往前走，视线终于开朗，前方出现一个空旷开阔的大堂，数个守卫朝我们看来，没说什么。
我打量着四周，耳边什么动静都听不到，随着脚步向前，我蓦然觉得脊背森寒，下意识朝大堂正北望去。
正北处另辟开长廊，里面只有一座牢笼，极其大，看模样，乃黑金或者黑铁所造。
一个人影缩在角落里，那是整个大堂光线最暗的地方，我看不清他的面貌和身形，却能清晰感觉得出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
我停下脚步，那股森冷寒意越来越严重。
身旁人影一晃，是邓和，他一步走到我跟前，挡住了那边的视线：“姑娘，莫要看那处。”
“那边是……”我说道。
“由少爷同姑娘说吧，”他说道，“姑娘先别看那边。”
我抿唇，点点头。
大堂另外一边也有牢笼，是一长排的，其中一座牢笼里有关，我看到杨修夷和秦域在里面。
应该是设了阵法，所以我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他们也没有觉察到我来了。
而他们对面，一个女子坐在角落里，中天露的光盏下，是一张美艳明媚的小脸蛋，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垂落在地面上。
邓和望去，对唐芊说道：“你去同少爷说姑娘来了。”
唐芊点头：“嗯。”
“姑娘，”邓和朝我看来，“先去那边坐一下吧。”
我看着那个女子，问道：“确认她姓月吗？”
“嗯。”
“我，我能过去看看吗？”
“暂时还是先不了，”邓和声音变轻，“姑娘，这个姓氏她们自己都不认了，当初那月薇兰，姑娘可还记得？”
“好吧，”我说道，“那，她们可有说过是如何看待我的。”
“都是辱骂言语，不听也罢。”
我双眉轻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很闷很沉，重的要喘不过气。
唐芊已过去了，守卫进去找杨修夷，我看到杨修夷回头，遥遥对上我的目光后，回身快步而来。
我抬脚，缓步迎上去。
想走快一点，可步伐着实沉重。
“怎么下来了，”杨修夷将我的双手牵走，双眉皱起，“这般冰冷。”
“少爷，”邓和轻咳一声，“您在下面都快两个时辰了。”
杨修夷朝他看去一眼，黑眸落回我脸上，顿了顿，沉声说道：“……这么久了。”
“她们三个人的事情，不应该瞒着我。”我说道。
我话音方落，邓和说道：“姑娘，你宅心仁厚，且对她们心怀愧疚，不会忍心下手的。”
说着，又对杨修夷道：“少爷，这三个姑娘的事情，并不是我说的……”
我见他这般急于澄清，便也说道：“是秦茵告诉我的。”
“我似乎并未说什么。”杨修夷说道，又朝邓和看去一眼。
邓和再度轻咳一声，垂下头去。
“她们三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说吧，”他说道，“你在这里稍待，我去同秦域说一声，明日再来。”
“嗯。”我点头。
邓和跟着杨修夷一并走去，两个人的脚步都很慢，我听到邓和在低声解释我为什么下来，以及我和秦茵的一些纠葛。
这时一顿，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再度变得强烈，我转眸看回那个牢笼。
黑漆漆的，什么光都没有，那个人影仍然还在角落里，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以及……似乎始终在看着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那个感觉，让我害怕。
“姑娘，”唐芊忽的握着我的胳膊，“您怎么了？”
我像是被她唤醒一般，转过头去。
这才发现，我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唐芊担心望着我：“姑娘，你还好吗？”
缓了缓，我哑着声音说道：“我想过去看看。”
“那便去吧，”唐芊说道，“不过姑娘……”她皱眉，“你的脸色好吓人啊。”
我已能猜到我的脸色会有多糟糕了，因为我现在手心全是冷汗，头皮亦在发麻。
我忽的想起昨日我上马车前的那个感觉，也是如此，但现在要更为强烈。
那个牢笼黑漆漆的，那个关押着的人正在盯着我。
仿若，仿若那是一个深渊，他在深渊下面冲我伸着手。
我要过去吗？要去到深渊里吗？
“初九。”杨修夷快步走来，清冷似玉珠的声音，让我恢复些冷静。
他挡住我的视线，皱眉说道：“别看。”
“那里面关着的是谁？”我问道。
他摩挲着我满是冷汗的两个掌心，低声说道：“九头蛇妖。”
我登时睁大眼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