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下打来,刚好在我腰上,我一个激灵,双眼昏黑。
缓过来后,我叫道:“我不回去!”
他又痛打数下:“你回不回?”
“我不回!死都不回!”
“你,你还敢顶嘴!”
“我就顶嘴!”
“别以为现在有杨修夷替你撑腰你就能爬到我头上!”
“谁稀罕他撑腰了!你要打就打死我吧!你个臭老头子!!”
“你,你!”
他手下发狠,木棍在我背上断作两截,他握着断柄仍继续打我。
围观好事者越来越多,我趴在地上大哭,爬不起来。
丰叔来拦,根本拦不住师父,六七下打在我腰上,痛的我满头大汗。
“臭老头!”我大哭,“那钱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偷的!”
“玉牌总是你拿的吧!你偷得玉牌就算被失主拿了回去,但你也差点把人夏姑娘给害了!你就是个贼!害人的贼!”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抹掉眼泪,仍掉个不停,“那玉牌不是别人的,是我未婚夫的!我拿他一块玉牌怎么了!就算偷了,我也是你的徒弟,又不是你的仇人,你干嘛这么狠!我痛死了!!”
“你给我闭嘴!一把岁数了,哭成什么样!”
“就不闭嘴!你要打就打死我吧!你这么久没见我都不知道想我,昨晚一见面还骂我,我不要跟你回去,你这个臭老头!”
“你还要骂我!”
他又扬起手,丰叔拼命将他拦住,回头看我:“丫头,什么未婚夫?那玉牌是你未婚夫的?”
师父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我喘气叫道:“你怎么会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越发觉得委屈,哭得也更加严重,不受自己控制。
最后我垂下头,彻底嚎啕。
我哭了好久好久,杨修夷那些手下过来了,夏月楼也来了,丰叔围着我拼命哄,还有越来越多来凑热闹的路人,继续对着我指指点点。
可我就是想哭,还是我自己都忍不了的那种。
远处城门大开,丰叔说先进城再说,让我先上马车。
我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杨修夷还在睡觉,是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给困在了阵法里,隔绝了他的五识。
见我哭的停不下来,师父不得已将杨修夷从阵法中放出。
我捂住嘴巴,不想被杨修夷听到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了自己的哭势。
杨修夷仍是醒了,在我看着车窗外时,身后传来他的动静。
我回过头去,他一双黑眸有些困顿迷茫,渐次转为清明,与我视线相对,眉心微合。
师父的手掌就在这个时候伸过来,挡在我眼睛前面,将我的脸也给板走。
“真烫手啊,”师父哼哼说道,“这是在看什么呢?好个火辣辣的眼神!”
我懒得理他,转过头去,望回窗外。
听后面的动静,丰叔去杨修夷耳边低语。
我有些害怕,担心丰叔会把什么都告诉他。
“初九。”杨修夷唤道,声音带着初醒的喑哑。
“你喊我徒弟干什么?”师父说道。
我回过身去。
杨修夷已坐直,在我回身时,他伸过手来,贴在了我的腰上。
我大惊,和师父同时扬手去拍。
他轻易避开我和师父的攻击,在我腰上摸了一圈后,说道:“可能伤口又裂了。”
“伤口?”师父说道,“什么伤口,这丫头还能有伤口?”
这话让我的眼眶一瞬又变红,师父和丰叔忙抬手:“别哭别哭!”
“很痛吗?”杨修夷温声道。
“痛死了。”我忍着眼泪说道。
尤其是现在,马车正入城,每次马车一颠簸,便是一阵钻心的尖锐剧痛,一阵强过一阵。
“进城后会好点,只能先忍一忍。”他说道,手掌轻轻揉着,有温热真气从掌心涌入。
却不知为何,这一股温热之感,真的让我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师父对杨修夷这样的行为非常不满,几次想把他的手拿开,被丰叔一顿指责,怪他没轻没重。
两个人就在旁边吵了起来。
虽然炮火都在我和杨修夷身上,但是我们两个人在旁边没有说话。
直到师父又提及那块玉牌,指着我对丰叔大骂:“我怎么知道她一下山就学坏!她拿玉牌这个行为就是偷,就算是她未婚夫的玉牌,她不告而拿,那也是偷!还说我心狠,这要换我师父来,指不定把她的皮都给剥了!”
“你见到那个未婚夫,可有说什么。”杨修夷说道,目光朝我看来。
我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们相认了?”杨修夷问。
关于未婚夫这个话题,几乎是我和杨修夷爆发争吵最多的一个点。
“见到了。”我回答。
“什么时候见的?”
“你这身衣裳是他给你买的?”师父也问道。
“不是,”我说道,朝师父看去,才发现他们三个人全在看我,顿了顿,我说道,“是屠妖大会前一晚,我从云宅逃到隔壁的翠叠烟柳,本来打算绑个姑娘问话,没想到就看到他和一个姑娘进来了,他们,他们……”
“嫖娼吗?!”丰叔忽然兴奋的叫道,“太好了!”
“……”
我们三个齐齐朝他看去。
他轻咳一声:“呵呵,呵呵。”
“他知道你在那吗?”杨修夷收回目光问道。
我摇头:“他不知道。”
“你确认是你的未婚夫?”师父说道。
“他一直跟那个姑娘打听我,以及,我梦到过他的,”我垂下头,“我当时很生气,所以才拿走他的玉佩,第二天离开房间后下来就遇见了夏月楼,结果我又被捉了,我怕玉佩在我身上,那些江湖人会追查到他身上连累了他,我就把玉佩塞给了夏月楼。所以,我这未婚夫其实还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他了。”
“这块玉牌有很多蹊跷之处,夏月楼同你说了吗?”丰叔问道。
“她说是陌生女人绑架了她。”
“你未婚夫之前一直给你托梦,”杨修夷道,“你一身浊气,任何阵法都寻不到你,他却还能给你托梦,可见他的本事一点都不小。”
“丫头,”丰叔也道,“你是否想过,也许你的未婚夫不是什么好人,你的身世也并非如你所想的只是寻常夫妻的孩子?”
我一愣。
他们三个人看着我,神色皆严肃。
“而且,”丰叔补充,“他还嫖娼!”
“……”
我不知该说什么,但我想到了月牙儿。
这段时间,我尽量避免让自己不去想她,因为越想她,我便越觉得心慌,尤其是那些可怕的梦境,那个她喊爹爹,但却惨死的男子。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觉得我的未婚夫会是寻常人,否则怎么会给我托梦。
但是在梦里,他告诉我的是,我父母就是种田打猎的。
“你的腰伤很严重,”杨修夷又道,“我怀疑,你的腰曾被人砍过。”
“什么?”师父和丰叔同声说道,语声惊讶。
我伸手摸着自己的腰,不敢接话。
杨修夷的手也在我腰上,他始终揽着我,还在为我轻揉。
我的脑子很乱,诸多思绪和心绪交杂在一起,似乎我的前面出现了一道门,需要我去将这扇门推开。
门背后有真相,但是这个真相,可能是我无法去承受的……
但也有可能,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乱想。
“先不想了。”杨修夷的手指忽然抚上我的脸。
我抬起头看他,这才发现我又哭了,他是在给我拭泪。
“丫头。”师父叫我。
这一声不再凶巴巴,声音听上去又温柔又慈祥,惹的我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我转身埋进他怀里:“师父!”
入城后,马车穿街过巷,东绕西转,行驶许久后在一座普通大宅前停下,一个体型偏胖的妇人携一众丫鬟仆人不知候了多久,见到我们后顿时含笑迎来。
穿过回廊,绕过月树,经过重重屋舍,我被扶到一间房中。
房内空间大出我在二一添作五的居室两倍,布置典雅,家具秀致,文绮精美,桌椅案几木柜盆架无一不精雕细琢,充满了女儿家的闺房秀气。
湘竹拉开玢烟软帘,窗外植满了月树,婀娜娉婷,风送来淡淡的清香,远处掩映着一池清潭,潭边满是光洁的鹅卵小石。
这座大宅就同丰叔安排的马车一样,外表简朴大方,马车里却是红木条凳,锦布软榻。
说他不爱露财又偏偏不是,只是不识货的人认不出马车外罩的青布为上品的青竹碧罗,既防水又耐火烧,已有千年历史,在巫书上被多次提及,价格极贵,同样尺寸的青竹碧罗价格,可以买一百匹西窗烛。
本来在师父的教育下,我应坚决不受杨修夷的照顾和恩惠,但如今他老人家自己都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我也只能厚着脸皮。
湘竹帮我把衣衫脱掉,扶我趴在榻上,而后喊师父他们进来。
丰叔将我腰上的纱布层层揭开后,我听到夏月楼和湘竹她们传来的惊诧低呼。
心下一惊,我忙要回头,师父扶住我的脑袋:“看什么看!”
说罢直接冲我额间戳来一指,我话音还未出口,便陷入昏迷。
再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燃着一豆烛火,有着好闻清香。
我躺在床上,浑身难受,觉察屋中还有一人,师父一袭白衣,坐在桌旁,单手托着脑袋,风鬟雾鬓的脑袋一点一点,正打着盹。
第一次和师父分开这么久,还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现在看着他的脸,感觉特别的不真实,鼻子也酸酸的。
“师父。”我出声喊道。
不用云梦游术的话,他其实很容易醒。
我一声叫唤,他便揉揉眼睛看来:“醒了?还疼么?”
“不疼了。”
他倒了一杯水,起身走来在我的床边坐下:“还气师父么?”
“快气死了。”
他叹了声,摸摸我的额头:“别气别气,师父疼你的,来喝水。”
我没有去接茶盏,而是抱住他的腰:“师父,我好想你的,你是不是听说了屠妖大会的事情赶来的。”
“是啊,还好碰上了姓杨的,不然师父上哪儿找你去,你怎么乱跑的呢,多大了?”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抽泣道:“我不是故意要走的,我是觉得自己给你们丢人了,他们都叫我妖妇,而且,而且……”
而且我还喜欢上了杨修夷,但是这个不敢说,我怕师父又要打我。
“别想了,”他擦掉我的眼泪,“我们不和庸人一般计较,不值得放心上添堵,但你别怕,这仇为师肯定是要报的,等我清闲下来,我去好好算算这笔账。”
“师父不用去了,”我说道,“杨修夷替我教训他们了,而且我没死,杨修夷却伤了很多人,甚至可能都杀人了。”
“他是他,为师是为师,”师父说道,“为师是去讲道理,让他们还你公道的,你放心,为师不伤人,我才不像那个臭小子那样,只会打打杀杀呢。”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安静靠在他怀里。
“哦,对了,”师父又道,“你看这个。”
我朝他所指看去,是一个轮椅,精致崭新,我记得进来时没有见到。
“这个轮椅,”我眨巴泪眼,“这是哪里来的?”
“小丰特意弄来给的,”师父说道,“要不要出去散散心?为师推你。”
“不想去,”我闭上眼睛,“我想睡觉。”
“这半个月是辞城花灯夜,比过年和上元还要热闹呢,你不去看看?”
花灯夜……
我又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