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南, 走的不是官道, 小路颠簸,大王被晃的难受,想吐, 肚子里还什么都没有。
他想, 自己作为白虎后代是不是太惨了点?
说出去都丢人。
在大王快坚持不住, 打算变成老虎吓死这三个王八蛋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
外面的小五喊, “石头, 把他带下来。”
石头打开车门, 先走了下去, 随后一手拽着大王的脚,一手拽着他腰间的绳子,将他拎了起来,带进旁边的破庙里。
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阴气森森,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 就连庙里供奉的土地公公都有些渗人。
大王被安置在一个破木柱子旁的干草堆上, 草堆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似乎还有小虫子, 大王急了, “我不要在这!我去马车上行不行!”
正生火的麻脸没看他一眼, “你缺根筋吧?在马车上待一晚明早能把你冻成冰。”
大王看的这个麻脸是三人中为首的, 他想了想, “你们为什么抓我,需要钱吗?我有钱,你们要多少我给你们多少,只要你们放了我。”
麻脸点着火,走到他跟前,看了一眼他身上带的东西,“你是……宫里的人?”
看来李总管并没有明确的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
那么自己应该说吗?
不该。
大王想明白后立马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我是宫廷驯兽师!兽王馆的掌柜,你们放了我,我真的会给你们很多很多钱,如果你们不放我,信不信我一嗓子能喊过来好多猛兽,到时候你们会死的很惨!”
大王的谎话和麻脸所知道的信息八九不离十。
只是一个驯兽师,那到没什么,要真是宫里和皇权沾边的人,他可没办法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一票生意。
麻脸这么想着,恐吓大王,“你喊一嗓子我看看,喊来了今晚咱就吃狼肉。”
他这么说,不是不相信大王的话,而是有恃无恐,没有点本事,怎么敢做这种行当。
“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我给你钱你不要吗?”
“做我这行,诚信很重要,再说,你一个出门连个买话本的钱都没有,还打算给自己赎身?”
大王无话可说。
三个人生起火,不知从哪弄了一堆地瓜,围着火堆烤地瓜取暖。
大王正对着他们,绑在背后的手默默的变成了爪子,一点一点的磨断麻绳。
待大王好不容易磨断了绳子时,石头忽然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扒了皮香喷喷的烤地瓜,“吃吗?”
打在马车上大王的肚子就咕咕叫,当然要吃,他用手攥住绳子,点点了头,“吃,你别扔地下。”
“嗯。”
石头答应了一声,蹲在大王身旁,把地瓜递到了他嘴边。
破庙里也冷,地瓜刚从火里拿出来就凉了,大王猛咬了一口,热乎乎的还不烫嘴,味道好极了。
大王吃完还想要,可石头却没打算给,转身回了火堆旁边。
过了一会,麻脸和小五都躺在火堆旁边睡了过去,唯有石头,坐在那死死的盯着他。
大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就好像在给他守灵一样,“你不困吗?”
石头摇了摇头。
“那……你不困能不能给我点水喝?我太渴了,嗓子都要冒烟了。”
原本就渴,吃了地瓜后嘴巴里又黏又甜。
石头打开水囊,将囊口对着他,“喝吧。”
这个水囊他们用过,大王很嫌弃,“我张嘴,你倒进来。”
大王可能是他们所绑架的人里面最矫情的一个了,即便是少言寡语的石头也忍不住说,“麻烦。”
喝了水,大王闭上眼睛装睡,他想着,等他睡着了,石头一定会放松警惕。
过了好久好久,大王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真快睡着了,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石头还坐在那,像守灵一样直勾勾的盯着他。
亡命之徒,不得不谨慎。
你够狠!
行,是你逼我的!
破庙不大,大王距离石头也就三五步远,距离门口的位置仅仅十步,他现在站起来,拼命的往外跑,可以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只怕这三个人当中除了力气大的石头,还有像赵先傲那样会轻功的人。
可外面荒郊野外,伸手不见五指,对他来说是绝佳的优势,逃出去的几率一半一半,若要被抓回来可是要倒大霉了……
大王舔舔唇,下定了决心。
也不知道当时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一口一个能屈能伸,给赵先傲跪下的小老虎哪里生出的这么大勇气,大王甩开身上的绳子,趁着石头短暂的一愣神,撒腿就跑。
他听见背后石头喊,“麻脸,人跑了。”
果然,他没有第一时间追自己,而是叫了身旁的麻脸,那就证明了他的猜测。
这个时候胡乱的跑就是傻子无疑了,大王一头扎进树林里,哪里树木杂密,哪里草木丛生,他就往哪里钻。
身后传来麻脸骂人的动静。
嘻嘻嘻,本大王果然聪明绝顶。
树林不算大,大王深知在跑下去绝对会被追上,他犹豫了一下,三两下窜到了树上,伏在树干上一动也不动,呼吸都停了下来。
树林中漆黑一片,一丝月光也没有,大王看着麻脸脚步轻盈的飞过草丛,脚步顿了一下,直直的向前追去。
大王仍秉着呼吸,没一会,小五也跑了过来,他长的小,树枝拦不住他,速度也不慢,听着前边麻脸的动静,急匆匆的赶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大王松了口气。
成功~
麻脸一伙十分的谨慎,在把大王装上车的时候已经搜了他的身,没有任何利器,就连把他放在破庙之前都检查过破庙,根本没想过大王能把那么粗的麻绳割开,因此大王的逃脱使他们乱了方寸,一门心思想着赶紧把人追到,并没想发觉大王就在树上。
大王从树上滑下来,原路返回。
他不怕碰到石头,照石头的速度,碰到了也追不上他。
果不其然,大王还没出树林就遇到了手持火把的石头,他看到大王眉头一皱,拔高了声音喊道,“人在这!”
大王没管他,迅速的从一旁土坡跳了下去,光鲜的衣服早已沾满了尘土。
大王顾不得这些,他跑到马车旁,解开车横,翻身上马,“驾!”
控制一只马对大王来说不是难事,他抱紧了马脖子,任凭这只马怎么颠簸,就是不撒手。
然而……方向错了。
大王该往北去才是,可马头是朝着南边的,马上又没有马鞍和缰绳,他只能认命的往南边去。
马的精力有限,边跑边走,眼看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大王到了一个小县城里,他这一路过来,就觉得有些熟悉,直到到了这个县城,他才恍然大悟。
莲花县!
这不是他的地盘吗!
大王简直想仰天长笑,但现在,他得填饱肚子。
莲花县里边大王也不是很熟悉,路上一个人没有,他抱着马脖子慢悠悠的在街上转悠,好一会的功夫才在街边看到了一个包子铺。
“张三包子……”啧,有文化就是好。
大王下了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让自己看着干净一些,才去敲了包子铺的门。
“有人吗!”
包子铺是开张最早的,里面已经在和面了,听到敲门声,掌柜打开了门,“你——有事吗?”
大王隐约闻到了肉馅的香味,口水直流,“我要买包子……不,我用这匹马和你换包子行不行?”
掌柜的打量着他,心里犯嘀咕。
这人换身脏兮兮的,可看打扮又不像乞丐……逃犯?落难?
掌柜的笑了笑,“今天的包子还没出炉,有昨天剩下的要不要?”
“也行!”
虎落平阳,剩包子也吃。
掌柜的回屋,用油纸给他包了五个包子,“给。”
大王美滋滋的接了过来,“马给你了!对了,官府在哪?”
官府对此刻的大王来说,那就是家,那就是安乐窝。
当然,他可不是因为赵先傲的关系才去官府的,这种事本身,就要找官兵保护嘛~
“官府……前面走到头,有一家酒楼,酒楼一直往东走,就能看到了。”
大王咬着凉包子,哆哆嗦嗦的往官府走,牙齿都直打颤。
没进莲花县时他紧张倒还不觉得冷,这一放松下来,又冷又渴又难受,就连包子都食之无味。
大王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泛出的泪花,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和赵先傲诉说他的委屈。
到了官府,大门紧闭着,大王咬着包子敲了几下,也不见有人理会,他歪头,扫到了门侧挂着的鼓。
就这个了。
大王拿起鼓槌,用力击鼓,响声震耳欲聋。
“啊——”大王没想到这么响,他揉了揉耳朵,蹲下身,脑子里嗡嗡的。
可这玩意确实有用,门很快被人打开了,是一个披着外袍的老头,他明明看着了大王,还是问,“何人击打登闻鼓。”
“我我我!”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大王现在脏是脏了点,但不挡贵气。
莲花县就这么大的地方,有钱人都是熟面孔,那老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冤要伸?”
伸冤?
“不是,我想找那个,县令。”
“你这孩子,你可知无冤击鼓,是要被打板子的。”
大王哪懂这个,“那我有冤,反正我要找县令。”
老头叹了口气,“你可想好了,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二十个板子能要了你的命。”
“我不怕,赶紧让我进去,冷死了。”
又赵先傲撑腰,大王底气足的很,不管不顾的闯进了衙门,入眼的是一个光秃秃的院子,院内有一大堂,堂内一案,案前三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退避,而案上则是明镜高什么玩意大王不认得。
老头把大王领到了一个小屋里,“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县老爷。”
“好!”
打更老头穿好衣服,去了后院,敲了敲县令的房门,“老爷,有人击了登闻鼓。”
大宋的法令是百姓若击鼓申冤,地方官必须第一时间审理。
屋里头响了半天,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妖艳的女子,她打着哈欠,颇为不耐烦,“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告诉那人晌午再来。”
“这个……二太太,那人瞧着,不像个普通人。”
二太太没出声,往屋里瞅了一眼,才道,“那行,你让他等着吧,老爷一会就去。”
“哎。”
大王在老头屋里等了好半天,县令在慢悠悠的从后院走了出来,“人呢。”
老头急忙开门让大王出去。
见到县令,大王问,“想要往皇宫送信得多长时间?”
他这话一出口,中年县令脸色都变了,“你说往哪送信?”
大王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往皇宫。”
县令看着他,笑了起来,“咱屋里说。”
大王随他进了一间朴实无华的屋子,刚坐上椅子便有丫鬟送来了热茶。
县令先把茶给他,“信送至长安,若快马加鞭,只需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大王算了一下,也差不多,“那你给我往皇宫送封信吧。”大王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皇上身边的人,有要事找皇上,你帮我办这件事,一定会有重赏给你的。”
县令手一哆嗦,热茶险险洒出来,他看了一眼大王,问道,“你可有皇上的信物……这种事,本官怎么着也得确定一下。”
大王当然有了,他的玉佩和扳指上就有赵氏独有的图腾,否则麻脸还不早就拿走了。
他摘下翡翠玉佩递给县令,“这个是皇上赏赐。”
县令接过玉佩细细端详好半天,又笑了,“还真是,不知您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啊?”
这不比在麻脸他们跟前,大王深知得把自己的身份地位说的很高在能让县令重视起来,“我,的身份嘛……怎么和你说呢,反正你把我的信交到皇上手里,皇上一定会亲自到这来!”
他的话说完,县令脸上的笑僵住了。
大王当下就发觉不对劲。
这个县令有问题。
他不打草惊蛇,县令也没有,只是笑着说,“来人,笔墨纸砚伺候。”
很快,笔墨纸砚就被送了过来,大王看着那块墨,质感和皇宫里的八九不离十。
在赵先傲那里,用这种墨是节俭,可在这小小莲花县,就未免太过奢侈。
大王喝了口茶,即便用普通的茶杯装着,这里面也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问题就在这当中,难怪他说皇上会亲临莲花县把县令的脸都吓白了。
大王已有预感,这封信必然不会被送往皇宫,他仍是处在危险当中。
所以,他在纸上只写了几个字。
我在莲花县。
落款只有一个元。
写完,大王待墨迹晾干,叠好后交给了县令,“好了,也不用快马加鞭,我不着急,给我找个屋子睡一会就行,困死了。”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你是不是得先洗个澡吃点东西?本官瞧着,你是碰上了歹人吧?”
大王和赵先傲学的,人精似的,怎么会把实情告诉他,倒时候县令没把赵先傲找来,反而把麻脸找来了,他去哪说理。
“哎,不提也罢,你不说我还不觉得,那就劳烦你准备些水了。”
“谈不上劳烦,小翠,去备水,对了,还不知您怎么称呼?”
他还在套大王的话,大王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就叫我元掌柜吧。”
“小小年纪就是掌柜,真是年少有为啊!”
大王笑笑没说话什么,脑子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县令绝对是贪污受贿了,虽然做的很隐蔽,但是还是很容易被发现,赵先傲对贪污受贿的官员下手一向狠辣,难保他不会破罐子破摔。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大王洗了澡,换上一身朴素的棉布衣裳,感觉浑身都有些刺痛,这就是长时间养尊处优的后果。
“元掌柜换好了?”
“嗯。”
小翠送了些吃的放到桌子上,“县老爷吩咐过了,您吃饱了就在这屋里休息着,等您醒了,那信怎么着也送到皇宫了。”
大王冲她笑了笑,“我现在还不怎么困,一会到外面逛逛。”
小翠犹豫了一下,没给回话,缓缓的退了下去。
即便身处险境,大王面对吃的,还是充满了精气神。
他舀了一勺红通通的麻辣豆腐,搁到白米饭上,辣油顺着米粒蔓延开来,味道香喷喷的,十分勾人。
头一次发现素菜也这么好吃!
大王吃了整整三碗饭,将米粒都舔的干干净净,最后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爽——”
真想躺在那里睡一觉。
可大王心里清楚,县令说信件送到长安是八个时辰,若皇上受到信件即刻上路到这也不过两天时间,那贪污的县令不可能把信送到宫中,再怎么找借口,三天时间最多了。
三天时间一到,他就真危险了。
大王想着,推开了门,不慌不忙的在院里溜达了一圈。
衙门有前后两个门,此刻都有官兵把守,那状态,不是怕人闯进去,就是怕人逃出去。
“呦,这是长安来的元掌柜?”
大王闻声回头,是一穿着烟紫色,妇人打扮的女子,皮肤白皙,五官妖艳,胸大腚大,看着就像话本里的狐狸精。
“我是老爷的二夫人,你叫我二太太就好。”
大王回忆了县老爷的长相,更加肯定了那货绝对贪污了。
“二太太。”
二太太走到他跟前,轻佻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大王的下巴,“元掌柜长的好生俊俏。”
用你说。
大王笑了起来,“二太太也美。”
没有华丽文藻修饰的赞美,反而让二太太笑的跟朵花似的,“元掌柜不在屋里休息,出来干嘛呢?”
大王挺了挺肚子,“吃多了,消消食。”
“呵呵呵呵,元掌柜可真有趣啊。”
她这话说的让大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消的,差不多了,先回屋。”
“赶紧去睡一会吧,瞧瞧这眼睛,都青了一片呢。”
大王连忙回了屋,反手拴上了门。
还是睡觉吧,晚上再说。
大王并不知道,赵先傲已经完全还原了他被暗算的全程
百花园处在郊外,前面的金水桥附近更是只有几户人家,那里凭空冒出一个买话本的小贩,本就是诡异的事情。
大王痴迷话本在宫中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用话本把他勾引连行人都少有的金水桥东侧,趁他不防备,用蒙汗药迷晕他,沾着蒙汗药的棉布被随手扔在了金水河附近,然后用商贩的木车把大王推出城外。
有了这种猜想后,赵先傲立即询问了距离金水桥最近的长安城东门的巡守官兵,昨日晌午后果然有一辆装着话本的木车出城。
城外残雪融尽,地上还很是泥泞,车轮印十分清晰,长安城来往的马车不少,赵先傲派兵顺着所有车轮印一路追随。
“皇上,在云城东方十里处的破庙前发现一被弃马车,破庙内有被割破的麻绳和残火,属下带人搜查了附近所有山林,有见三人,落荒而逃。”
赵先傲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李总管,冷哼一声,“找几个人,乔装打扮,随朕出宫。”
“属下遵旨。”
皇上这意思是要出长安,这要搁以往,李总管就是一头撞死在这也不会让皇上玩忽职守,可现在,他理不直气不壮,一个屁都不敢放。
李总管怯怯的问皇上,“那朝堂的事……”
赵先傲盯着他,“朕病了,需要静养,小事找司徒章,大事让他们举手表决。”
李总管忙点头。
赵先傲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老东西,你给朕等着,他要有点什么事,朕就送你去见先皇。”
李总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赵先傲行了个大礼,“谢皇上恩赐!”
李总管效忠的从来都是先皇,先皇说辅佐赵先傲,李总管就辅佐赵先傲,先皇说不能让赵先傲遗臭万年,李总管便要扫清所有可能让赵先傲遭到后人唾骂的因素。
说他对赵先傲不好,那是骂人的话。
通过侍卫的说辞,赵先傲隐约猜到大王是跑了,有了具体的方向,他在宫里片刻也坐不住,即刻动身赶往破庙。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皇上,属下等找了一夜的马蹄印记,可这一带并未下雪……”
赵先傲心里有数,他看了一眼 车厢内部和散落在地上的车横,“往南去。”
几个侍卫满脑袋问号,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确信一定是在南边。
赵先傲清楚,大王若是骑马跑了,以他那两下子,没有缰绳想让马掉头往长安走,实在是一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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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月末就能完结了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