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再往前三十里，就是灵穹山了。”
万灵此时与元浔并坐在马车前，他说这话时，万灵也看到了远处那座高耸如云的灵穹山。
她原想此地既被鬼帝霸占，如今多半是恶鬼横行，鬼气弥漫。
然而，隔着十里，她却依旧能看到灵穹山波动的纯净灵气，阳光下，灵气形成了一缕缕的彩色流光。
与她在时的样子无异。
万灵思忖片刻，侧头问：“你这么了解鬼界，那你可了解酆都鬼帝？”
元浔笑了一声，扭头与万灵视线相对，道：“姐姐想问他什么？”
万灵摸着下巴，道：“嗯……他是个什么样的鬼？”
元浔也学着她摸了摸下巴，道：“嗯……大抵是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吧。”
万灵想起那人一身喜服坐在轿子里，身后万万阴兵的场景，那叫无依无靠吗，那叫孤独的顶峰。
元浔看了眼她的神情，摩挲着手中的缰绳，眼中透着难以形容的情绪，隔了一会儿，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听闻那鬼帝本有机会投胎为人，只是过奈何渡桥时他跳进了深渊地狱。”
“为何？”万灵问他。
元浔从万灵眼睛里收回视线，望着十里外的灵穹山，道：“因为渡官告诉他，做人，需修三百年才有机会见到他想见的人，他等不了三百年，所以就去当鬼了。”
“哦。”她的语气明显是不信，随口接话：“见爹娘？”
元浔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姐姐，他可没有爹娘这种东西。”
万灵想想，也是，不是什么人都有爹娘的。
比如她，她就只有一对只出现在梦里的爹娘，约等于无。
话题到这儿自然而然的结束了，因为在他们上方，一层黑黢黢的阴影缓缓的盖了下来。
这是虚影，它的真身应当在附近。
它的整体形状看起来像一只巨鸟，只看那影子抖了抖，万灵盯着地上的翘起的阴影，有点像是尾巴的部分。
她莫名觉得眼熟。
忽然，上空传来浑厚的声音，“若你们现在跪下求饶，我家大神可留你们全尸。”
万灵看了眼往她身边移动的元浔，礼节性的问：“你怕啊？”
元浔看着她，认真点头：“嗯，有点。”
万灵：“……”
大概被无视，那声音愤愤道：“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不远处的厚重的树丛，刚说完话的灰衣男子浑身一抖，不知为何身上突然一阵发凉。
他是仓山的金丹长老，这二人掌门原本不打算过问了，但最后还是私下命他前来，让他陪同大神一起，给仓山一雪前耻！
听闻这位大神修为靠近出窍，今日这二人一定会死！到时候他也算立功了！
思及此，他抬头恭敬道：“他们居然无视您，要我说，直接打到他们跪地求饶，到时候抽筋剥皮，定要他们知道您的厉害！”
在他上头十几丈高的树顶，白色的小身影动了动，懒散的睁开眼，发出怪异的腔调：“那就杀了吧。”
说话间，音浪搅着落叶砂石，像卷风刃一般直冲马车而去，树下的灰衣男子只是受到边角的波及，也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万灵抽了抽眼角，“……”
这不是人的声音，不是那只又怂又懒话又多的灵宠，又会是哪个畜生呢？
元浔抱胸挨着她，好像没注意万灵的异样，风刃迎面来时勉强抬头睨了一眼。
只见那风刃还没靠近就似本能畏惧一般，溃不成军，散了。
万灵见识过他单手碎紫煞，本就没打算动手。
她凝神调动本命，小畜生跟了她二十年，就算只有一点气息它应该也能感应到。
树下，风暴过后，灰衣男子艰难站起身，本以为事儿成了，一回头，看到马车上若无其事的二人。
“……”他心中没来由的不安，“大神，您可一定要杀了他们啊！”
白灵乌鸡站在大树上，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这次它用了全力，比之前更强大的威压风暴朝马车袭去……
须臾。
四面寂静，灰衣男子直起身振奋道：“这下肯定死定了吧！”
那当然了，白灵乌鸡尾巴刚要往上翘，忽然！一股熟悉到令鸡发指的气息击中它心，它两眼一呆，双脚一劈……
灵宠：……这下真的死定了。
它面目安详的从十几丈高的树上，掉了下去。
‘砰——’
灰衣男子没看出这是什么招式，忙去扒开草丛将大神找出来。
……
马车顶上的阴影消失了，元浔看着不远处惊飞的鸟儿，自然道：“姐姐，它好像掉下去了。”
万灵道：“唔，可能摔死了吧。”
元浔道：“那我们继续走？”
万灵道：“继续吧。”
无事发生般平静的离开这里，是万灵要的结果，但总觉得元浔脸上写着——我什么都知道，只是配合你而已。
离开刚才的地方，马车就明显慢了下来，是那种故意的慢。
天色暗了下来，他们的身后雾气渐渐厚重，像是有什么跟着似的。
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元浔松开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他抬头看着万灵道：“姐姐，我要走了。”
大概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万灵反应了一下，才抬手挥了挥：“好啊，那你慢走。”
元浔乖乖点头：“待我办完事就来找你。”
万灵不舍的点头，“好。”满眼留念。
等人往后一走，万灵连一眼都没往后看，毫不客气的踢了下马屁股，让它提速。
尽显渣女本色。
……
后方树丛。
灰衣男子茫然又害怕的看着面前，一副哀容的大神。
灵宠屁股着地，问他：“你刚才说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灰衣男子点头：“是啊。”
灵宠：“你还说要对她剥皮抽筋，折磨她？”
灰衣男子不安点头：“嗯哪。”
灵宠闭着眼，叹气：“那你是比较喜欢一命呜呼死法，还是喜欢千刀万剐死法呢？”
“我喜欢……嗯？”灰衣男子：“嗯？？？”
灰衣男子看着越来越不对劲的大神，警惕的往后退，就听大神道：“是这样的……你不死，我就得死，出于尊重，你选一个死法吧。”
灰衣男子：“！！！”
……
万灵往前走了片刻，然后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还不滚出来？”
话音落下，眼前一道白影飞来，万灵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的脖子，灵宠咕咕乱叫：十年不见，抓鸡手法还是这么老辣！
“祖宗！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死了，我日日等你，等的茶不思饭不想……”它两爪抓着万灵的手腕，沉痛道。
万灵低眉，冷漠的扒开它的肥鸡腿。
小乌鸡委委屈屈的松开她，万灵也放了手，一人一鸡相对了片刻，小乌鸡默默的转过身去。
万灵：“……？”
她踹了一脚：“你什么眼神？”
小乌鸡：“没有，我不是觉得你丑，我不敢的。”
“……”万灵轻吸一口气，伸手把准备跑路的灵宠抓了回来，熟练的从它屁股墩拔了两根毛：“不如还是先聊聊刚才的事吧？”
‘咕咕——！’
……
夜幕夕沉。
万灵的马车早已重新启程。
在它相反方向的山林之中，黑压压的阴气溢出，十几道紫色的鬼火和无数恶灵，像惊恐的飞蛾到处乱窜，最后被不断收紧的黑气包围在圈里。
它们发出惨叫和呜咽，试图向审判者求饶。
昏暗的光影下，一袭红袍缓缓现身。
他踩在枯叶上，衣袍随风翻飞，每响起一声枯叶的破碎声，圈子里便会有一只恶灵炸成齑粉。
“鬼帝大人饶命啊！”
“我们是被仙门追杀慌乱下跑错了路，真的不是故意打扰您啊……”
圈外响起一声极淡的冷笑，紧接着圈内的恶灵一个接一个炸开，知道毫无生路后，几个紫火开始团结起来往外冲去。
竟真的叫它们冲了出去。
这几个厉害的明显和那些恶灵不是一起的。
元浔抚着手上的彼岸花银戒，连眼皮都没抬，凭空出现的黑色火焰就瞬间将几道紫火吞了。
他望着远处灵气四溢的灵穹山，黑沉的眼底是偏执的占有，但又融着小心翼翼的柔光……
“灵穹山百里内，别再让我看到这些脏东西。”
话音化作一道帝诏符文，去往深渊地狱，地下百万阴兵鬼将齐齐应声，各自传令下去——
“最近灵穹山周围严打，想活命的都给老子滚出百里之外。”
“注意了啊，通知各自的亲朋好友，这两天灵穹山百里内禁止进入，甭管坟里的炉里的，全部给我通知到位。”
“插报一条，如果意外撞到一个穿浅绿衣服，头上有红绳的少女……不要挣扎，就地死去是你最好的结局。”
……
快到灵穹山时，万灵就带着灵宠下了马车。
为了掩人耳目，下车前她画了张易容符箓，让小乌鸡变得更像一只鸟。
小乌鸡摸着明显鸡毛稀疏的屁股，坚强而乖巧的立在万灵肩头。
万灵扫了一圈四周。
和元浔一起的时候，还碰上过一两次鬼物，这分开了，别说什么邪魔外道，就连一个活人都没看到。
好像这方圆几十里的活物，都被赶尽杀绝了一似得。
还好现在有一只聒噪的灵宠，让她没那么无聊。
小乌鸡：“祖宗，你想知道我这两只大鸡腿，怎么练出来的吗？”
万灵温柔道：“不知道，怎么练啊？”
…
小乌鸡：“刚才我一看，好家伙，这么厉害的小美人，一定是我祖宗！这些不长眼的狗！我马上就把仓山派来指路的狗东西杀了！”
万灵咬着牙：“乖。”
…
一炷香后。
小乌鸡道：“好歹那小王爷养了我几年呢，其实那个小王爷很可怜的，一身病，弱不禁风的……”
万灵一脚把它踹飞，道：“那滚回你养父那儿去吧。”
“……”小乌鸡：“？？？”
所以，爱在一炷香后就会消失对吗？！
-
此时，他们已经在灵穹山脚下，传言不错，整座山都被结界罩住，近看之下，透明的结界上泛着丝丝幽冷的冥火。
“借根毛。”
说着，万灵抬手从小乌鸡屁股上拔了一根鸡毛，鸡毛触及结界却没有任何反应。
小乌鸡摸着屁股，神色有些诧异，除了最开始那阵子能进这山之外，后面它其实就进不去了，还险些烧成烤鸡。
后来它试过很多次，别说鸡毛，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旦靠近马上烧成灰烬。
但方才祖宗靠近的时候，那结界的闪电似乎是直接绕开她的。
万灵也感觉到了，这结界躲着她。
“走吧。”她道。
话音落下，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阵嘈杂。
万灵转身，就看到十几枚绿油油的鬼火朝这儿跑来。
它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修士。
她认得那是圣墟门的校服。
……
那些鬼火在远处就看到那个少女，白白净净像个弱鸡。
它们的第一反应：只要上了身，那些修士就会投鼠忌器。
身后的圣墟门女弟子看穿它们的企图，冲着万灵的方向大喊：“闪开！”
但已经晚了。
几个鬼物争先恐后的来到万灵面前，然后——集体立正。
“是她吧？”
“绿衣服，红绳，没错！就是她！”
“见到她该怎么做，都记得吧？”
“……？”万灵准备掏出她的大本命。
身后的圣墟门一行人看到这场面也觉得蹊跷，怕其中有诈，于是缓缓靠近。
万灵又听几个鬼说：
“当然记得，低智绿鬼怎么了？虽然我们没记住出去的路，但我们却记住了这么重要的事！”
“没错，虽然我们的智商比生前降低了九成九，但是！我们不傻！”
“但我们怎么死呢？”
万灵和肩头的小乌鸡对视一眼，这些鬼多多少少有点病吧？
‘啊——’
等万灵回头，十几个绿鬼已经商量好似得，整整齐齐扑向结界——惨叫，灰飞烟灭。
万灵：“……”
刚准备往上冲的圣墟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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