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弦月高悬, 无风, 室内微微闷热, 蒋玉涵躺在凉簟上已沉沉睡去, 贾琏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便在此时有一团五颜六色的光穿过敞开的雕花窗嘈嘈切切的飘了进来。
贾琏睁开眼望着这团光, 在它们身上他没有看到阴鬼气,不带恶念,却给人带来了深深的恐惧感, 它们绕着蒋玉涵裸着的双脚转圈,发出嘈杂混乱的声音。
贾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怕惊跑了它们, 竖直耳朵细细的听, 隐隐约约便听见了只言片语。
“快跑啊。”
“救救我们。”
“好挤呀。”
“嘻嘻,又来一个。”
蒋玉涵皱眉, 嘴里发出疼痛的呓语, 忽的他一下坐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脚就开始呻吟。
那团光像是受到了惊吓, “轰”的一下子就消失了, 像是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时的样子, 速度却是极快的, 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国、国师,它们又来了,我的脚又痛了。”蒋玉涵满面惊惶的望着贾琏。
贾琏点头, “我看见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
“执念所化的灵。”
蒋玉涵一时没有听懂, 迷茫的望着贾琏。
“一团生出了自我意识的灵气。”
虽然依旧半懂不懂,但蒋玉涵没有深究,而是急急的问,“您可有化解之法?”
“有。此灵以某人或者该说某些亡者的执念为生,只要完成亡者的执念,这团灵气会自动消散的。”
“亡者?我、我没招惹过亡者啊,也没去过坟地义庄,怎么就找上我了。”蒋玉涵面色煞白,被吓的不轻。
贾琏一瞥他的脚笑道:“大概你和亡者有共通之处,比如都有一双美足。”
蒋玉涵骇然。
“它们找上你,既是想提醒你让你逃又是希望你能救赎它们。”
“如此、如此该如何是好呢?”蒋玉涵两眼发怔。
“你暂且住在我府上不要乱走,等我查问明白找出了罪魁祸首便好了。”
蒋玉涵急忙赤脚下地走至贾琏身边拱手,为表感激深深一揖。
贾琏单手一扶,笑道:“今夜它们不会再来,你再睡会儿子吧,我去了。”
“劳烦国师了。”
蒋玉涵恭恭敬敬的把贾琏送出院门口,这才折回卧房,却已了无睡意。
他靠床栏坐着,望着自己一双脚纠结万分。
外头,正往荣禧堂走的贾琏心有所感忽然抬头望天就见金光乍亮,于半空中形成了一头烈焰朱雀展翅狩猎的虚影,片刻之后金光消散,朱雀消失。
巡逻的赵天梁抠了抠耳朵,低声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鸟鸣声?”
“恍惚着听见了,莫不是哪位主子屋里养的鹦哥?”
“到点,喂饱了后自有侍鸟的丫头把笼子盖严实了拎屋里去放着,哪有这时候叫的,扰了主子们好睡哪个吃罪得起。”
“嘘,大爷来了。”赵天栋急忙提醒。
顿时提灯持棍的巡逻队都纷纷朝贾琏抱拳拱手。
贾琏点头,顺嘴道:“明儿要是在咱们府外头发现什么异常不要惊慌,收拾了再禀给我知道就是了。”
“是。”巡逻队队长赵天梁忙道。
“辛苦了,天一亮和二队换班,去食堂吃一顿好的再回去补觉,夜班巡逻的补贴可有按时拿到手?”
赵天栋笑嘻嘻的道:“回大爷,都拿到手了,如今我们两班的人都抢着夜间巡逻呢。”
贾琏笑道:“我记着你是二队的队长,今夜怎么跑到一队来了。”
赵天梁就笑着解释道:“张材那没出息的吃坏了肚子请了病假,天栋想着多赚一夜的补贴就抢着顶替了上来,明儿一早还是他呢。”
贾琏收起笑,淡淡望着赵天栋,“人的精力有限,你以为你是铁打的不用睡觉吗?巡逻队负责的是全府上下的安危,容不得丝毫马虎,这是最后一次,再敢明知故犯你们全家连着各亲戚就会收到人事部下发的放良身契,别想着赵嬷嬷是我的奶嬷嬷我就会对你网开一面,想想赖家的下场,那还是老太太的陪房亲信呢。”
说完贾琏就走了,留赵天栋僵硬的站在那里满头流冷汗。
赵天梁一指头戳他脑门上,“我说什么来着,贪小便宜没够,你这毛病得改改了。”
赵天栋急忙道:“我改,我一定改。哥,大爷会不会从此厌了我,夺了我二队队长的职?”
“没听大爷说吗,下不为例。往后你好好的别再犯就是了,大爷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再者说,大爷是做大事的人,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绝不会放在心上。”
王兴在一旁笑道:“天梁队长说的是,大爷绝不会把这点子小事放心上,下次再让他碰见你们一家子连着亲戚们都直接去做良人也就是了,多大事儿。”
赵天栋哼了王兴一鼻子。
“行了,继续巡逻吧。”赵天梁道。
一队五人,把垂花门外各处都转了一圈之后,鸡就叫了,赵天梁领着巡逻队去了垂花门,这时内宅巡逻一队的队长孙银家的已经等在那里了,按例说了一句里头一切正常之后就各自换班去了。
晨曦落在窗棂上,里间的主子叫了起,服侍洗漱的丫头们进了屋,侍鸟的小丫头挨个把鸟笼子挂到了廊檐下倒挂楣子上,掀掉遮黑的布套子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鸟儿们的小瓷盅里添水添食。
王熙凤自打怀孕后就有些嗜睡,老太太怜惜她便不让她再去晨昏定省,只让她有精神了就去逛逛,连老太太都这样说了,邢夫人王夫人也都跟着送人情。
若依以前的王熙凤,贾琏不争气跟在二房后头白打工时,即便怀了孩子她也是要去陪侍讨好的,如今却是不用了,整个荣国府都是她家二爷的了,因此她就有些放开了,一切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只在精神略好些时由丫头媳妇们簇拥着去荣庆堂说笑玩耍,她孝顺老太太的心是一成没变的。
这会儿子王熙凤还在床上睡觉,贾琏却已经起床了,他不习惯被丫头事无巨细的服侍,这会儿子正蹲在花坛子上刷牙呢。
“大爷,保安部总管单大良来回说早上在门外头发现了一堆死蛇,不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扔在咱们府门口的,晦气。”兴儿低头往地上呸了一口气咻咻的道。
贾琏拿浅绛彩圆柱笔筒做了牙杯用,闻言喝下一口温开水漱了漱吐在芭蕉根下就笑道:“怎么说你们大爷我也是上头两个圣上的新宠,谁这么不长眼找我的晦气,怕不是别人扔的,是它们自己跑来找人呢,被咱们家的护宅神兽给当成猎物捕杀了。”
兴儿转怒为喜,双手合十东南西北各拜了一圈,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念叨什么。
贾琏笑道:“你做什么呢?”
“拜神兽呢,求神兽保佑咱们荣国府万事如意,富贵无双。”兴儿喜滋滋的道。
“行了,通知外勤部,今儿我要出门拜访顺天知府,给我备一辆马车,几样咱们食堂出的好点心就行了,别的一概不要。”
“得了。”兴儿转身就去。
洗过脸,擦了一点无香的玉容膏,贾琏就坐到了饭桌前,这会儿子王熙凤也起了,鬓也不梳,就那么松松散散的歪在一侧随手插了根金珠簪子就坐到了贾琏旁边。
一瞅桌子上的早膳就道:“彩明,再去食堂给我买一碟子胭脂鸭脯来,今儿早上是饿醒的,做了一晚上梦就想这道小吃呢,可馋死我了。”
“是。”彩明掩嘴轻笑着去了。
贾琏就笑道:“想来是孕吐的月份过了,到了嘴馋能吃的时候了。”
王熙凤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三丝春卷,顿觉胃口大开,自己拿起筷子就去夹,两口就吃掉一个,看模样有点狼吞虎咽的。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贾琏失笑。
不一会儿芃姐儿牵着苒姐儿的小毛手迈着小短腿过来了,后面跟着笑模笑样的青儿和橙儿。
橙儿是从下面新选上来的丫头,是小红的表妹。
“爹爹,娘娘~”
苒姐儿也跟着吱吱叫了四声。
王熙凤忙笑道:“快来用饭,有你爱吃的鸡油卷儿和红豆饼呢,哦,还有咱们苒姐儿爱吃的烤鹌鹑和卤鸡爪。”
青儿忙把芃姐儿抱到王熙凤手边的椅子上,接着橙儿就给围上了围兜。
苒姐儿自己跳上了紧挨着芃姐儿的一张椅子,伸着小红毛手要卤鸡爪吃。
青儿从橙儿那里接过围兜也给她围上,笑着给夹了一个放在她面前的南瓜釉彩瓷碟子里。
贾琏放下筷子笑道:“我用好了,前头去处理事情,你们娘仨慢慢吃。”
“爹爹再见,早点回来。”芃姐儿乖巧的挥手。
“好。”贾琏笑应。
到了前头,捎上用过早膳的蒋玉涵,两人就乘车先去了如意戏班,从班主那里得知谷幽兰已失踪一天一夜了,现已报官,贾琏就带着蒋玉涵直奔了顺天府衙。
路上蒋玉涵喃喃的发怔,“想来他那日也不是哑了嗓子,是脚疼吧。”
贾琏听见了也没应声。
魏文羡一贯勤奋,劳于案牍,得知了贾琏的来意就命书办师爷等人一块去查历年来的案宗。
他做顺天知府才将一年,在这一年里头也陆陆续续接到过三起人口失踪案,调查过,找过,可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因不过是失踪案,和那些杀人案,厉鬼案比起来,失踪案就很普通了,就一直压在那里,现在听贾琏说起他就仿佛看到了结案的曙光似的,把其他案子都放在了一边全力配合贾琏查这个人口失踪案。
查了几乎一天,到了太阳落山时就整理出了五年来的失踪人口宗卷,加上刚失踪不久的谷幽兰,整整三十八人,都是忽然失踪的,有男有女,最大的二十一,最小的是才十四岁以打鱼为生的渔女,有意思的是三十八人中有一大半是青楼女和相公馆的公子。
从案宗上的相关口供看不出什么,贾琏就提出再次走访取证,旁的不问,就问两个问题,第一,他们的脚是不是长的很好很美;第二,失踪前接过什么客。
魏文羡二话没问,直接派了人下去走访,因失踪的人口大部分是八大胡同的,因此很快就问到了。
贾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失踪的青楼男女都有一双美丽的脚,小部分良人的脚美不美不能确定,毕竟脚一般都是藏在鞋子里的。
第二个问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青楼嫖客鱼龙混杂,客流量也大,老鸨子们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根本记不清,就算记清了某个人的长相,人家若故意隐瞒也不会知道人家真实的身份,除非是那种常来常往的熟客。
显然,这个恋足癖的凶手不会那么笨。
在得知谷幽兰失踪以后,蒋玉涵开始焦虑,坐立不安,时时紧跟贾琏像个跟屁虫。
贾琏也没嫌他烦,反而时时安慰两句让他宽心。
天色将晚,贾琏没在顺天府逗留,临走时建议魏文羡查一查《蝶恋花》这部戏曲是从何处流传出来的,又是谁兴起了脱袜戏水这一幕戏,魏文羡一一应下,领着书办师爷等人恭敬送至门口,目送马车远远离去才罢。
贾琏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蒋玉涵的指引下去了修国公府所在的那条街。
玄青色软帘上挑,贾琏望着修国公府上空露出了一抹笑。
蒋玉涵惴惴询问,“国师,您在笑什么?”
贾琏道:“我在笑,堂堂开国的国公府连一丁点的开国功德金光也无了,不仅如此,夜晚来临之时,整座国公府像死了一样,那坐在门楼子里守门的家丁也是两眼呆滞,不像活人倒像木偶。我已知了。”
“您知道什么了?”
“还不能完全确定,等回去后我要问问我们家老太太修国公的家史。”
听罢,蒋玉涵识相的没有再问。
等回到荣国府,蒋玉涵踩着脚凳子从车上下来,望着笑呵呵迎上来的管家他忽然察觉出了异样,和荣国府相比,修国公府显得太死寂了,真是不对比不知道,连守门的家丁都是完全不同的。
而当他跨过荣国府偏门的门槛,那颗惶恐惊惧的心也仿佛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望着贾琏往垂花门去的背影,蒋玉涵放松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那想要毁了自己一双脚的心思就散了。
这会子荣庆堂正热闹,老太太用过晚膳牌瘾上来了就打发丫头去把王熙凤、尤氏、秦氏,并迎探惜三个姑娘都叫到了跟前,一面说笑一边玩牌。
“等等,老太太有四个二,我们炸了!”金鸳鸯一拍手笑着道。
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眯着眼细细一瞅自己满手的牌顿时就笑了,把四个二往桌面上一扔就哈哈道:“炸!”
王熙凤哭丧着脸道:“瞅瞅您老人家的牌,再瞅瞅我这满手的臭牌,我还打什么呀,平儿,快把咱们的钱往老太太那边推推,省得鸳鸯开口要说干了口水。”
众人顿时大笑,尤氏连忙阻止王熙凤扔牌,笑道:“你别忙着撂挑子,咱们两个佃户斗老太太这个地主还没完呢,我还有四个球呢,说不得最后能炸一把。”
坐在王熙凤身边替她看牌的秦氏就笑道:“原本你们还是能赢的,这一漏底却是怎么都不能了。”
众女又是一阵笑,花枝乱颤,翠钗玉影,好不欢乐。
不一会儿站在外头打帘子的丫头就传了话进来,众人都听见了,秦氏便起身道:“叔叔既有事问询老太太,咱们就散了吧,明儿再玩。”
尤氏起身,和秦氏一块告辞,从后廊子走了出去。
“咱们也走吧,去我那里玩会儿子。”探春道。
“你们不用避,都坐在那里听听,那是亲哥哥,一叙骨肉私情又有什么,等将来他就是你们的靠山,现如今不亲香更待何时,狠不必弄的那样无情。你们祖父在时,你们敏姑姑还时常出现在练武场呢。咱们家不是那等连亲兄妹都不能随意相见的人家,我老人家可看不上那样的烂规矩。”
探春笑出了声,拉着惜春迎春又原样坐下了。
“一进来就瞧见你们在笑,笑什么呢?”
老太太招手让贾琏坐到自己手边的榻上,隔着一张炕桌就笑道:“我正和她们说规矩呢,刚开国那会儿子哪有什么规矩,怎么合适怎么来,现如今新兴的男女大防,倒把兄妹亲情也防了进去,越发迂腐沉烂了。”
贾琏笑道:“可不是。”
“琏儿,你要问什么便问吧,我要是知道也说给她们听听,也让她们多长几个心眼子。”
贾琏终究是被现代化社会熏染过的,因此他至今也没学会古人的委婉,就直接道:“是关于修国公家的家史。今儿出门路过那家,我观他家是一丁点的开国功德金光也没留下,不仅如此,那座宅子也死气沉沉的,像是无嗣之家,说句不好听的,处处透着腐朽之气。”
“修国公侯家。”老太太沉吟,歪在大红金钱蟒靠背上思索了片刻道:“四王八公里头,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郡王在打天下那会儿都是一方大势力,后来都被当今皇室水姓这一大诸侯收为了几用,北静郡王那一支是水性皇族的远亲,不同宗,是建国后才又重新续了族谱连到了一块。
八位国公,都是泥腿子,有一开始就慕名投奔了去从小兵做起的,有投奔了敌人成为名将又被水氏收服了去的,还有后来见水氏成了气候才投奔的,咱们宁荣两家是亲兄弟,是一开始就投奔了过去的,所以建国时咱们宁荣两家就成了八公之首,剩下六位分别是镇国公牛家、理国公柳家、齐国公陈家、治国公马家、缮国公石家、修国公侯家……”
老太太又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第一代修国公叫侯晓明,是个屠夫,他一开始投的是另外一路诸侯,凭两把杀猪刀在战场上杀出了一个人屠的名号,后来和水氏对上,战前叫阵,你曾祖父主动请缨,两人同样使刀,你曾祖父是一柄三尺大刀,他拿的是两把杀猪刀,就被你曾祖父给打败生擒了,这人是个肯识时务的俊杰,反正后来就降了,成了水氏帐下的一员猛将,不过这人心胸狭窄了点,因着败于你曾祖父之手两家关系始终一般。”
贾琏等人静静听着,都入了神。
“侯晓明有个子承父业的好儿子,叫什么来着,年纪大了记不清了,我模糊记着那是个极嚣张的名字,想当年他家还到我娘家提过亲呢,我爹嫌他性情和名字一样嚣张,为人臣子嚣张的都不长命,这样的人要远离,就婉拒了,随后我就嫁给了你祖父。扯远了,重新说这个人,哦,我想起来了,那人叫侯扬威。”
贾琏轻笑,“这名儿的确嚣张。”
王熙凤探春等人也笑起来。
“这人我记得最深的是他的战绩,那会儿虽已建国,但四方仍不太平,他奉命攻打南边一个叫蛇国的国家。
对,是叫这个名儿,都是你祖父闲时讲给我听的,那会儿子他积伤成疾已不能上战场了,他就躺在逍遥椅上闭目养神,我就剥葡萄给他吃,他吃葡萄不喜吃皮,我就给他剥皮剔子喂到他嘴里,我一边喂他,他一边讲故事给我听……”
老人家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情景,脸上情不自禁就带出了笑,那笑是极幸福的模样。
贾琏不忍打扰,微垂眸子,唇角带笑的听着。
王熙凤坐在下首椅子上,一手抚弄自己的小腹一边望着贾琏,唇角亦带笑。
迎春像是呆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腻白如玉的脸登时就红了。
探春却想到了那个叫蛇国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国家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呢。
惜春一听葡萄嘴里就分泌出了津液,她馋了,瞧见王熙凤手边的茶几上放着的高脚莲花盘里有丰硕满满的一大提转着眼珠瞅了瞅大人们,伸着小舌头悄悄的就挪到了王熙凤手边的椅子上坐下,觑着没人瞧她扭下一颗就放到了嘴里。
贝齿一咬,甜甜的汁液在嘴巴里爆开,惜春幸福的眯起了圆溜溜的大眼睛。
老太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接着道:“这蛇国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蛇呢,其实不是,他们就是人,只不过他们信仰的是蛇神,听说每个蛇国的人生下来就伴着一条蛇,驭蛇的本领越高伴生蛇的毒就越毒。
侯扬威领旨去攻打这个国家,蛇国的女王就驱使蝮蛇大军对抗,侯扬威有个外号叫不败战神,自然这是他侯家军自家的叫法,咱们家以及其他人家可都不承认,小小年纪不知谁惯的他那样嚣张,想来就是他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屠爹了,他比他爹还狂,真不知仗的谁的势,这样的人我以为就是拎不清的糊涂虫罢了,亏得有一把子傻力气,又遇着了好时候,时势造英雄,这才让他们父子在八公里占去了一个位置。”
贾琏看见老太太像小孩子一样撇嘴禁不住笑起来,有心想提醒说您老又跑题了,但想想又做罢,由着老人家信马由缰的说吧,这样也挺好。
老太太自己笑起来,“又扯远了,咱们再扯回来。碰上蛇国的蝮蛇大军,侯扬威可是栽了大跟头,屡败屡战,屡战屡败,那脸呦被他自己打的啪啪响,什么不败战神啊就是个大笑话,那时他也真成了京都的笑柄了。
不过这人就是狠,蛇国也倒霉,他们的国家周边都是森林,侯扬威一怒就让人点燃了森林大火,整个蛇国就成了一片火海,人啊蛇啊都被烧死了,蛇国的女王也在那场大火灾里以身殉国了,听去攻打蛇国活着回来的兵士们说,看见火里化出了一条长了两只角的火龙,火龙对着侯扬威咆哮,诅咒了他。
战场上的将军可不信什么诅咒,更不信天罚,他还从蛇王宫活捉了一个蛇国圣女纳为了侍妾呢,这人胆子奇大,那蛇国和咱们的风俗迥异,能驭毒蛇驱毒虫,多有诡异之处,他竟然敢放这样一个女人在身边,真是上赶着作死,不仅我是这样想的,当时京中贵妇圈子里许多人都这样嘀咕,不过根本没人见过那位圣女,她进了修国公府就销声匿迹了似的。
后来听说这位圣女给侯扬威生了个儿子,孩子满月时我跟你祖父去瞧过,那个孩子啊,白白胖胖的,长的就跟年画上菩萨座下的散财童子似的,谁抱都要,谁抱都笑,听说打从生下来就没哭过一声,听说那圣女是难产死的,究竟怎么死的谁知道呢。
再后来就听到了修国公的死信,那两年修国公侯家是极倒霉的,光死人去了,那府上的白绫就没换下来过,弄的我们这些奔丧的都心里发毛,京里便开始盛传侯扬威火屠蛇国遭了蛇神诅咒,这才导致不断死人的事情。
这事透着诡异,传着传着就没人敢传了,也没人愿意和他家来往,避他家犹如避晦气,仿佛生怕被传染了,慢慢的修国公府就隐退了似的,其他人家有什么喜事丧事只能收到从那家送来的仪礼,就是不见那家的人了。”
王熙凤这时插嘴道:“我记得三妹妹封郡主那会儿子还收到了修国公府送来的贺礼呢。”
老太太点点头,“也不知这家现如今是个什么章程,他们还知送礼和四王八公没断绝了来往,想来嫡脉还是有人的。琏儿,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家了?”
贾琏没瞒着一一说了,又道:“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要证据。”
老太太心头一紧道:“今儿一早我就听见说有人往咱们府门口扔死蛇,有这事没有?”
“有。”贾琏道:“昨夜我从蒋玉涵院子里出来看见护宅的朱雀神兽显现虚影了,那些蛇定然不好这才被朱雀当成了猎物捕杀。”
老太太登时心慌意乱,坐直身子郑重的道:“琏儿,我这心现在正噗通噗通的乱跳,这不是好兆头,一听到‘蛇’我就想到那个由蛇国圣女生下来的孩子了,又可能那圣女没死,她要复仇了?不对,这不对,她要复仇,要么找侯家要么找……”
老太太一指上面。
“总之,和咱们家是没什么相干的。”
“八九不离十是冲着蒋玉涵来的。”贾琏道:“您别担心,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