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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军事 >>江山又小雪 >>半枚金瑶露
半枚金瑶露 夜色凄沉, 寒凉销魂。谢厌独行长街,脚步轻缓,幽得近乎无声;火红衣角在虚空款摆,掠过一抹萧条阑干,还魂成无数哀怨的影。 血泪泼洒在这座城中, 血泪泼洒在此城以北的十数座城池里, 那些死去的人在黄泉里北望,不愿离去。 谢厌忆起两千年前万魔永夜,天光无法穿透黑暗, 那时那刻, 三江七州十二山中,皆是此间情形。 人是一个极其脆弱的种族, 本性为恶, 他们猎食别的物种得以生存,他们自相残杀得以获取对权力的满足。在本质上,与魔族并无区别。两族相争,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罢了。 作为天地间一缕无所归处的至阴之气,该做的本应是冷眼旁观,但谁让谢厌是由人类抚养长大的呢?两千年前,他的师父们甘愿以身为祭撕开永夜, 他们辛辛苦苦守下来的地方,他们费尽心思护住的人, 谢厌不介意帮上一把。 所以三百年前离开东风一梦遥, 遇上被妖邪纠缠的赵辜兄妹时, 谢厌朝他们伸出了手。 谁都无法预料之后的命运。 他陪着赵辜,走过七年江湖争杀,历经七年朝堂争夺。一共多少年?一共十四年。不算太久,堪堪千余载光阴里的弹指一挥,却也……刻骨铭心。 自古人心易变,否则怎会有人作诗云“人生若只如初见”。更何况赵辜是帝王,谢厌功高震主,而帝王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人说世事无常,其实处处皆埋有伏笔,事事能寻出根源。 谢厌步伐缓慢,在浓得几近粘稠的墨色里穿街过巷,三转四拐,最后驻足在某条胡同口上。 风在这一刻往四周退开,赤红的衣摆垂坠,在晃动的余韵中渐无声息。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高处有人吟了句诗,声音低哑,语尾带笑,透出股说不清的诡异。 “我们别离多久,我已换了数次模样,而你,一如往昔。” 谢厌不抬头,轻敛眸光,抬手整理袖摆,漫不经心道:“引我来此,所为何事?” “想谢谢你请我看了一场好戏。”赵辜从房顶一跃而下,手提弯刀,笑着朝谢厌走来。 理完衣袖,谢厌拍去手上不复存在的灰尘,偏头看向赵辜,缓慢一笑:“不客气,临场发挥罢了。” “哦,临场发挥,这样说来,那丢了记忆的北云岫还真是单纯,你说什么便信什么。”赵辜的语气渐趋低沉,眸眼中光芒闪烁,诡异无比,“看上这种单纯的人,可不符合你一贯的审美。” 谢厌斜乜赵辜一眼,语气嘲讽:“我一贯的审美是什么,你吗?” 赵辜半眯起眼,握刀的手腕翻转,刀光一闪而逝,将谢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照亮一瞬。 “没关系……谢厌,没关系。我们认识了多少年,我足够了解你。看在多年情分上,我不介意你在回来我身边前,和别的人有过纠葛。”赵辜低声狞笑。 “你脑子真的很不清醒,到底是谁给了你自信,认为我还会站在你那边?”谢厌朝赵辜投去凉丝丝的一瞥,丝毫不因他的行为所动,甚至将手收进袖子里,折过身去,把后背露给赵辜,慢悠悠往前走。 “若是不从,那我只好砍断你的腿了。对比武脉被废时的痛,我想断腿,应该不算什么。”赵辜不快不慢跟在谢厌身后,低声说道。 谢厌拖长语调“哦”了一声,接着抬手指向城中高塔,不慢不紧道:“我没了武脉,无法调动真元,上不去那里,能劳驾陛下捎我一程吗?” 赵辜桀桀笑起来,大步上前:“朕自然愿意为国师效劳。” 言罢将谢厌一揽,纵身带他来到塔上。 谢厌倚着栏杆,垂眼看夜色里的播都城。无人在街面上行走,游荡的都是魔,或结伴或独身,或去喝酒,或去青楼寻乐。 赵辜倾身贴近谢厌,放在他腰上的手不仅不挪开,反而收得更紧。 “我想知道,你今夜为何入播都城。”赵辜在谢厌耳边说话,从远处看,像极了耳鬓厮磨。话至末尾,刻意挑起眉梢,朝城中某处投去满含笑意的一瞥。 谢厌站的位置不如赵辜好,没看见立在长街上的剑无雪,更不清楚这两人间有过对视。他目光落到自己手指上,右手握住左手,慢条斯理揉搓指节,漫声道:“一个问题,要用另一个问题交换。” “国师请讲。”赵辜慷慨地比了个手势。 “你似乎很了解北云岫——我是指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为什么?”谢厌不咸不淡发问。 “因为他是我们雪清境的客人,对于客人,我们自然要细致了解一番,以免怠慢。”赵辜边说,边抓住谢厌的手腕,高举到半空,翻转细看。 谢厌手指瘦长,如瓷如玉,透着一股子脆弱,似乎一捏就碎,赵辜把玩一阵,又道:“该你回答我了,国师。” “我入城,自然是想搞点破坏。”谢厌语气幽幽。 赵辜问:“什么样的破坏?” 谢厌亦问:“北云岫为何会成为雪清境的客人?” “方才我先答的,这回该你。”赵辜道。他似乎想把谢厌的手送到唇边轻吻,谢厌察觉了,冷冷淡淡抽手,顺便拉开与赵辜间的距离,倚到另一侧去,然后才道:“魔族手里有五万人质,当然是想方设法、把人救走。陛下,轮到你了。” “因为北云岫是雪清境需要的东西。”赵辜回答。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子时将至,天幕里竟悄无声息落下雪花。 长街上雨过天青色的衣角卷起新雪,明寂初空在沉默中落入剑无雪手心,通体玄黑的古剑,在出鞘时,折不出一寸寒芒。 谢厌…… 剑无雪咬紧下唇,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目光望向那高塔上几乎和浓夜混为一色的影,眼眶快要瞪裂。 但—— 子时要到了。 剑无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睁眼刹那,握紧手中长剑,朝位于西南的地牢奔行。 方才那番话,谢厌就差没明着问:家国危难之时,你会选哪一边? 为何没明着问,因为谢厌早就清楚答案。一边是五万手无寸铁之百姓,一边是不死的至阴之气的化身,剑无雪定会选择前者。 高塔上,谢厌仍在和赵辜进行交换答案的游戏,但双方都狡诈,一句答案,透露的只有一个信息,两个人都像青蛙,戳一下,才蹦一下,得到的信息有限,疑惑倒是跌生。 不过不失为一种消磨时间的方法,到子时,刚好轮到谢厌提问。他托着下巴,佯装一番思索后,道:“雪清境可与魔族有合作?” 赵辜笑起来,绕着谢厌走了半圈,道:“雪清境没有,与魔族有合作的……唯我而已。” 谢厌慢吞吞一“哦”。 夜色里,地牢中,潜入的几人分别开始行动。 东南。 一身白衣的僧人于光线昏惑的地牢小道中现身,抿唇不发一言,手腕猛翻,朝前击出一掌,掌风所到处,牢门尽数化为齑粉,迎面来的魔族巡逻者,更是在金光凛冽中,灰飞烟灭。 东北。 温飒提议分头行动——两人各自拍上隐身符后,步回风没法再寸步不离温飒,他心想不如将计就计,索性同意这办法。 步回风没有惯用的兵刃,他从鸿蒙戒里掏出了一辆以人工灵石驱动的、左右两边插满利刃的“车”,在地牢狭窄的走道上行进,粗暴地扫断两边牢房上的铁栏。 至于温飒,她手提陌刀,一把锁一把锁挑过去,倒也尽心尽力。 西南。 剑无雪事先没到此地牢中查探,但里头情形与他所了解的相差无几。他并未放弃趁此机会救出一批人送到固伦碛的想法,因此此行制造出的架势不如步回风、耶律追他们大。 如古井无波的青灰色眼眸里亮起一点青金色,通体玄黑的剑破风而出,击碎悬挂在牢门上的锁,接着他现身于昏黄灯光中,将传送符纸分发与众人。 三方齐动,播都城内真元激荡,谢厌眉梢轻轻挑起,在赵辜说“原来你们想在今晚救人质啊”的同时,垂在袖子里的手摸出一枚金瑶露,一分为二后,将其中半枚丢入口中。 接着掩面打了个呵欠。 碎裂的经脉在瞬息间被一股力量强行拼凑续接,谢厌眼睫轻微一颤,冷汗直下。赵辜登时察觉有异,刀锋一偏,斜里刺向谢厌。 谢厌旋身避开,同时祭出垂虹天影,反守为攻。 赵辜全身皆有某种飞虫组成,若是像白日剑无雪与他对战那般,选择攻击身体具体部位,大部分情况下会功亏一篑。谢厌并不攻他的某一点,而是干脆利落地进行全盘压制。 夜幕被撕裂,剑光如虹,从东面贯向西侧,经久不绝,像是一条悬天的银河。 奔出地牢的人见此不断惊呼,甚至有人高喊“神迹”,若非急于逃命,说不定还会伏地跪拜。 红衣霜发之人凌空,纷飞的雪近不了身,他漫不经心掀起眼皮,一扫四涌而出的众人,目光落到被他击落在地的赵辜身上。 半枚金瑶露不能将他功体拉回全盛时期,不过对付一个连地仙境都没踏入的赵辜,以及一些只有地仙境的魔族,已经很够了。 “我没想到,你我之间还会有这样一天。”赵辜抹去唇边鲜血,狞笑大叫着,跃地而起,提刀狠撩。 “若当时,你多活个一年半载,还能经历我带兵南下、你我对峙军前的场景。”谢厌冷淡道。 赵辜眼中冷光一闪:“你这么一说——我可真是太后悔没有苟延残喘下去了!” 话音一落,他周身邪性暴涨,提刀的手上幽芒缭绕,谢厌面不改色,侧身避开横斩来的一击。 谢厌身上的大氅在一开始便落在高塔上,只着一件赤红地海棠刺绣的宽袖长袍,衣袖在风里翻飞,露出一截素白的手腕,仿佛是凝的霜。 素白的手扬一柄雪亮的剑,剑穗飞旋,衣袂起落,流光静淌。剑尖又是一划,长光自夜幕里横亘着的那道剑虹正中劈过去,一纵一横,将天空分割成四块。 霜发在沉夜里飞舞,翻转似蝶,谢厌漂亮的桃花眼中无甚情绪,看赵辜,就像是看一个已死之人。 魔族已然调动人手进行应对,潜入地牢的几人皆被逼到地上,刀光剑影纷纷,播都城内混乱无比。 远处,剑无雪眺望天穹那道不歇剑光,见谢厌一袭红衣迎风招展,剑落飒然。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白日里见过的、身高足有十尺的魔族大王破空倏至,长.枪当空一挽,元力激荡、排山倒海,骇然攻向谢厌后背。 ※※※※※※※※※※※※※※※※※※※※ 今天本想日万,没想到失败了 明日我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