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被秦婌拖着走远了, 眼看着小猴子消失在视线里,沈欢皱鼻委屈的‘哼’了一声,整理了下被秦婌拉歪的衣领,自己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秦逸见此,不免失笑, 他们一直不知欢儿妹妹的家世, 表舅舅素来不说清楚,只说是他朋友家的孩子, 但是看着沈欢的衣着打扮, 便知家底雄厚。
许是正因如此, 她的家教格外严, 没见过这些民间街头的市井常态, 与他们而言, 常见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奇,当真是可怜见儿的。
这时,他正好瞥见街边有个卖芝麻糖糕的摊子,于是看看沈欢, 走过去买了两块回来,用牛皮纸包着, 给沈欢和秦婌一人递了一块。
项竹平时给她买回来的东西, 多是金陵城里比较有名的那些店里的吃食, 这样路边小商贩卖的当地特色食物, 她还当真没吃过。
只见这上头洒满芝麻, 看起来黑乎乎的,沈欢不解的问道:“弘杉哥哥,这是什么啊?”
果然不知道,秦逸笑笑,解释道:“这是金陵比较特色的小吃,芝麻糖糕,尝尝吧。”
沈欢自小爱吃甜食,听着糖糕二字,忙不迭的咬了一口,然后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听她这般喜欢,秦逸心里倒是很开心,尤其是现在,沈欢嘴角还沾上了几粒芝麻,显得分外可爱。
他不由伸手,想替沈欢将芝麻擦了。
沈欢见秦逸把手朝她脸伸过来,本能的往后一躲,不解的望向他。
秦逸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道:“你嘴角沾了芝麻粒。”
原是如此,可是他替自己擦,怎么都不合适啊,于是自己伸手去擦:“没事儿,我自己来就好。”
秦逸心下微微失落,收回了手。
有了芝麻糖糕,沈欢很快便忘了方才的小猴子,一路和秦婌秦逸,有说有笑的往月老庙而去。
到了月老庙这边,戏台子早已搭好,零零散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沈欢他们,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挤进前头。
而今晚唱的,正好是《牡丹亭》。
待末上,开篇蝶恋花,当他唱到“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这句时,沈欢的心,彻底被抓去了戏台子上。
昆腔隐约婉转的曲调,徐徐响起,待唱至游园惊梦这一折时,沈欢心里更是感叹。
杜丽娘在游园那日,做了一个梦,梦到与一名公子恩爱缱绻。
可是梦醒后,她心爱之人不在现实中,杜丽娘就此一病不起,留下一幅自己的画,就此魂归地府。
说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过世后不久,她梦中的那个书生,在赶考途中,来到了那园中,不经意间,捡到了她的那幅画,就此一见钟情。
杜丽娘地下感知,魂魄归来,同那书生夜夜相会,恩爱非常。
杜丽娘对柳梦梅的感情,感天动地,哪怕她已经身死,却还是求得还魂,最终,与她心爱的柳梦梅走到了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欢看着戏,不免想起了她的义父项竹,不由对秦婌说道:“婌儿,你看,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死都不能阻挡,又何惧世间伦理道德?”
话虽这般说,可是项竹是她的义父,她不敢让他知晓自己对他的感情,比起杜丽娘为爱还魂的勇气,她当真是怂到家了。
戏文始终戏文,杜丽娘和柳梦梅的阻碍,是家世的不对等,这就让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险阻。
她和义父之间的阻碍,远胜过杜丽娘和柳梦梅,不仅是年龄,还有伦常……
若是被旁人知道,自己喜欢义父,那该是会被人骂一辈子的,而且,项竹兴许也会对她有些看法儿,若是讨厌她,着急把她嫁出去可就麻烦了。
她一点儿也不敢冒这个险,能像现在一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她就知足了,哎……
秦婌自是不知道沈欢的这些忧虑,只当她真的是看了戏有感而发。
这么一出讲男女感情的戏,且汤显祖笔法又美,秦婌早已是满心里对未来的爱人充满了期待。
只见她看着台上的一双人,面儿上满是沉迷之色,感叹道:“汤公怎么就那么厉害,能写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般的好句子。”
秦逸闻言亦笑:“可不是嘛?《牡丹亭》这出戏,随手拉出一句都是可细细品味,比如‘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良辰美景奈何天’‘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可谓句句精彩,引人共鸣!”
沈欢听着,微叹一声,脑海里满是项竹的身影,只听她说道:“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句‘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这句最贴合她的心境,对他的情意,连她自己最初都没有发觉,待她惊觉之时,早已连心入骨,无法抽身了。
戏看得精彩,晚饭都没顾上吃,还是秦逸跑去买了一些零嘴给她们,俩姑娘边看边垫了垫肚子。
夜幕降临,然而戏尚未完,沈欢还想看,但是得回去了,再晚他就该担心了。
只能和秦逸秦婌一起,意犹未尽的离开。
回去的路上,秦逸看着沈欢恋恋不舍的神色,对她说道:“欢儿妹妹,你家里人不让你出门,哪日你若是呆的闷了,就告诉婌儿,我带你们出来。”
沈欢以往不敢自己往外跑,无非是因为没有妥当的人陪着,两个女孩子,独自外出她还是没那胆量的,现在秦逸都发话了,她自然万分乐意。
早就听闻秦逸武艺不差,颇有当年萧叔父的风采,有他这么个保镖陪着,那她就可以经常拉着婌儿出来玩儿啦?
想着,沈欢万分开心,嘴角绽开一个笑容,忙对秦逸道:“如此多谢弘杉哥哥啦,只要你不嫌烦就好!”
秦逸看着笑容盈然的沈欢,眸色渐深:“怎会嫌烦?你放心找我就是!”
沈欢高兴的连连应下,三人从萧府后门溜回去,将衣服换了回来。
沈欢将项竹的衣服用布包包好,和秦婌一起,出了项府大门,府里的小厮早已驾着马车等在外头。
和秦婌道别后,沈欢上了车,方才拿起碳枝,将项竹的衣服拉出来,在衣摆处,描了几枚竹叶的轮廓,一旦他要看,可就麻烦了。
回到府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项竹一直等在院里,见她进来,起身相迎,关怀道:“怎么这么晚?”
毕竟心虚,撒娇似得嘿嘿笑笑,伸手拽拽自己耳垂,遮掩道:“和婌儿研究花样,太入神了,忘了时辰。”
项竹闻言失笑,心下难免喜欢她对自己的这份上心,但还是嘱咐道:“都跟你说了,不用着急,以后早点儿回来,别熬这么晚。”
见他没有多问,沈欢松了口气,连忙将手里的布包放下,绕到他身后,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下。
沈欢站在他身后,边给他揉肩膀,边问道:“义父,最近生意上的事累不累啊?”
项竹闻言回到:“还好,手底下的人基本是跟了我很多年的,做事都利索,我倒不怎么累。”
沈欢‘哦’了一声儿,接着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应酬啊,等等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项竹闻言不解,她一般不怎么关心自己生意上事儿,嫌看账本麻烦,今日怎么都问这些?
项竹回道:“后日有个江南的商客来,得接待一下。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些?”
怎么忽然问起这,自然是要趁他不在,溜出去多玩儿一会儿啊,据说金陵夜市上有趣的玩意儿更多。
想着,沈欢嘿嘿笑笑:“我这不是想着,我都这么大了,得空帮帮义父嘛,所以才问的。那义父,你后日有应酬,回来会晚的话,那我就喊婌儿接着学苏绣啦?”
项竹嗯了一声,安心的享受着小姑娘给他捏肩。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沈欢过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肝,这些年可给她闷坏了,那天出去玩了一个傍晚,宛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自是满心里惦记着要去金陵城里玩儿。
而且,这一回,义父要去应酬,她可以玩儿晚点儿再回去,一想到能去逛逛金陵夜市,她就兴奋的睡不着觉。
就这么苦挨了两日,总算是等到第三日。
这一日下午,项竹一直在云水楼里等江南那位商客,可是一直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
一直到傍晚时分,那商客派来的人,前来给项竹送信。
说是那商客乍来北方,有些水土不服,生了病,现在在青阳县养着呢,暂且不宜赶路,先派了他过来跟项竹知会一声儿。
项竹闻言,命人买了些上等的药材回来,让那商客身边的小厮给他带回去。
小厮带着药赶着出了城,而项竹今晚的应酬,自是取消了。
既然无事,不如就去萧府接小姑娘吧,她估计出来会晚,他在马车里等着就是。
想着,项竹叫许安驾车出来,一起去了萧府。
马车停在离萧府较远、不起眼的街角处,毕竟不能让旁人知晓他和欢儿的关系,所以,每次来接她,都是将车停在较远的地方。
沈欢自己也有每日乘坐的马车,今日没有提前跟她说,怕她出来看不见他,直接上车回府,所以,项竹让许安将车帘卷了起来,时不时的看一眼她有没有出来,以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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