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这一室空空,唯有一桌两椅。
桌上摆一棋盘,棋盘上十九纵横指点着,一长一少。
长者执白,少者执黑。
这一局让先的对局,最终还是少者不敌,于终盘算子,执黑让目后,负。
虽恭敬的称一声长者,实则不过是个快到知天命的中年男人罢了。
达者为师,为师者长。
沈哲九段脸上带着笑意,执子的右手中指骨节,有一下没一下的反扣着那梨花木的桌子,“我还记得你这个小四,当日携‘那人’的棋谱敲门进来,和我补完的那一局。官子的本事,如今倒是越发有长进了。”
毕竟是在中盘落后的情况下,还能用官子在最后力挽狂澜缩小差距——虽说最后终归依旧不敌如今越活越成精的沈哲,终归负了,沈九段。
“我这两年,又不是白过的……”
听着季小四几近喃喃的反驳,沈哲九段也是最多翻了个白眼也不恼她这严格来说算不上多尊师重道的,他护短的名声可是在外的,实际上坊间传言虽然是多有不实,但这一点却是正好挖到真相了。
“这一局,算你入门了。”
沈哲捏在左手上的小扇微微甩开一半,略微的点点头。
“沈老师。”
站起,立直,弯腰。
诚心实意的鞠了九次躬后,直起腰来,正好看到沈哲九段手上的小扇合起来,抵住额头长叹一句道:“我还没死呢。”
但是心下却还是得意万分。
看吧,苏昕,就算这丫头原本出自你门下又怎么,现在还不是到我手上了?
沈九段这边自己这几年不单是和原本以为陌路的旧时好友及知己——苏昕,关系有所缓和,还在收徒这方面总算赢了这家伙一回;虽说为什么隐约有一些被人算计的感觉,但是小得足够在苗条还没冒出来之前就被新陈代谢掉了。
※
与此同时,季家本宅。
外人所知的那个个性要强长相秀丽但是本性却极好的季家二姐季清源,正在自己那绝对不能被任何一个外人看到的房间里,拿着一张年代无任何问题的古纸——
作伪。
伪造赝品,这是一种要技术要文化要知识的事情。
就如同鉴定一样,伪造也是一门学问。
而现在季清源做得这份工作,简略的在这里大致说下,就是拿一张年代无误,为明朝年间的古纸,在上面伪造明朝地契,用真货古纸,制造赝品地契,这一让大部分盯着纸张来找真伪的买家无法快速的辨认出来的伪造方法。
这年月,趁着收藏热,不大不小的赚一笔那些暴发户的钱,季清源自认只是顺便贴补家用下,那么小打小闹的这种远没有瓷器书画赝品市场高的地契伪造,她问心无愧就好,哪管别人说什么?
要是她真的想赚钱,书画瓷器印章……这才是来钱快,而且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虽然她还没有自大到能瞒天过海骗尽所有人,但是偏偏那些装有文化的暴发户,还有随着八十年代兴起的收藏热出现的所谓“专家”还是行的。
估摸着这一张地契能贴补下这个月和下个月的三餐菜钱,立刻收工不干下去了。
贴补家用的真谛就在于,千万不能一下子拿出这辈子吃穿不愁的钱出来,几百块的小钱来路,谁还高兴一个个查过来。
比起“悠闲”的家里蹲二十二岁女性季清源,身为家中顶梁柱的季清远,不得不此刻面对着自家小四的那「前任老师」——本市乃至本省都响当当的围棋业余界的人物——苏昕。
不要看这个名字和其外表秀气的很,实际上其人本质,就如同外貌文雅清秀实际内里阴暗偏执妹控的眼镜男——季清远,都是「表里不一」还是「很不一」的代表人物。
“苏叔叔,看在我和你好歹也借着小四认识一场的份上,就赶紧帮我搞定这份稿子吧。”
季清远没辙了,放低身段开口道。
脑子里思考着自家编辑,都是怎么求自己赶紧交稿件的表情和语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学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在这年代就算是回乡下,也绝对是一没田二没技术,靠着最低保障金也过得最多比饿死好点的。
——总而言之,季清远哥哥,至今不单没治好自己那不考虑现实如何直接武断判定的个性,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变得扭曲和根深蒂固起来了。
“我记得你只是为了那份特约撰稿而过来做中间人的吧?难道《城市日报》竟然两个稍微懂点围棋的体育板块的记者都派不出来了?”
一个紫砂壶,壶嘴白烟袅袅,一柄小扇,配上那人过中年却依旧不改外表那气质的架势。如果不开口,端的是个谦谦君子,一开口,那就把恶劣的本性全都暴露出来了。
靠,要不是我欠那死老太婆的人情这次能还完,我用得着这两年都和你这个爱钱不爱名的家伙打交道吗?
——这话当然只能在心里默念,别谈说出来了,就连脸上表情也丝毫未改,顺着那位爷的心思往下说,“要是能派的出人来,今年的围棋赛也不会停办了。用的理由还是最没水准的「你妹妹会围棋那你懂得肯定也比我们这些人多除了你去没人合适了大家都忙着呢」……这就好像是人类和类人猿之间的基因差别只有百分之零点一,难道人类就能和类人猿划等号……一个道理。”
举真相例,后加批注。
看到这位苏大爷的满意度有上升趋势,但是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有些觉得“此人是否被掉包”的感觉。
“……怎么说我当年高考的时候语文卷子的成绩可是满分的。区区一篇这种文章,我这几年报纸又不是白看的。”
就这样把事情接过去了?
原本做好引经据典废话连篇烦的这位苏大爷答应下来的,但是真答应的那么迅捷还真是让人觉得苏大爷你还真是——
神奇的存在。
这几年的交道打下来,他的感受就一个:沈哲九段,你当年竟然和这种人做了十几年的好友外加知己——虽说最后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了一倍多的时间——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分类理由,就是指的你们这种【哗……】的存在吗?
自认搞定一切事情的季哥哥,自然也不会管之后沈哲直接跳过他将那份署名为自己笔名的稿子,交给了当日的责编。
而责编也是新来的脑子一发蒙,看到个署名后,竟然只是看了下标题开端结尾正常的用词,就很不负责任的直接交到了印刷处。
于是这种完全不符合报社规章制度的处理方案,就是这一份只有五百字不到的小短篇,直接让苏昕的知名度,再提高了几个百分点。
当然这些事情季清远知情后,打发随便使用了自己书房查阅资料的季清源开门,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一脸哭丧的季清远的负责编辑,以及一脸严肃的某「死老太婆」(这种毫不尊敬长辈的称谓)。
闭门谢客。
季清远其实也就是个中间人,矛盾的中心点还是在《城市日报》和对于树敌已经从麻木到热衷的苏昕。
所以基本上无限被弱化的季清远,自然也不知道这篇只有五百字的短文,竟然让《城市日报》后来举办的《晚报杯》围棋赛--本市选拔赛的时候,「差点」无视了苏昕这个名声和棋力,外加爱钱全都居高不下的业余棋手。
说差点,那是因为季小四一句话最终道破天机(其实是知道的不敢说)——
“我还没看到过能让苏昕老师不痛快的人出现呢。”
【让我不痛快,我一定百倍报回来。】
真谛。
※
这次的升段赛宣告结束时,赵一允这才很没面子的承认,在「只许输两局,超过就直接踢出去,完全没商量」的规则中,自己的围棋学校——当然不是他开的——这一次只有季小四与何岚两个人再次杀到最后,这一次他带队的队伍里,竟然只有两个姑娘到手二段资格证书,实在是……
算了,比起别的省份城市无一斩获,自己这边称不上好,也坏不到那里去。
至于一直是围棋大市的武汉……
咋不和他们比。
不过最后走时,只有何岚拿着证书,跟自己一道回去。
其他的小棋手,不是由父母陪同,故而没能升段成功提早离开,就是自己在北京联系好了亲戚,只是一起顺道来,接下来就不用他赵一允负责了。
虽说孤男寡女两个人一起坐飞机奢侈了点、稍微有些让人想歪了点,但是让人放不下心的,还是被沈哲借着自己那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凭借着这十几年在北京棋院里庞大人际关系,还是稳稳当当的把自己的关门弟子——季小四,塞到里面特训去了。
当初他当初在棋院做老师带国少队少年时候,如今可还有几个待在棋院里「百年树人」的学生,可是被自己那每日五十道死活题,五十道算子题,不服来挑战对局,杀的端茶递水每日负责早饭一直到他们从国少队离开都没断过的——狠狠操练出来的。
这人缘和辈分,外加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思想,可真是很好使用。
——某无良人士这般心里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