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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军事 >>入魔 >>○三一 厄
——我喜欢你。 ——嗯。 ——我们日后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住下。 ——嗯。 ——闲暇了我抚琴,你舞剑,还可以相互喂招。 ——嗯。 ——可以自己侍弄花草庭院,你喜欢的话,我们再一起探访深山大泽,寻天地险阻。 ——嗯。 远远近近的熟悉对话声飘忽着,勾起闻人君尘封于心底的记忆。明明只是温情脉脉,但这一个个的字却几乎让恍惚中的闻人君感觉不安。 那对话还在继续。 ——明日,放下剑吧?有人温文询问。 另一个声音没有回答。 ——明日,放下剑吧。有人叹息建议。 另一个声音依旧没有回答。 你造的杀孽太多了。 茫然间仿佛抓住了什么,闻人君不安已经化作了惶恐。他想要阻止,然而声音却依旧继续着,其中所包含的复杂情绪分外清晰,有无奈,有喟叹,有劝慰,甚至还有些希冀。 不…… 闻人君想着。 声音说:放下剑罢。 不,不…… 闻人君的手指开始颤抖。 声音说:你造的杀孽太多了。 不,不,不…… 闻人君连心都开始颤抖。他突然希冀起来,希冀自己能聋了,不再听到任何声音。 然而声音继续。 无比温柔,无比残忍。 声音轻轻的说。它说: ——赤焰。 闻人君听见了这一声。然后,他还听清了另一个声音,振聋发聩,直入人心。 另一个声音应了。它答应道: “……嗯。” 生生撕裂肌肉血骨的痛楚自心口处炸裂开来,盘坐蒲团之上的闻人君骤然睁眼,面色苍白,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伴随一口一口腥甜的液体,自闻人君刚刚掩上了唇的指缝间落下,暗沉沉的,不见一丝光彩。 闻人君隆起了眉。未及归位的真气在经脉内乱窜,翻搅出一阵阵常人难忍的痛楚,然而他脸上浮现的,却并不是痛苦之色,而是些微的不耐烦之意。 喉咙间的咳嗽渐渐歇了,闻人君随意抹去唇边血迹,闭目凝神片刻,便已经再将乱窜的真气重归于经脉。 继而,他睁了眼,眸中神光一掠而逝:“进来。” 极短暂的安静,夏锦的声音便自房外传来:“是,城主。” 外头推门的声音轻轻响起,闻人君已经站起了身,见衣衫上染了些血迹,便随意拣了旁边墨绿色的外袍换上,这才走出了静室。 夏锦已经侯在了一旁。 闻人君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时刻,发现对方比寻常早了半刻时间。 夏锦已经低了头出声,表现出足够的温驯:“城主,待会是抚琴还是下棋?” 抚琴或者下棋,对闻人君而言都没有差别——不论哪一项,都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抚琴,一个人下棋,一个人画画,甚或一个人练剑。这样的生活,闻人君已经持续了近三十年,并必将始终持续,直至永远。 闻人君并没有花功夫思索,他只随意挑了一个出来:“下棋吧——摆在凉亭里。” 夏锦应了是,刚要出去准备,就见墨大先生快步走了进来,神色里罕见的带些显露出来的愤怒。 进了屋,墨大先生行礼道:“城主。” 闻人君也有些意外,他开口道:“出了什么事?” “丹阳那头传来的消息。”墨大先生阴沉着脸开口。 闻人君这才有了些在意:“寻儿那里出了什么事?” 夏锦已经走到了门边,他脚步不停,却极轻微的缓了一缓。 于是,那一句接下来的话便断断续续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丹阳……小龙王一起……架空,东海那头……” 夏锦微垂了头,恢复寻常步伐,继续前进。 同一时间,屋内,站在闻人君面前的墨大先生的脸几乎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丹阳那边传来消息说,现在那里的事物,几乎都由独孤惊飞拍板了,他们就是想找闻——”墨大先生本想直呼‘闻人寻’,但见了面前的闻人君,到底按捺下阴怒,道,“他们就是想找寻少爷,也都被拦住,见不找人。” 闻人君久久沉默。 须臾,他开口:“具体书信呢?” 墨大先生自衣袖中抽出了一封表面微有皱痕的书信,递给了闻人君。 闻人君接过了。 展开汇报书信,他慢慢的看着,看着那满满数页的控诉和满满数页的描绘。 ——盲目信任,不辨忠奸。 ——玩忽职守,引狼入室。 一条条一道道痛彻心扉的斥责之中,闻人君脑海里渐渐浮现的,却只是另一个人。 ——不为飞云城尽半点心力。 信里如此指责。 闻人君看了,然后想到: 如果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怕是也不会为这些俗事花一星半点的功夫罢! 闻人君微微笑了起来。只是很淡。 淡至无可挽留。 也正是这个时候,丹阳城里,独孤惊飞正苦口婆心的试图劝说叶白:“阿寻,这些东西你真的不看一眼?” 叶白挥出了今天下午的最后一剑,却并不回答独孤惊飞的问题。 独孤惊飞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锲而不舍道:“你就是真不喜欢这些东西,那不做也就罢了,但不管怎么样多少都要知道一些,免得日后为人所乘……” 叶白擦拭手中的剑,神色平淡,依旧没有反应。 独孤惊飞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的以指关节揉了揉额角,他道:“你总不能这样形单影只一辈子,你……”独孤惊飞本要说‘你这么会闯祸’,但好歹临时回了些理智,这才转口道,“你行事凌厉,在江湖中走得久了,难保不惹下许多仇家,到时候如果没有几分自己的势力,谁愿意尽心尽力的保你?” 这么说着,孤独惊飞就想到了叶白,当即开口道:“之前的叶白,我同我爹分析过。觉得对方那么容易的死恐怕真有蹊跷,多半是秦楼月觉得叶白尾大不掉,加上对方在江湖上得罪的人又多了,所以索性……”独孤惊飞瞅了叶白一眼,道,“索性就一劳永逸了。” “嗯。”这次,叶白倒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只是却依旧没有说旁的东西。 独孤惊飞还想再次开口,却忽然看见有下人在游廊下走了过来。 独孤惊飞当即闭了口。 而那下人则来到叶白身旁,凑着说了几句话。 叶白微皱了眉。当即就收了剑,对独孤惊飞道:“我出去。” 心知对方能有这一句话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独孤惊飞倒也不问叶白要去哪里,只顺口接了一句:“早些回来。” 叶白转头离开。 坐在石凳上,独孤惊飞喝了最后一口已经凉了的茶,刚要起身,却见自己带来的侍卫在檐角那向着自己这里探着头。 独孤惊飞招了手。 那侍卫这才走过来,道:“外头的那些人依旧嘴里不干不净吵闹着要见闻人少爷。” 独孤惊飞慢条斯理的笑了笑:“你跟他们说,阿寻出去了。”话音方落,独孤惊飞脸上的微笑已经变成了冷笑,“操,小爷来这里是帮阿寻打点的,可不是来给他们飞云城当狗的!——再有人嘴巴不干不净,你们直接动手,只要别打出问题,阿寻那边我来负责。” 侍卫笑着答应了,继而才说出自己来此的最重要目的: “小龙王,龙王已经来到了丹阳,正在客栈那里等你。” 独孤惊飞蓦然一怔: “我爹来了?” 叶白独自一人走进了丹阳城的福来酒楼。 二楼的雅座中,曲峥云已经沏了一壶茶在等着叶白了。 走进由木制雕花屏风格出来的独立空间里,叶白也不出声,只径自坐到曲峥云面前。 似乎是正在思考,曲峥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叶白进来,只自顾自的捧着彩瓷茶杯出神,直到见一抹白色衣角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才恍然抬头道: “大人来了?” 叶白应了一声:“什么事?” 已有三年不见了,坐在叶白面前的曲峥云虽依旧绝美若神仙中人,但面色却似乎有些苍白,衬得其气质越发飘渺,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而逝。 曲峥云笑了笑,开口道:“只是偶然路过丹阳,听见有人说大人目前正留于此处,便前来拜谒——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叶白依旧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曲峥云也不以为意,只随意拣了一些江湖上的趣事聊着,当然,绝大多数的时候只是他说,叶白听。 就这么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一直静静听着的叶白忽然开口: “要我做的事,你还没有想好?” 曲峥云怔了一怔,放下茶杯就微笑道:“大人,峥云这次只是……” 曲峥云到底来做什么,叶白没有了解的欲望,他只是平静开口:“眉间晦暗是受了内伤的表现,脸色苍白代表气血两虚……”说到这里,叶白顿了顿才再次开口,语气算是询问,但听来却并没有多少在意,“这种时候,你还劳心劳力的四处跑,不打算要命了?” 曲峥云僵了一僵。 叶白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腰背直挺。 半晌,曲峥云端在半空的茶杯终于放下,他苦笑起来:“叫大人见笑了……前几日峥云不慎受了伤,又恰逢曲家内部出事,一时间事非纷扰,就根本没有时间好好调养……” 叶白没有出声。 曲峥云明显有些怔然。就这么静静坐了片刻,他才继续开口:“直至前两天事情告一段落,这才来丹阳找一位赋了闲的宫中太医诊断。那太医言说眼下的内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小时候就存下的病根……” 曲峥云略一犹豫,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白等了一会没听见曲峥云的声音,这才想了想,开口道:“有药方?” 曲峥云微微一怔,继而点头:“有。” “缺药材?”叶白开口。 曲峥云没有回答。对着叶白沉默片刻,他忽而展颜笑了:“曲家经商百年,往大了说,整个神州哪里没有曲家的势力?只要有心,怎么会缺东西?” 这么说完,曲峥云又温言道:“峥云此次只是想找大人叙叙旧,眼下时间也差不多了,峥云就不再叨扰大人了。” 言罢,曲峥云便要起身。 然而,一直静静听着的叶白却在此时开口:“是枯竹节,朝夕花,还是冰火草?” 方才堪堪站直,曲峥云面上还带着微笑,却再迈不出脚步! 曲家既是满神州的经商,当然不会放过药材生意。而作为未来可能的家主之一,曲峥云自然也打小就熟知这些,更知道此时叶白口中的三种药材,不论哪一种,都是固本培元之盛品,兼且不是存在时间极短,就是万里不足挑一,唯有大机缘大能力者才能取得……也唯有这些,曲家才可能拿不到。 叶白的眼神落在了曲峥云的脸上。 片刻,他再开口:“是冰火草?” 手指极轻微的颤了一颤,曲峥云终于没有再否认,而是缓缓点了头。 叶白就站起了身:“过一段,我把东西带给你。” 言罢,叶白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脑海有了一瞬的空白,情感较之理智更先浮现,曲峥云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抓了人: “阿寻!” 同一时间,独孤惊飞也来到了福来酒楼,不过他去的不是酒楼二楼的雅座,而是酒楼后边的一个个布置精巧的院落。 ——独孤离恨正在那里等着他。 在东海的时候就不兴通报了。独孤惊飞来到独院,向守在门前的侍卫打了声招呼后就大大咧咧的推开门,道:“爹!” 独孤离恨正坐在八仙椅上翻着一本古籍。听见了独孤惊飞的声音,他也不抬头,只淡淡说了一句:“坐。” 独孤惊飞早已坐下:“爹这次比往年更早离开东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嗯。”独孤离恨合了书卷,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这才道,“和闻人君的比武也没剩几个月的时间了,再等一段,海路只怕不好走,就先出来了。” 独孤惊飞了然道:“约定在哪里比试?” “望月峰。”独孤离恨道。 独孤惊飞的念头就转悠到了叶白身上:“爹,到时候带我一起去罢?我也好见识见识当世最巅峰的较量。” 独孤离恨应了,继而放下杯子,漫不经心道:“你就这么稀罕飞云城?” 稀罕飞云城?独孤惊飞下意识就反驳道:“我是稀罕飞云城里的人!” “哦,”独孤离恨抬了眼,似笑非笑,“哪个人?” 倏然回神,独孤惊飞望着独孤离恨,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