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夜里。
四大世家外带一群小家族, 风暴海的海岸线上聚集了几百个地阶高手，但“韩问”口中的秘境，还是遍寻不着。
柳白不想等了。
时间也不允许他们继续磨蹭下去。
于是一阵诡异的风, 吹向他们的驻地，将十几人吹入海中。
韩风络收到消息, 眉头皱得比山还高。
秘境还没有找到，就已经非战斗性减员了十几人。
十几个地阶高手, 就算他是大荒古城四大世家之一, 也不能视之等闲。
“他们恐怕是死了。”有人说。
“落入风暴海, 绝无生还可能。”
但也有人心存侥幸。
“韩问……”
韩问都活了, 这十几人或许也能不死——？
有这种侥幸心理的, 大都来自小家族，对于小型世家而言，一个地阶高手, 基本就是他们全部的依仗了。
他们是无法承受这种代价的。
韩风络只得让出各种利益安抚这些前来支援的小世家。
天蒙蒙亮的时候, 却见狂暴的海浪骤然平息, 大海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道路来。
这路是由湿润的海底土壤构成的。
四大世家的家主俱都聚在道路的尽头，等待着失踪人口的归来，却没有一个人敢踏上这条道路。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已经进入了秘境？秘境中有能够控制海浪的秘术？”
说实在的, 控水的秘术并不稀奇。
但能够控制风暴海的秘术，就有些稀奇了。
风帝陨落之前, 风暴海哺育了周边数百万人口, 风帝陨落之后, 海浪一朝狂暴, 数百万人背井离乡, 颠沛流离。
是有人曾经试过平息风暴海的波涛的。
但——都失败了。
地阶与天阶, 看似只差了一个位阶，但这一个位阶，实则是天地之别。
失踪人口从海中的道路走上海岸，两边的海洋于是又涌回原地，将这条道路遮掩在海面之下。
他们推选出一个人，向众人讲述起他们跌入风暴海之后，所遭遇的奇迹。
“我们遇见了一条蛇。”
他说。
“那条蛇问了我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它问我们，天上有多少星星。”
韩风络和林理都愣住了。
“蛇？”
“风帝曾经有条暴风蟒……”
“果然是风帝的传承吗？”
“但——这又是什么问题？天上有多少星星？”
韩风络开口问道：“那你们怎么回答的？”
又是那个被推出来的失踪人口，说：“我们回答不上来。”
“天上的星星有多少？这又怎么能回答得出来。”
韩风络皱眉：“然后呢？然后你们就回来了？”
失踪人口摇头：“没有。”
“我等回答不上这个问题，那蛇就让我们离去，但我等知道这必定是场机缘，所以不愿离开，呆在那里和那蛇纠缠。”
“纠缠出了个什么结果？”
“那蛇问我们要黄金。”
失踪人口迟疑地说：“那条蛇想必就是传说中风帝的战宠了…它说，想进秘境可以，回答它的问题。这是秘境主人定下的规矩。”
“黄金又是怎么回事？”韩风络问。
“秘境由这条蛇看管……就算回答不上来它的问题，它也可以放人进去的，大概……它是想要收受贿赂？”
听到这话的人，都很无语。
“一条蛇？向你们索贿？”
“它确实是这么说的。”
几位家主一碰头，下了决定。
“这问题刁钻古怪，不知道谁能答的上来，但谁又知道这暴风蟒的胃口有多大？胃口太大的话，黄金也未必能满足它。”
“双管齐下吧。”
于是黄金和读书人，都被送来风暴海。
第四日傍晚，大荒古城四大世家的家主，加上其他得到消息赶来分一杯羹的城主们，取出武器，各展神通，踏入海水中。
他们听过之前一批失踪人口的汇报，内心也是相信风暴海在秘境开启之际，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不再要人性命的。
但风暴海赫赫威名，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落入风暴海之后，只是一瞬息之间，眼前就变了风景。
“这是——？”
他们明明是落入了风暴海，眼前却没有一丝海浪，海风的咸腥和风中的水汽都消失不见。
只有一片恍若阴间的黑暗。
也并非纯粹的黑暗。
他们看不清脚下，却能看到远方有一片绿光幽幽闪烁。
“秘境入口就在那里。”
九人根据之前传来的消息，向那篇幽绿色的光芒走去。
脚下的触感十分虚无，周围的环境又十分诡异。
一整片黑暗之中，除了前方的那一片绿光，身前身后，上下左右，还时不时有白色的微光闪烁。
他们不敢松懈，武器都放在顺手的位置，精神高度集中。
如果发生什么意外，随时都可以出手。
好在沿途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看样子这处秘境并没有什么危险。”他们想。
其实，并不是没有危险。
只是危险不来找他们而已。
因为，这里是深渊。
他们一行人在深渊赶路，受了深渊的干扰，只能看到点点微光，深渊生物的眼睛，却一直跟在他们身上。
如果他们看得清周围的场景，看到远远围观他们的怪物，想必会吓出一声冷汗。
但好在他们看不到。
他们在一片黑暗之中，无知无觉地进入了那座闪着幽绿色光芒的宫殿中。
缝合魔的安息地中，柳白等他们很长时间了。
这九位家主驻足在宫殿前，到底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宫殿，竟然是一个黑白色的骷髅头。
宫殿的入口，正是这头颅的嘴巴。
“这真是风帝传承的秘境吗？”
风帝暴戾而强悍，但从来不阴诡。
九位家主心中有所疑问，但还是向骷髅的嘴巴走去。
这秘境是否是风帝传承并不重要。
他们可不是风帝的孝子贤孙，之所以对风帝传承动心，不过是因为风帝的传承中八成有突破天阶的方法罢了。
走到现在，他们已经发现，这秘境确实了不得。
既然是个了不得的秘境，那到底是风帝传承还是鬼帝传承，真的不重要。
他们战战兢兢地走到骷髅嘴巴里，然后就被一条蛇拦住了。
那是一条绵延数百米，眼睛比人脑袋还大的恐怖巨蛇，浑身鳞片流光溢彩，尖牙望之可怖。
他声音低沉，语气自暴自弃。
“你们想进门？”
九位位高权重的家主一阵眉飞色舞对暗号，然后把韩风络推了出去。
他只得拱手行礼，说：“弟子无意间进入此地，不知这是何处？前辈又是——？”
刚打个照面，这巨蛇身上传出的气势就让他们都怂了。
未必是天阶，但肯定比他们强。
巨蛇昂起脑袋，说：“此是不知来处，不见去处，天地间一处秘密所在，寻常人不得入也。吾便是此间守门人。”
韩风络又问：“前辈你看，我们可是寻常人？”
巨蛇懒洋洋地说：“怎么？你们想进去？”
韩风络说：“是的。”
巨蛇不耐烦地说：“想进去好办，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这蛇当然就是黑夜君王。
他被柳白和摩罗联手劝到了深渊不说，还要守在宫殿门口，心情很糟糕。
不想让这群人好过。
韩风络昂首挺胸，等他问话。
之前十几名失踪人口口中的那个问题——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在外援的帮助下，他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带怕的。
巨蛇于是在他的期待中开口：“有一种生物，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这是种什么生物？”
韩风络傻眼了。
黑夜君王知道他们一时答不出来，大方地说：“你们可以讨论一下。今天我心情好，你们要是有一个人答得出来，我就当你们都过关了。”
九位家主聚在一起，很后悔。
“我们应该带一个读书人下来的。”
“读书人实力都不行，连黄阶都没有的人，带下来送死吗？”
他们很委屈。
“谁知道这蛇居然还会变化问题呢？之前不还是问星星吗？”
“要不然我们派个人回去问一下，然后再回来回答？”
“那恐怕它又要变问题了。”
几人一阵叹气，说：“没办法，还是给钱吧。”
他们下来之前，知道这蛇要黄金，是带了足够的黄金下来的。
韩风络回到黑夜君王变化的巨蛇面前，说：“前辈，我们实在是想不明白。”
黑夜君王对他们的动静一清二楚。
他冷笑说：“你们不是想不明白，是根本就没有想过。”
然而他现在只是条蛇，没有脸，韩风络等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所以韩风络说：“请前辈指教。”
黑夜君王说：“是人。”
韩风络：“为什么？”
黑夜君王叹气。
这个谜语他是在留白送他的电子书阅读器上看到的，出处是一个很有名神话，他看了之后琢磨了半分钟不到就明白了。
他当然不会用自己的智商去推测这些人的智商。
但他以为他们想上半个小时也总该明白的。
这谜语设计是很精巧的，但其实也没那么难。
黑夜君王懒得解释，直接说道：“你们回去吧。”
韩风络没想明白为什么这谜语的谜底会是人，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
从韩问回到大荒古城，到他们赶向风暴海，四天时间，为了走到这一步，他们付出了很大的精力。
他是绝不要离开的。
他回想起别人向他送礼时的姿态，模仿着，将一个戒指悄悄地送给黑夜君王。
“前辈通融一二。”
黑夜君王一看，这戒指里另有一番空间，满满当当装的全是黄金。
一条小蛇无声无息地游出来，卷走戒指，消失不见。
“下不为例。”他说。
韩风络等人这才得以进入宫殿。
阴森可怖的长廊中，行过阵阵人影，这是柳白之前从骨灯中放出来的人类灵魂。
韩风络九人混在其中，并不畏惧。
他们害怕门口的巨蛇，因为能够感到巨蛇身上传来的威势。
但这些幽魂，虽然诡异，却很弱小。
他们掂量着自己的实力，觉得应付得来，因而并不害怕。
他们顺着长廊往前，却在一地的幽魂之中，撞上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摩罗一袭白色长袍，静静地站在长廊一侧，仰头望墙壁上的白骨，他气势内敛，看上去不过一介凡人。
但这种地方，又怎么会出现凡人？
九位家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之后，又是韩风络走上前搭话。
“你——？”
他话只来得及说出了一个字，就见到眼前的白衣神秘人轻轻抬手，从墙壁上取下一物来，一闪身消失不见。
韩风络眼见事情有变，毫不犹豫激射出一道玄气，射向白衣人之前所站的位置。
他神经绷得太紧，战斗准备做得太充足，心又提得太高，见这个神秘人消失不见，还以为他是要发动攻击。
结果打了个空。
一击打在墙壁上，用来充足建材的白骨碎裂开来。
远远传来一声怒吼：“是谁？”
剩下的八位家主面如土色。
“韩家主，你闯祸了。”
祸是韩风络闯的，但他们九人在这地界，毕竟是一体的。
没奈何，都拿出武器，严阵以待。
那身音越来越近，很快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竟然是一个大眼珠子！
玄黄大陆哪里有这种诡异的生物！
众人正在犹豫是打还是不打，就“听”到了大眼睛的怒吼。
“你们来拿东西，就快点儿拿，干嘛要打安息地的墙？”
“你们知道这宫殿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建起来的吗？”
它话里满满都是愤怒。
韩风络等人却松了一口气。
没有动手就好。
他从林理手上取过一枚戒指，说：“我等并非有意，只是之前见这里有个穿白衣的神秘人……”
韩风络把戒指塞给大眼睛。
“他行踪诡秘，突然消失，我还以为他要对我不利。”
大眼睛打开戒指附属空间一看，问他：“这是黄金吗？”
韩风络：“……”
还有人不认识黄金？
大眼睛还真没见过黄金长什么样子。
它第一次听说黄金这种东西，还是在柳白的直播间里听说的。
然而只听说过，没见过。
但这不妨碍他知道黄金是好东西。
直播间里买东西，要用黄金买。
它毫不客气地收下，然后指点众人。
柳白等人做计划的时候，它不在，但他们最后在风暴海开了个门连通深渊，将安息地当作秘境把人骗来，它直接参与到了秘境建设中。
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刚才那人，是通过试炼得到了进门机会的人。你们说他凭空消失，应该是选好了东西回去了。”
韩风络一把抓住了重点。
“选好了什么东西？”
大眼睛说：“守门人没和你们说吗？”
按照剧本，它应该在这个时候吐槽一下守门蛇不和规矩，不说清楚规则的．．．
但它没有。
毕竟黑夜君王在深渊的威慑，是靠杀戮建立起来的。
大眼睛忽略这一节，说：“凡是通过试炼的人，都可以在这里选一样东西带走。”
“只能选一样。”它强调。
九位家主哈哈大笑。
他们从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得到消息，又从各地奔向风暴海，又是解题又是行贿的，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宝物？为了传承？
眼下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他们抬起头看向之前摩罗看着的地方。
什么都没看到。
“一块儿骨头是一件宝物。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你们每人挑一个，看运气咯。”大眼睛说。
韩风络等人得到了指引，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缝合魔的安息地整个都是用白骨建起来的。
到处都是骨头。
也就是说，到处都是宝物。
但问题来了。
宝物和宝物也是有区别的。
他们又不知道每块儿骨头里面是什么宝物。
万一亏了，可怎么办？
怪不得之前那个神秘人满腹踌躇的样子．．．
他们想仔细思索，大眼睛却不给他们时间。
“快选，快选。”
几人在连声催促中，闭着眼睛挑。
买盲盒一样。
买完了之后，大眼睛当场给他们开盒子。
“这是一门战技叠浪三涌。天阶。”
还没等那人高兴，大眼睛就不屑地说：“你运气真差。”
“？？？”
“为什么这么说？”
大眼睛轻描淡写地说：“这里的宝物最差都是天阶，实在是没有比这个更低级的了。你勉强用吧。”
然后它丢下这个人和这人的满腔疑问，继续给下一个人开盒子。
“这个是僵尸蛋．．．还行。你运气比上个人好。”
“这个——！”
大眼睛浮夸地尖叫：“天呐！这个是——”
它做出一副兴奋地模样，却并不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拿到这东西是林理，他看着手中的白色玉牌，听着大眼睛的惊叹声，心情舒畅。
定然是个好东西。
他笑眯眯地问：“还请赐教，这到底是什么？”
天阶战技在这个怪物眼中也只是寻常，这东西能让它兴奋到尖叫，必然是绝世无双的好宝物。
大眼睛突然翻脸，说：“你放下它，再挑一个吧。这个不能让你带走。”
林理怎么可能愿意。
“前辈是想要出尔反尔？”
大眼睛有恃无恐：“这东西价值比其他所有东西加起来都要高，我不能让你带走它。”
林理估摸着大眼睛的实力，手中掐了一个法诀，问：“既然我拿到了，就是我的。前辈难道想要抢？”
韩风络站在他身边，不卑不亢地说：“前辈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的是没人知道白骨中封印着什么，但凭运气说话。他得到了这玉牌，是他的运气好。”
大眼睛目露凶光。
九位家主迅速把它围在了中间，体内气机蠢蠢欲动。
大眼睛萎了。
“我是那么说的没错．．．但这东西太紧要了，我损失太大了。”
九位家主见它把这东西说的那么重要，更不可能放手了。
“我也不是怕你们．．．”大眼睛退而求其次，说：“这一样东西比其他八样加起来还厉害。”
“要不然你们把这东西放下，要不然你们就把其他八样东西放下，只能带走这一样东西。”
韩风络给众人传音。
“你们莫上了它当。”
“这怪物狡猾。它对付不了我们几人联手，却能对付得了林家主，所以它故意这么说，目的还是要让我们放弃这玉牌。”
“但它到底只是个蠢笨的怪物．．．”
韩风络几人一阵商议。
“我们也并不想和前辈动手。”
他们九人联手，有把握和大眼睛打个平手，但——也仅仅只是平手。
他们也不想打。
“这样吧，就如前辈所说，我们九人只要这一样东西。”
大眼睛急得团团转：“你们不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韩风络斩钉截铁地说：“就要这一样东西。”
林理也点头。
其他人就都把他们手上的东西交出来，拿着玉牌离开。
大眼睛送走他们，那种懊丧和焦急的情绪，瞬间就都消失不见。
“送出去啦。”它回到柳白身边，对她说。
柳白点头：“很好，你做的很棒，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大眼睛毫不犹豫说：“有。”
它说：“主播，我觉得，灵魂网络太浪费能量了。”
柳白坐直身体，问：“撑不住吗？要不要加薪？”
眼魔组建灵魂网络，为柳白拓展了整个深渊的渠道，劳苦功高，柳白自然没有让它们做白工，都有给报酬的。
大眼睛这时候说灵魂网络太废能量了，她还以为它是要加薪。
大眼睛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它说：“事实上并不是所有深渊生物都需要连接灵魂网络的，根据我们的统计，低阶深渊生物本身就没有多少能量，付不起账。所以只看不买。深渊中有能力购买货品的主力人群，其实都是深渊领主那个位阶的。”
“不如砍掉低阶深渊生物的网，只保留深渊领主的上网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