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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军事 >>五更钟 >>第二十章
到了腊月,不少在外闯荡的子弟都回到墨凉山上,众人聚首一处,谈论着一年来在江湖上的见闻,大方些的互相交换得到的武功秘籍,墨凉山上好不热闹。 难得韩诩之也回了韩门,手里却没了青雪剑,不免被众人嘲笑一番。长辈将韩诩之找去训话,一贯乖张的韩诩之竟乖乖任他们斥责了许久,恹恹地丢下一句“总会拿回来的”便回房了。 腊月初八,山上下起第一场雪,一时间白茫茫的大雪充盈整个天地,暂将一切肮脏与罪孽遮盖。 韩诩之蹲在自己的小屋口,手里捧着一碗融了雪花的腊八粥,怔怔地眺望远方出神。 就是这个时候,一名心腹仆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七少爷!外边又来了一个星宿宫的人,打伤了几个人,已经惊动了大老爷和三老爷还有好几位少爷!” 韩诩之手里的粥碗翻到在地。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报信之人,喃喃道:“难道是他来了?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江颜逸。 他一路横冲直撞闯上墨凉山,已惊动了不少人。韩松之看见他腰上系的朱雀金牌,大叫道:“他是星宿宫的人!” 于是山上一片哗然,众人以为来了个寻衅报复的人,于是联起手来打他,江颜逸不杀人,只是打伤了阻拦他的人,闷头向后山的竹林闯。 这时候韩皖之赶到,横剑将他拦了下来:“江颜逸,你想干甚么?” 江颜逸腰间除了噬魂剑还配着青雪剑,韩门中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和韩诩之的事,以为是他抢了青雪剑,更是摩拳擦掌地想要将宝剑夺回来。 韩皖之一边阻止亲人们,一边又要拦着江颜逸,颇有些狼狈地顾不周全:“你,你到底来做什么?” 所幸江颜逸没有跟他动手,却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径自往后山走。 韩皖之不是他的对手,不敢硬拦他,且后山除了一片修竹外什么也没有。他便拦下众人放江颜逸去了,一边偷偷差人去通知韩诩之。 江颜逸到了竹林前,取出玉箫胭脂,先吹了一曲《寒江雪》,随后将胭脂收了起来。他解下两把宝剑看了一会儿,右手抽出噬魂剑,左手拔出青雪剑,飞入竹林中乱砍起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竹子被他砍完,江颜逸把剑一丢,闭上眼睛,胸口对准一柄断竹倒了下去。 “砰!” 一枚石子打在江颜逸身上,使他身体偏了些许,锋利的竹缘擦着胳膊而过。 韩皖之冲出来将他搂住,抱起他走出乱竹堆,心痛地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傻?” 江颜逸恍恍惚惚睁开眼,怔怔地盯着韩皖之的侧脸。 韩皖之将他放到平地上,背过身去:“……你走罢,人……死不可复生,节哀顺变。” 江颜逸只是定定立在原地不动。 韩皖之叹了口气,转过身,却又不忍看他:“……我送你下山罢。” 江颜逸缓缓摇头:“我不走。” 韩皖之急急道:“你别寻死,你……别寻死。” 江颜逸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韩皖之拿他无法,只得道:“你不肯走,难不成要在这里住下吗?” 江颜逸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好似在思考,终于微微点头。 韩皖之叹道:“好罢,那你在诩之以前的院子里住下,过完了年,我送你下山去。” 韩皖之将江颜逸送往韩诩之住的院子,沿途遇上几名韩门弟子,都不曾给江颜逸甚好脸色看——虽说依韩门中的惯例,弟子们互不插手他人的事情,故琴箫楼一事倒也不甚要紧。但如今江颜逸带着青雪剑闯上山来,这意图就耐人琢磨了。 韩皖之叮嘱道:“其他弟子你不招惹他们,他们自不会招惹你。但你要小心六哥……六弟,他与你有仇,若是你们遇上了,你……”他想了一会儿,忖度韩松之绝不是江颜逸的对手,便道:“你别杀他,也别出手太狠。不然……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送下山去。” 江颜逸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两人进了韩诩之的屋子,韩皖之道:“你先坐一会儿。”他走出房间,不一会儿捧了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回来:“呶,暖暖身。” 江颜逸面无表情地接了,看也不看他一眼。 韩皖之犹豫了一阵,小心翼翼地开口:“青雪剑你交给我罢。这毕竟是我韩门的东西,你佩着它在韩门里走动,其他弟子看了,终归不大好。” 江颜逸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缓缓将青雪剑解下,却不递给他:“这是韩诩之的屋子,那就放在这里。” 韩皖之无奈地看着他。 江颜逸喝完了腊八粥,韩皖之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江颜逸缓缓摇头。 韩皖之叹了口气,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差阿龚叫我。”他高声唤道:“阿龚,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下人推门走了进来。 韩皖之吩咐道:“这位公子吩咐什么你就做什么,有事来找我。”他嘱咐完又有些不大放心地看了江颜逸两眼,这才扭头向外走。 江颜逸突然道:“别走。” 韩皖之身形顿了顿,转身道:“你还有事?” 江颜逸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缓缓摇头。 韩皖之上牙磨了磨下唇,道:“我还有事,你若嫌闲闷,让阿龚陪你下下棋,说说话。或者什么时候想走了,派他告诉我一声,我会送你下山。”说罢就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话说韩诩之假扮的韩皖之离开江颜逸,冲到厨房里去喝了两碗滚烫的腊八粥,盯着空碗不住乐呵傻笑。 他在山上四处闲逛,又去方才被江颜逸毁了的竹林看了看,颇惋惜伤感了好一阵。紧接着,他找到躲起来让位的韩皖之,两人商议了一下对策,韩诩之谄媚地说了几句好话,终于哄得韩皖之下山暂避风头去了。 做完了这些,韩诩之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向江颜逸解释道:“凌波她回娘家过年去了,我本是一个人睡,不放心你一人留在这里,晚上我就睡你隔壁。” 江颜逸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翌日一早,韩诩之被门外的打斗声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推开窗户看了一眼,顿时惊得睡意全消,衣服鞋子也顾不得穿便冲了出去:“住手!” 和江颜逸打得正凶的韩松之望见冲出来的韩诩之怔了一怔:“五哥?你怎在此处?”说话间注意力一分散,江颜逸带着三分内力的掌风已向他肩头推去。 韩诩之吓了一跳,下意识打出一枚石子,正打在江颜逸小臂上,消去他的力道,也为韩松之提供了躲闪的时间。 韩诩之一个箭步冲上前,匆匆将韩松之上下扫了一眼,确定他没受什么伤,怒斥道:“滚!” 韩门中的弟子们早已被被韩诩之和韩皖之叮嘱过,知道不可提韩诩之仍活着一事。韩诩之易容伪装的功夫炉火纯青,众人也是知道的。故韩松之心中细细一品,已明白眼前这人并非五哥韩皖之,而是七弟韩诩之。 他皱起浓眉,冷冷道:“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和他的事,也不必你管。” 韩诩之气的笑了,硬拽着他向外走:“出去说!” 江颜逸一动不动地看着。 韩诩之拉着韩松之走了好一阵,确定江颜逸没有跟上来,甩开他的胳膊冷冷道:“你大清早闯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韩松之冷笑道:“我就是要看看,那条星宿宫的狗是不是躲在你这里。” 韩诩之忍着怒气道:“你们的事我的确管不着,但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且不说他方才手下留情,若是我不插手,你早已死了!” 韩松之横眉冷对:“死便死,小琴的仇我不能不报。” 韩诩之恶狠狠地瞪着他:“好,你报仇,我不拦你。现在他是我的客人,他住在韩门里,你就不能对他动手。等他下了墨凉山,你是出明枪还是放冷箭,我都不管你们。” 韩松之沉默了一阵,终于勉强颌首:“好,七弟,我卖你一个面子,只此一次。” 等韩诩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江颜逸仍旧孑然地杵在那里。 韩诩之走上前,忽见他右手的袖子都被鲜血染红了,惊讶地将他胳膊捧了起来:“这……六、六弟伤的?” 江颜逸清冷地瞥了他一眼:“你伤的。” “呃……”韩诩之一时语塞,愧疚地不敢抬眼看他,只拉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我替你上药。” 江颜逸疏离淡漠地将胳膊抽了回来:“你先去穿鞋罢。” 韩诩之这才想起自己还只穿着单薄的亵衣,所幸练武之人体格强壮不畏冷。他尴尬地笑了一笑,回房穿戴整齐,又走到江颜逸房中。江颜逸已撩起袖子,将手搁在桌上,平静地等着。 他白皙的手臂上有一个黑红的伤口,格外的突兀碍眼。 韩诩之稳了稳心神,走近仔细查看,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没有掌控好力道,弹出的石子深深嵌入江颜逸血肉中。血肉模糊的伤口令韩诩之脸色一白,骤觉全身无力。 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不躲~~” 江颜逸瞥了他一眼,漠然地答道:“躲不开。” 韩诩之心虚得简直要哭了。 他勉强令自己的手不颤抖,替江颜逸刨出那枚石子,又替他在伤处撒上金创药。 江颜逸一直眼神冰冷地盯着他的手指,等他做完这一切,才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韩诩之心虚的双眼。他慢吞吞地开口道:“你们韩门的人,都怕血吗?” 韩诩之干笑两声:“不怕。是我伤了你,我难免有些心虚罢了。” 江颜逸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韩诩之演技绝佳,从乞丐到皇帝,装甚么像甚么。他的易容术是从白蔚手里学来的,到如今,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要骗谁,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一个人骗不过去。 然而眼下,他装的分明是他曾朝夕相处了数年的亲哥哥,却装的漏洞百出。很多时候,他以为下一刻江颜逸就会揭穿他,可是江颜逸始终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