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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心为祭 第三章 瘟疫盛行

“你想说,我却已然不想知道了。”我斜睨着他,一副“让你说时你不说,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的样子。 “哦?是吗?”他完全不觉得我的话具有可信度,慢悠悠道,“你真能改掉你这种刨根问底的心性?几万年的时光,你性子始终如一,我想尽办法都无法让你改掉,如今倒自己改了?那可真是奇了。” “世易时移,我如今心境不同了,不行吗?”我十分有底气地吼道,“我还真就不问了。” “真不问?” “不问。”我扭头不看他,十分坚决道,“我没兴趣知道。” 他也不勉强,站起身来,甩甩自己的袖子抬腿便往外走:“我本来还想着告诉你陆子夷的下落,没想到你一点兴趣都没有。罢了,那我先走了……” “你说什么?”我一把拽住他衣摆,“子夷他在哪里?” “你不是说,你不感兴趣?”他笑眯眯地看我,面上带着“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神情。 “我……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我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快点告诉我。” “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他看着我快要将他衣袖给扯掉的凶残举动,对我努努嘴示意我放开。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松手,合手哀求道,“好师父,你就告诉我吧。” “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他不为所动,还十分有闲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跑来说要为我解惑的吗?怎么就这么一会,还端上架子了?可总归是我自己种下的因,只能自己承受这果,我颇没有骨气道:“那我就不怪你瞒着我假死一事了。” 他被我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此事算不得我的错。” “那算谁的错?还能是我的错不成?”我忽地火气四起,叉着腰道,“颜如玉,你骗我骗得这么苦,害我难过了那么些年,如今我不追究你欺骗我,你倒还拽上天了是不是?” 他怒视着我:“有你这么对师父说话的吗?” 我比他更凶地瞪回去:“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些理亏,看了我一会终无奈道:“罢了罢了,我服了你了,和你吵架我从来都没赢过。” “你知道就好。”我哼了哼鼻子,“那就快点告诉我子夷的下落。” 他道:“……快死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掺杂任何感情和描述,却让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你说什么?!” “他在对付尸偶时无法分神,被四人联手攻击,一剑刺中心脏,若非我及时出现为他护住心脉,他此刻……哎,你去哪?”他在背后叫我,我头也不回地拉门,“我要去找他!” 他抱臂好整以暇地看我:“你去哪里找?你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我的手顿在门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愚蠢,折回来恳求沧华道:“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这时候知道求我了?” “师父……”我的眼眶红了红,声音有些哽咽。他被我弄得有些无可奈何,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算了,我带你去见他。” 他带我去的地方是邺城内一处竹林内的小木屋。 我推开门时,便看到一身黑白道袍的子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秋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做的窗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那层柔和的光晕里,他像只是睡着了一般。他一向不属于聒噪的人,可也从未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安静到让我惶恐不已。 我握住他的手蹲在他床边,看他紧闭的眼睛,泫然欲泣,却无论如何都流不出泪:“子夷,你不是说,待除了那些尸偶们,就去和我们汇合的吗?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在那里无妨的吗?……为什么你会躺在这里,你起来跟我说说话啊……” 他依旧躺在那里,毫无声息。 “我明明知道那里不安全,我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离你而去,如果当时你能示一下弱,也许我就不会留你一个人在那里了……“我虽这么说,却知道无论如何,就算他再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也不会有任何示弱之举,他一向属于将苦咽进肚子里,将笑容留给他人的人。但我还是固执地这么认为,似乎这样就能让我的愧疚之心减缓一些似的。 “若我能留下帮你,或许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罢……”我吸了吸鼻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醒过来好不好?你醒过来……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我保证……“ “你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的。”沧华轻声道。 “你知道怎么救他对不对?”我猛地站起身,冲到他身边,“你不是仙人吗?不是会起死回生吗?你一定能救活他对不对?” “我是仙人没错。”他看着我,眉目间有一层倦怠和疲惫之色,“但是,我没法救他。” “为什么?” “因为他的心并非凡心。” “什么意思?” 他叹口气:“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事,这件事干系甚大,你可准备好要听?” 我愣了一下,问他:“若我听了,是否会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他点头:“会。” “那若我不听,是否会后悔一生?” “是。” “这两者相比,于我而言,哪一种程度会更深一些?”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瞬,苦笑摇头:“我无法帮你判断,于我而言,于你而言,此事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你需得问你自己,由你决定是听还是不听。” 我思绪繁杂,思索了好一会,复又抬起头问他:“若我听了,是不是可以救子夷?” 他沉默了一瞬道:“可以这么说吧。” “好,那我听。”我下定决心看他,“无论它对我*日后的生活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会不会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但总归现在我不能看着他死。” “你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他微微摇头,“那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什么时候?” “你还是花仙荼蘼之时。” “原来我那时候就做过这样的事情啊。”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那这一千年来,我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倒觉得这样的你很好,虽然终究伤及自身时甚多。”他这话大有深意,我预备听他细细说下去,他却不再提及,反而开始讲述那段过往,“我要告诉你的这件事,需要从千年前邺城爆发了的那场瘟疫说起……” 那场瘟疫来势汹汹,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月,半个邺城的人几乎都染上了瘟疫,死亡者甚多。纵然城内的大夫日夜研制对抗瘟疫之法,却依旧拿它毫无办法。朝廷派户部官员康砺作为钦差传旨,大意是为防瘟疫继续蔓延,导致人心惶惶,民不聊生,祸及他处,令邺城县令江清墨将所有染病的人隔离焚烧,杜绝传染源。 跪在下首的江清墨浑身颤抖不止,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手去接那对他来说重如千斤的圣旨。 ——那可是数千条人命啊!纵然他们现在病痛缠身,但若找出瘟疫的治疗方法,他们依旧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要他如何能做到无视他们生之希望而将他们活活烧死?他根本下不了手。 他据理力争、多番恳求无用之下,选择了抗旨不遵,收拾了包袱以及与历代瘟疫相关的书籍,搬进了隔离区,发誓若不能根除瘟疫,便与他们一起死在那里。 他并不懂医术,在康砺看来,他所做的这一切完全是愚蠢至极、自寻死路。他既抗旨不遵又自己去送死,康砺自然没有纵容他的理由,便自己带兵意图焚烧隔离区。 然而,邺城百姓却因江清墨不顾个人生死的举动而深受触动,自发组成人墙,将康砺和官兵阻于层层人墙之外。康砺一时拿他们毫无办法,想着等上几日,他们精力耗尽便会自发离去,便先由着他们去。 而那几日,百姓们一边日夜不休地守在隔离区的那道栅栏外,一边对上天恳求,希望上天慈悲,能够让这场瘟疫尽快消失,救救他们的亲人,也救救他们的县令大人。 但不曾想,三日后,隔离区外的人又接连染上瘟疫。恐慌再次蔓延。 康砺忍无可忍,一怒之下,下令官兵强制动手,往隔离区泼油、扔火把。 火苗迅速窜起,点燃了隔离区周围的易燃物,在想要往外冲与往里冲的人之间构造了一道火墙。火墙内的低矮房舍内,江清墨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眼前的火光,埋头继续研究应对之法,奋笔疾书,似乎外界的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想要救火的,和官兵缠斗的,怒骂钦差无仁无义的声音交替响起,一时间隔离区周边混乱不止。百姓们眼睁睁看着火势愈演愈烈,再无法阻止时,哭泣声、哀叫声四起。 然而,无雷无电的情形之下,忽然天降大雨,雨势瓢泼成瀑布之势,将那蹿起的火苗层层浇熄。众人抬眼看天,阳光依旧炽烈,谁都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雨是从哪里来的。 但终究这场雨救了隔离区的所有人,他们茫然却又欣喜若狂,对这突然的大雨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