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晚上九点。
中控室的四个角落里渗出血迹，四具爆裂的尸体出现在了地上，其中三具是扁扁宽宽的螃蟹样进化者尸体，另一具是人的尸体。
三具螃蟹进化者尸体像被火车碾过一样，很扁很扁，另一具人的尸体则被有意控制过，除了上身被碾压，大小肠爆裂以外，身形看上去还是正常的。
中控室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这是红雾的气味，末世的气味，林幼早已习惯。
她神情自若的将那具人的尸体搬到了她原本坐着的椅子上，然后耳朵贴近门边，聆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半晌后，四下无人，短暂的无人，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田文野没有锁门，亦没有在中控室里安监控，他似乎给予了林幼更多自由，鉴于两人过往的故事来看，他对林幼对区别对待可以理解，毕竟三年前，林幼也是无意间对他区别对待对他格外的好的。
中控室似乎建在中心办公室区域，整栋建筑略像低配版的办公楼，林幼出门后很快又听到了脚步声。
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有隐身的巡逻队，算上她刚刚爆破的那支巡逻队，来到这里以后，她已经爆破了四支巡逻队。
但田文野手上的所有隐身巡逻队，决计不止四支，估摸不止四十支，甚至不止四百支……
按照一支巡逻队的最低标配2进化者+1隐身异能者来看，田文野手上的隐身巡逻队人手数量也有一千二……
林幼用空气异能钻进了办公楼的通风管道系统里。她眯起眼睛思考起来：田文野，是从哪搞到这么多人手的？
她肯定的一点是，南郊的这支队伍，绝对不可能是田文野自己在末世里组建起来的。
因为田文野只是个普通人，能够让其他普通人和异能者信服就已经很强了。驾驭进化者什么的，如果没有别的组织机构帮忙，她是绝对不信的。
再如何懂得异能、再如何坚韧厉害的普通人，在进化者面前也不过是块吃了能升级得更快的肉而已。
刚刚在中控室的七个小时里她又找回了一点点算法，所以她现在脑门全是汗，有点点累。
捏给森林里的队友的屏障她已换了个组合式，所以也换了个起手姿势。
此刻她连捏两个起势屏障，一个是给南郊森林队友的，另一个是给她自己的。
有了屏障的阻隔，她看似趴在通风管道上，其实身子离通风管道还有一厘米的距离，悬在了空中。
因此她的行动很安静、很快。
她一下就通过通风管道来到了中心办公区的中心：总经理办公室。
她感知了一下身下的环境……空的，没有人。
田文野不在办公室里……
她利落的爬到尽头滑下，打开了通向总经理办公室的那扇开口。
通风管道很窄很黑，总经理办公室的灯很亮很闪。
她卸掉开口走出去的那一刻，没来得及看清办公室里的景象，就感觉被人抓住了：“……”
抓住她的不是什么隐身的巡逻队，因为她已经提前感知过房间里没有巡逻队。
抓住她的是一个人，一个看得见的人，一个看得见的男人。
林幼记得这个人，应该说，还有那么一米米印象。
这人是她三年后，在废弃厂房赴约田文野的时候，跟在田文野身后破开了她空气屏障的人。名字好像叫做……阿莱。
她盯着阿莱，阿莱也盯着她。
随后，阿莱一甩那只提着她衣领的手臂，将她扑通一声丢在了沙发上。
她想发力重新站起，却发现自己的面前横着一道空气屏障。
……阿莱也是空气异能者？
并且异能强度完全不逊色于她诶。
她在沙发上坐好，认真思索起来。
难怪她刚刚在通风管道里的时候没感知到阿莱的存在，想必阿莱也用了同样的空气异能隐藏起来了吧。
她心中腾升起一股淡淡的喜悦，如果不是现在手上还捏着两个起势屏障的话，她会更加喜悦。
她终于遇到一个值得切磋的异能强者了，还是空气异能强者。
她的各种算法算式，是否可以不那么烧脑的回忆起来了呢？
阿莱静静的盯着她盯了近五分钟……就在她认为气氛已经开始焦灼，可以开始动手了的时候，阿莱，突然淡淡的移开了目光。
阿莱走到了桌台上，默默的按下一个按钮。
滋滋滋——
沙发前的地上，地毯开始微微抖动起来，阿莱又走到沙发前把地毯掀了开来。
这是一道机关暗门外加电子鲁班锁，阿莱三两下便开了锁，伴随着厚重的铁门被他拉开，叽叽喳喳的声音溢了出来。
非常嘈杂，但林幼听清了，她们都在说两个字……
“哥哥。”
她突然间头皮发麻！
“哥哥……”
“哥哥……”
“嘻嘻嘻嘻……”
“哥哥哥哥！”
……
这是田文静的声音！
这是……田文静们的声音！
阿莱蹲在地上抬头观察着她的表情，随后后撤了一步，示意她上前。
林幼回望了他一分钟，没有在他脸上看出要攻击的迹象，这才探出头，朝着身下阴暗的密室看去……
这个密室，四周是铁皮无窗无门，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里面叠放着近百只“田文静”……
都是田文静模样的伪装者，她们皆是眼神木讷，有些尚未进化完成人身，血肉模糊……
她们一个叠一个的或躺着或站着，四肢扭曲，有几个脖子都拧了两个三百六十度，在密室天窗打开后，她们仰头朝着那唯一的光亮看去……
这是，能量的味道……
这是肉的味道……
林幼猛的跌坐回沙发上，瞳孔微震。
阿莱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另一个房间，拿出了一盆新鲜的肉块。
林幼看着那盆肉块，鸡皮疙瘩起来了。
这是……？
其他进化者的尸体肉块……？
难道说……？
阿莱开始喂食密室里的那些伪装者田文静。
林幼咽了咽口水，完全不敢相信面前正在发生的事。
她脚底下密室里的，田文静模样的伪装者，开始四处跳动，兴奋的尖叫起来——进食时间到了！她们只会说一个词：“哥哥！”“哥哥！”。
阿莱用巨大的架子将肉块投入密室中，无数条有猩红布满了鲜血的舌头抵在密室天窗边，阿莱大概是开了空气屏障，那些恶心的舌头无法伸出天窗。
在新鲜的肉块掉进密室一瞬间，那些舌头便开始了争夺，很难相信它们不会因为互殴缠绕在一起，最后一条舌头获得了胜利，一只“田文静”得以进食。
那只田文静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就将肉块吃下，嚼吧嚼吧的样子像是在吃锅巴一样，香滴很。
在吞咽掉最后一口之后，那只田文静恰巧进化至下一级，她的眼中出现了一点点微光，但眼神仍旧木讷，她会说的，不止哥哥两个字了。
“哥哥……饿了……”
她抬头对着天窗，可爱又无辜的脸出现在血红舌头的缝隙里，它说道：
“哥哥……我饿了……我要吃……嘻嘻……我饿了……我要吃、要吃……哥哥……”
林幼说出两个字：“疯了！”
这简直是疯了！
田文野绝对是他妈的疯了！
他竟然做这种事做到了这个地步！
林幼对田文野的愤怒在此刻飙升至一个极点。
她蹲下身猛的将机关暗门手动关上，碰的一声却只拉动了半边。
阿莱看着她的样子无声的摇了摇头，用力的拍开了她的手，继续无声的投喂起底下的伪装者来。
田文野，在他的办公室里，圈养了一大批他妹妹模样的伪装者。
他拿其他进化者的肉块给伪装者们当食物，定时投喂，让伪装者们慢慢长成他妹妹的样子，长成一岁的田文静、两岁的田文静、三岁的田文静……直至长成，十二岁的田文静。
疯了！
田文野绝对疯了！
其实在林幼第一次闯入南郊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田文野在和田文静模样的伪装者对话了。
但那时她只是匆匆瞥见了一眼，在浑身汗毛倒竖后她就回到了未来公寓和队友说，南郊很危险。
她没想过那些伪装者是田文野培养的。
她以为那些伪装者只是凑巧变成了田文静的模样。
又或者……田文野确实培养了伪装者，却也也只是浅试了一下。
毕竟这种控制圈养进化者的事情，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那个变态到极致的博士才会做。
然而……
圈养田文静模样的大批伪装者这件事真的是田文野做的！
田文野真的没救了！！
田文野真的没救了！！！
她的拳头还是第一次握得这么紧。
她的心中腾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到底是为什么？！
田文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沉浸在对已死之人的哀悼中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要有这么深的执念啊？？！
田文静已经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
死人永远不会活过来！！！
死的人只会永永远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怀念死者？！怀念死者到底有什么用？？？！！！
……
她的面前，阿莱已平静的喂食完了所有伪装者。
阿莱端起空盆，将空盆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走回桌边，按了按按钮。
机关暗门被关上，电子鲁班锁被重置，“哥哥、哥哥！”的声音被关在了地下。
总经理办公室，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林幼很少这样爆发情绪，特别是这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或许田文野在她心中有着她也不自知的特别之处吧……
田文野是她在以往的红雾实验中，少有的没得罪的、还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她最最开始放走那一卡车食物给团伙中有着“文也”名字的人，导致她和穆裳吵了一架的原因……她的解释是：将危害扼杀于襁褓之中。但她有没有藏着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昔日故友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一样一头扎进了名为亲人离去的悲寂的深潭里，她无法理解，也很生气。
全程都没有说话的阿莱还是没有说话。
他默默走到了林幼身边，手指一用力，竟隔空掰开了林幼紧握着的手。
他在摇头。
林幼眯眼看向他……很快，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就恢复了理智。
这个实力神秘的空气异能强者阿莱，是田文野的左膀右臂，却在知道她逃离了中控室还潜入了总经理办公室后一直没有攻击她……
这个阿莱是不是专门放这些伪装者给她看的？
她一个手刀试探的打向阿莱——果不其然被阿莱挡住了。
她主动发起攻击阿莱却没有反击，只是格挡。
怪。
阿莱走到了她刚刚落下的通风管道开口边，重新打开了开口，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她开起空气感知，发现有人朝着这间总经理办公室走来了，她定神看了眼阿莱，利落的接受了阿莱的帮助。
但在跳进通风管道的那一瞬间，她回头问了一句：“你是哑巴吗？”
她看到阿莱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于是，她继续说道：“不管今天，是谁指示你给我看的这个，也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让我看到这个，我只能和你说，我明白了……田文野真的脑子有病，他就是个傻逼！”
阿莱：“……”
七号厂房顶，吹着凉风的田文野打了个大喷嚏：？？
办公室里，林幼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我会配合他，或者把他打一顿，直接拿回物资离开这里。今天，你出于我不知道的原因没有攻击我，我并不感谢，所以如果之后你妨碍到我，我仍然会攻击你，请你清楚这一点。”
她无情的踩着通风管道回到了中控室。
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异能强者，还是空气异能，结果并没有她期待的酣畅淋漓的异能战斗。
算了……
她站在血淋淋的椅子旁边变幻了个起手姿势，组合式变回了最初的那个简单的、没那么消耗体力的算式。
办公室里的阿莱沉默的感受着她的动作，站在通风管道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在时钟时针指向了十一的同时，分针指向了十二。
9月15日，晚上十一点。
田文野设计的南郊森林红雾游戏下半场结束。
南郊森林外，林幼已经被田文野从中控室拉出，田文野在看到中控室地上的四具尸体时并没有说什么，他似乎早就料到林幼会这么干。
当下，他站在一座高高的台子上，这台子颇似一座舞台，似乎是在下半场游戏快要结束时临时搭建的，先前并不在这里。
他对着林幼问道：“我亲爱的话筒朋友，请问在下半场红雾里，哪两位玩家的得分最高呢？”
林幼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冷漠，田文野突然后颈发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林幼看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冷漠了。
林幼面无表情的答道：“第一名孙琣明，第二名孙帮小帅，授予异能加强药剂p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