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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历史 >>长安末 >>第42章
华北沦陷、太原失守后,地处晋陕豫三省交会处的运城成为华北抗战的最后防线,这里是山西通往豫陕两省的南大门,奔腾而过的黄河和高耸境内的中条山成为拱卫中原和西北、西南的天然屏障。一九四一年五月,日军为了消灭山西南部的国民党中央军,决定发动中原会战,日军集结了六个师团约十万人马,分四路向中条山进犯。面对这一生死决战,国军错误迷信自然天险对日军机械化部队的阻力,未经认真备战,疏忽大意,加之指挥失当,致使日军铁蹄所向之处,国军皆是溃败不可收拾。这一仗打了整整二十多天,国军付出惨烈代价之后,背靠中条山天险的运城各区县全部失陷。 根据日军大本营的对华作战方案,日寇占领运城后,迅速展开“肃正讨伐”“治安强化”政策,日伪河东道尹公署和山西保安司令部河东道指挥部相继在运城成立,又在运城二十三县成立伪县公署、保甲自卫团等机构,他们招募了大量特务、汉奸,利用保甲制度对占领区百姓进行严苛的殖民统治。 话说身处太原城的陈竹君最近心情甚是郁闷,他痴心迷恋的林萍跟随丈夫龙长生回运城已经很久了,在两人约好的时间里,林萍并没有按时返回太原,这让陷入相思苦海的陈竹君心烦意乱。而当日军占领运城的消息传来后又令他大喜过望,陈竹君一溜烟跑去拜见山西公署顾问室主任清水和夫,向他表明了自己期望去运城河东道尹公署继续为皇军效命的心愿。 清水和夫很清楚日军新近占领运城后,非常需要像陈竹君这样对日军高度忠诚的中国人来帮助实行区域管理,于是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陈竹君。心中分外欣喜的陈竹君知道这些年自己效忠清水和夫的付出没有白费,他相当顺利地被清水和夫委任为运城河东道尹公署情报室主任,成为清水和夫在运城最直接的眼线。 第一时间听到陈竹君被提拔的消息后,已是山西公署保安司令部第二大队副大队长的田汉民急忙登门求见。陈竹君猜想到田汉民迟早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快。经过陈竹君在清水和夫跟前的再一次推荐,田汉民被委任为河东道尹公署保安指挥部大队长,两个沆瀣一气、臭味相投的铁杆兄弟再次各遂心愿地走到了一起。 顺顺利利官升一级,两人甭提心中有多高兴,虽然运城没有太原那般繁华热闹,但因迷恋权力而产生的陶醉感完全麻木了他们的心智。此二人与清水和夫不同寻常的关系在河东道尹公署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就连河东道尹王毅对他俩也是格外尊重。而在陈竹君和田汉民心里,运城这片土地就是他俩的掌中之物, 这一天,陈竹君身穿一袭长衫,头戴一顶礼帽,装扮成一介读书人的模样,迫不及待地来到运城西街口的龙家老宅。赵世诚和老伴龙宝婵再次见到陈竹君后格外欣喜,急忙询问任欣荣北平寻母的情况,陈竹君便用心里琢磨好的谎言应付,声称任欣荣已经顺利见到了生母,现在母子二人亲昵得时刻不可分离。又说自己在北平巧遇了一位老家也在运城的好朋友,这次返回长安途中,顺道陪朋友在运城老家小住些日子,这才有机会前来看望龙家二老。 听了陈竹君随口杜撰的这些虚假之事,赵老爷子和老伴甚感欣慰,嘴里连连说道:“他们母子得以相见,这是积德行善之举,你也算没有白费一番功夫啊。”听着老人的赞许之词,陈竹君一边面带尴尬地笑着,一边用眼睛瞟着从屋里走出走进的每个人,但却迟迟没有发现林萍的身影,于是他又旁敲侧击地探问家里人都去了哪里。 赵世诚毫无戒心地说,老夫过寿之后,小儿赵渊和女儿龙如玉跟随寒梅的秦腔班回了长安,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大儿龙长生和媳妇林萍从太原回来后又去了三门峡,估摸着今天该回来了。听罢此言,陈竹君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林萍随丈夫去了三门峡,怪不得这么久不和自己联系。现在自己常住运城,再也不用发愁见不到林萍了。 陈竹君抑制不住内心喜悦,他对赵世诚说:“我在朋友家小住的这些日子里,难免还会来打扰您老人家的。” 赵世诚不无关切地说:“如果朋友那里不方便,就来咱家里住,这里院子大、房间多。现在运城全被日本人占领了,来来去去可得多加小心哦。” 陈竹君急忙附和说:“我在北平也听说了,现在从运城去长安的风陵渡也被日本人把守着,所以我和朋友要等风声松一些的时候,再过黄河去。” 正当陈竹君与两位老人在院中闲聊之际,大门外传来了马车声,龙长生和林萍从三门峡收账回来了。一走进家门,龙长生便看见了陈竹君,一种不祥之感迅速弥漫上心头,虽然陈竹君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但龙长生只是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便黑着脸走进里屋去了。陈竹君的突然出现,使林萍瞬间心口突突乱跳,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她尽量压住自己的气息,客客气气地向陈竹君问候一声后,也匆匆走进里屋去了。陈竹君被干晾在院子里,他那一脸尴尬的神情没能逃过赵世诚的眼睛,老人低头寻思半天,也琢磨不出这三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误会。 陈竹君甚为礼貌地拜别了赵老爷子出门去了。赵世诚正要招呼仆人们开饭,忽听屋里传来一声林萍的尖叫声,紧接着龙长生气呼呼地走出来站在院子里。赵世诚很是纳闷,两人刚刚走进家门,怎么就开始闹起来,难道是三门峡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龙长生满脸苦笑着说和生意无关。龙宝婵听后摇了摇头,心里猜测肯定又是为了生养孩子的事情吵嘴了?她去厨房端了碗鸡汤刀削面出来,用眼睛挤了老伴一眼,随之淡淡说道:“我去给萍儿送吃的,你们去厨房吃饭别等我。”赵世诚会意地点点头,便拉着儿子去了厨房。 龙宝婵走进林萍的卧室,看见她正埋头低声哭泣,便好心好意相劝道:“我和你公公还是以前那句老话,要孩子的事情咱不能着急,先得把身子养好喽。”林萍急忙接过婆婆手里的饭碗,虽然满腹的惊慌和痛苦,却在婆婆面前无法说出半个字来。 早在太原时,龙长生就已开始厌恶陈竹君那副汉奸嘴脸。上次从榆次打理完生意回到太原后,龙记客栈的周掌柜悄悄给他说了陈竹君来找林萍的那一幕,龙长生听后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窝火,脑海里隐隐约约感到陈竹君不像是个正人君子。为了尽快躲避开陈竹君这个晦气的家伙,他将太原生意快速处理完后,旋即带着林萍返回了运城,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悬心,他去三门峡收账也带上了林萍。 看到丈夫时刻不离她身边,林萍心里开始感到害怕,她日夜揣摩丈夫的表情与心思,实在难以想象丈夫若是知道了她和陈竹君的这段露水情缘,不知会如何发落自己。龙长生心恨妻子与陈竹君纠缠不清,现在阴魂不散的陈竹君居然又追到运城老家来,这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林萍虽然心里发虚,嘴上却不停为自己辩解,龙长生盛怒中将茶杯摔碎在地。 走出龙家的陈竹君心里甚感欣慰,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林萍。虽然林萍和他四目相对时慌乱不堪,但这时候,欲望带给陈竹君的煎熬和痛苦消失殆尽,心里对林萍久不露面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回到河东道尹公署情报室时,恰好田汉民来找他闲聊,看到陈竹君似有失落的神情,他殷勤地说道:“老兄有何烦心事,一定要给兄弟说,兄弟我今天的一切都是老兄你给的,所以你的事便是我田汉民的事。”陈竹君素知田汉民心思细密、处事圆滑,想着给他说说倒也无妨,或许他还能帮着出出主意,于是,陈竹君便将自己与林萍的故事简单说了一遍。 田汉民听完心里犯了嘀咕,看来这世上的事情真是无风不起浪。早在太原时,田汉民便风闻陈竹君与一个有夫之妇有染,当时也没有多想,因为像陈竹君这般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的红尘客,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了。现在看来,陈竹君对这个有夫之妇似乎动了真心,他所流露出的痴迷情愫让田汉民颇感意外。 在这个世界上,像陈竹君与田汉民这样的酒肉朋友,当他们有了抱团取暖的共同目的,而且彼此间还有着互相利用的价值,那么即使是龌龊不堪、虚情假意的友谊,也能像两张腥臭的狗皮般紧紧粘在一起。 回想自己在陈竹君的不断帮助下,从北平临时政府治安部籍籍无名的一介小人物,当上山西公署保安司令部的副大队长,现在又升任为运城河东道尹公署保安大队长,田汉民一直觉得陈竹君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他手握实权,方圆数百里的运城都是他的势力范围,凭借手中的权势帮陈竹君弄来个把女人,实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当田汉民心中拿定主意要用此事来报答陈竹君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他的“报恩之旅”。 对于林萍来说,陈竹君在运城的突然出现,让她彻底陷入慌乱之中。本想着与陈竹君在太原的荒诞行径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没料到陈竹君这把火点燃后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而且大有越烧越旺的势头。林萍惊惧这把火会烧毁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知将来的命运会坠落入怎样的深渊,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三天过去了,一切太平;一周过去了,依然相安无事。林萍这才稍微松口气,心想着出门去逛逛。 日本人占领运城后,大街小巷的人流明显稀少很多,因为生意不景气,大小商铺十有八九都紧闭大门。林萍走在大街上随意转悠着,满腹心事的她也没多大心思闲逛,最近一直随丈夫去各处料理生意,她想到该买些牙粉和梳头油,于是径直走到以前常去的玉堂春店。当她刚拿起一瓶自己最喜欢的上海生产的无敌牌牙粉仔细端详时,忽听有人在身后低声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张陌生面孔。 出现在林萍眼前的人正是田汉民。这些天,他派人一直蹲守在龙家老宅外面盯着林萍的动向,得知林萍独自一人出来逛街时,他便跟了过来。 被堵在店里的林萍感觉此人来意不善,便要闪身出门去,却在门口被两个便衣挡回去。心慌意乱的林萍大声质问对方想干什么。田汉民笑而不答,随之客客气气请林萍走出玉堂春后门,然后绕过一段曲里拐弯的巷道后,来到一方清净的茶社里。林萍老远就瞧见陈竹君端坐在茶桌旁朝她微笑着,心中惊恐顿时烟消云散,她噘着嘴巴皱着眉头气呼呼坐下来,站在门口的田汉民给陈竹君递个眼色便退身出去。 懂得怜香惜玉的陈竹君急忙给林萍倒了一杯上等龙井茶,随之想要握住林萍的手说话,林萍却故意将手背到身后,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说道:“拜托啦,这里是我家门口,你怎可有如此大的胆子。先说说你是如何到的运城?” 自从在龙宅见到林萍之后的这一周里,陈竹君几乎夜夜难以入眠,心里有太多的话想给林萍说,他也估计林萍定会有许多疑问如鲠在喉,于是便将自己如何前来河东道尹公署做事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林萍听罢轻轻叹息说:“我是个不问世事的普通女人,既看不清眼前这乱糟糟的世道,更不明白你跟着日本人走的这条路到底有没有前途。但我知道龙家人极其反感你给日本人做事,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就当我俩之间是一场梦吧。” 听了林萍这句话,陈竹君心里一阵着急,刚想替自己辩解时,田汉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盒牙粉和梳头油。他将东西放在林萍面前,然后笑眯眯地说:“咱们初次见面,就算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林萍急忙推辞,陈竹君连声打圆场说:“这是我兄弟田汉民,他现在是运城河东道尹公署保安大队长。”左右为难的林萍还是一再相推,田汉民硬是不让,并嬉笑着说:“陈主任这些日子里总是念叨你,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先叫你声嫂子可别见怪啊。”说完田汉民放肆地哈哈大笑。 这时候,林萍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尴尬的样子。看到林萍神情明显有些不悦,陈竹君连忙使眼色将田汉民支了出去。事实上,田汉民的这声“嫂子”叫得陈竹君心里也是一惊。 一时间,陈竹君和林萍坐在茶桌旁愣怔不语。此刻,林萍的心里七上八下,眼前这个男人足可以毁掉她半生的幸福,却偏偏对自己一往情深。这个气质忧郁略带书卷气的男人,完全吻合林萍对男性的审美,但她已是有家室的女人,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人人都为活命在挣扎着,她在龙家却吃喝不愁,而且和龙长生的夫妻感情尚好,因此若是再和陈竹君这般厮混下去,这份孽缘究竟该如何收场?又怎能对得起龙家的老老少少呢? 林萍的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情欲所点燃的煎熬与痛苦,经常让她感到深深的窒息,心里越想回避,就越感到痛苦不堪,强烈的压抑感就像天边黑色的乌云,沉沉笼罩在林萍的心头。 “让我好好想想我们的事情,你千万不能再去龙家找我。”撂下这句话后,林萍匆忙走了。陈竹君不仅没有感到失落,反而有一种踏实感涌上心头,他心里明白,林萍终归是不舍他的。 一晃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又是没有林萍的一点消息,陈竹君实在按捺不住,便让田汉民去龙宅探探虚实。没想到田汉民刚一进龙家,就和要出门的龙长生撞个满怀,龙长生眼见又一个陌生男人来寻林萍,压抑已久的怒火再次冒将出来,他直接冲上去揪住田汉民的衣领质问起来。听到龙长生怒不可遏的喊叫声,赵世诚和老伴急忙来到院子,连问儿子这又是为何事发火。这时院子里站满了家里的男女仆从,大家直愣愣望着大少爷和一位陌生男人纠缠在一起,个个一头雾水。 躲在屋里惊恐不安的林萍,眼看今天的阵仗是薄纸包不住火了,她索性走出来斜靠在走廊柱子上,睁大一双眼睛冲着龙长生数落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火?大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失了斯文。” 听到林萍阴阳怪气的腔调,龙长生松开撕扯在一起的田汉民,冲着林萍恶狠狠说道:“我以为你还能装多久,终于憋不住了吧?” 此时的林萍口气反而强硬起来:“我早就想和你直截了当地谈一谈,可你每天从早忙到晚,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今天当着老人的面,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龙长生怒眼盯着林萍,他不敢相信曾经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媳妇,何时变成今天这副嘴脸,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给自己说话。他再次无法压制满腔的怒火,猛然转身重拳挥向身旁的田汉民,田汉民没有丝毫防备,脸上挨了重重一击,随即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眼冒金星的田汉民正要发作,林萍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故意高声说道:“田队长,我对不住你,让你跟着吃苦了。你先回去告诉陈竹君,今晚上玉堂春茶社见面,这里有我,你快走吧。”田汉民吃了一个哑巴亏,再看看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只好忍住脾气夺门而去。 赵世诚已被眼前这幕气得浑身发抖,他怒斥儿子儿媳不要当众出丑,有事进屋商谈。当龙家四人回到屋内,颤颤巍巍的赵世诚发出一阵喘不上气来的咳嗽声,龙宝婵连忙用手掌给他抚摸着后背,龙长生气呼呼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林萍则低头斜靠着墙壁一语不发。 咳嗽声终于停止了,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赵世诚拿出烟壶要抽时,龙宝婵一把夺过去,她用恼怒的眼神盯了他一眼,又瞟了瞟眼前的儿子儿媳,嘴角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苦涩。赵世诚何尝没有察觉到儿子儿媳的矛盾,他们从太原回来后又一起去了三门峡,那时他便觉得不大对劲。多年来都是儿子出门打理生意,林萍照顾家里,现如今儿子出远门料理生意要与林萍同出同入,面对这样不同往常的变化,虽然老两口有所嘀咕但心里也没多想,谁知他们两人的矛盾竟积攒到如此严重程度。 赵世诚缓缓地说:“这些年来,你俩聚少离多,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可是当初你俩是自由恋爱的,咋就处到今天这般地步?即便彼此心有嫌隙,也该好说好商量,口舌生毒、不顾体面地闹腾,岂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龙长生接过父亲的话吼起来:“还不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陈竹君捣的鬼,整天和他去鬼混,还以为我不知道?” 赵世诚这才想起前些日子陈竹君来拜访时,他们三人见面后彼此爱答不理的尴尬模样,怪不得儿子去三门峡也要林萍一起去,原来他心里早就有了提防。赵世诚转头问林萍可有此事。 林萍坦然答道:“自从我嫁到龙家,多数时间独守空房,家里生意做得大,需要龙长生长年累月在外打理,所以我不敢有任何怨言,只能尽我的本分,照顾好龙家上上下下。按说我该知足了,可惜老天爷不眷顾我,偏偏不让我生个一男半女,我也知道,你们一直有给儿子纳妾的想法,却又刻意隐瞒于我。我是不会生养,可有谁理解过我的心情,有谁关心过我的感受?从太原回来后,我天天想着怎么了断与陈竹君的事情,每天夜里睡不着觉,心里感到愧疚,是我先对不住长生,都是我的错······”林萍说着说着便大声啼哭起来。“这些天,我一直想给你说这事儿,却不知道该如何张这个口。我害怕啊!”说到此处,林萍已是泣不成声。 但龙长生不吃她这套,扯着大嗓门厉声质问道:“你想给我说什么?难道你想要离婚?” 林萍像被针刺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止住了哭声,面色异常冷静地说:“是的,我想和你离婚。” 坐在椅子上的龙长生‘噌’地跳到林萍跟前,赤红的双眼盯着林萍咬牙切齿地说:“你敢再说一遍?” 赵世诚大声呵斥儿子退回去,老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在屋里踱来踱去,随即长叹一息说道:“咱们龙家和你们林家都是要脸面的门户,即使要离,也得体面地分开,何必要这样大吵大闹,不嫌丢人吗?” 龙长生听到父亲的态度,急忙阻止道:“您有所不知,勾引她的陈竹君现在给日本人做事,那就是个狗汉奸,让林萍跟了这样的人,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龙长生此言一出,赵世诚也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与龙家曾有数面之缘的陈竹君会堕落到这般田地。老人仰面长叹道:“想当初我留下陈竹君,支持他带着任欣荣去北平寻母,那是因为陈竹君毕竟是梨园行人,我认定他做人做事终会讲究个道义。可如今他置礼义廉耻于不顾,心甘情愿当汉奸,萍儿呀,你就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啊。” 听着公公语重心长的劝告,林萍依然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他是给谁效力?或者是干什么?只要他对我好,我就跟他走。” 龙宝婵实在听不下去,气愤地插话道:“龙家哪里对不住你了,你非要这样作践自己?我们是商量过要给长生纳妾,可长生压根儿就没同意。现在你却要跟个汉奸去过日子,即便不为龙家着想,我们也得拦着你,娃呀,那是一条不归路啊。”听着龙宝婵的苦劝,林萍再次掩面哭啼起来。 赵世诚叹息不止,随之喃喃低语道:“即便你死活也要离婚,总得让你父亲知道。” 唉声叹气的赵世诚和龙宝婵暗示儿子先退出房子,随手用把锁子将林萍锁在屋内。三人来到堂屋,赵世诚劝解儿子说:“人心一旦走了,任谁也别想拽回来,你俩貌合神离这么多年,折腾的也够多了,依我看还是分开吧。” 赵世诚的话听得龙宝婵心里阵阵酸楚,她流着眼泪给儿子说:“我们龙家从来不曾亏待她,现在是萍儿要离开这个家,无论如何,我们得让太原的林家知道你们离婚的实情,然后再做定夺。”听完母亲的话,龙长生哀伤地瘫坐在椅子上埋头叹息。 赵世诚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说:“走就走吧,强扭的瓜不甜。我和你妈这些年一直等着抱孙子,说句强势的话,想给我龙家做媳妇的女子多得是。”说罢此番伤心话后,赵世诚便决定近日启程,领着儿子儿媳去太原林家决断此事。 晚上,等候在茶社的陈竹君和田汉民迟迟不见林萍前来,心里不免有些焦急。看着心神不安的陈竹君,田汉民气狠狠地说:“要不是看在嫂子的面子上,我今天非让他龙长生好好喝上一壶。” 陈竹君连连叹息道:“估计今晚林萍是出不来了,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捅开了,我也就不怕别人笑话了。还得烦劳兄弟让龙家将林萍交出来。” 田汉民听到陈竹君终于有求于他,心里甚感舒坦,同时他很轻狂地说道:“我早说过,兄弟今天所有这一切都是大哥给的,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要我说,您在这事上手软了,若是我的话,早把人从龙家给抢过来了。”陈竹君苦笑着看了田汉民一眼,他心里清楚田汉民这句话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按说仗着他俩眼下在运城的权势,抢个女人能算得了什么呢?只要伺候好太原的清水和夫这棵大树,他们就敢这么干。但是林萍曾多次给陈竹君说过,龙家都是明事理讲道理的人,她能被明媒正娶进的龙家,她也要名正言顺地走出龙家。所以田汉民想用的强硬办法,陈竹君是不会答应的。他在林萍跟前已经隐藏了太多自己过往的不堪,如果这次再违背她的意愿去做事,林萍一定会怀疑他的海誓山盟究竟是真是假,甚至会消耗林萍对他的信任。一旦这份信任被打破了,他一定会失去林萍,而他又是如此鬼使神差地深爱着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