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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历史 >>四蜕 >>四十六章 疑窦重重4
4、 庄清一脸尬笑:“这等宝贝,我不可能视而不见啊!” “你敢强取吗?”司马莫之毫不客气地问。 “说实话,没这个能力。” “我听说你很厉害的,身形敏捷,连弓弩都射不到你。” “你说的是郑国射我那次吧?只能说运气好,也是因为我这个人,拥有优良的临危不惧的品质。” 司马莫之闻言一愣:“你平常不是这么油嘴滑舌的,怎么吹嘘起自己来了?” “我没有吹嘘啊,首先要临危不惧,才能有好运气。要是再遇到那个情况,我未必能躲过去了。” “我听苏弃说,你在徐家地牢里还杀了无数的毒蛇,这本领,也是独步天下了。你还不敢去躲太子绛的宝贝?” 庄清说:“太子绛的府邸,我可不敢乱闯,他的侍卫可都是壮士。” 司马莫之坐累了,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这里太乱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去隔壁。” 庄清扫视了一下屋子,从地上捡起一册书,绳子都快断了,问司马莫之:“这是什么书?” “这册,是宋国春秋之一册。” 庄清很惊讶,宋国都灭亡三十年了,你哪得到的? “宋国被齐闵王吞并,国都大乱,典籍散佚,有人拿着出来卖。这种书册,本就不值钱,要不是我这样的人收,大概就被人拿去当柴烧了。” 庄清随便看上面的字,宋人的字与周与楚都有区别,虽然能看懂,但速度较慢。 司马莫之冷冷地说:“拿到外面看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庄清赶紧追上问:“你是在帮太子绛修书吗?” “不,太子让我仔细看看鄋瞒国的历史,你不会吃惊吧?” 庄清真吃惊了,他皱眉道:“我还以为这上古神兵的事,你是置身事外,想不到,也是局中人。” 司马莫之冷笑道:“我是周人,你是楚人,你是局中人,我倒应该是局外人?这真是怪了。” 庄清说:“你参与此事,那我们就不用兜圈子了,但你会告诉我你所知之事吗?” “这个,难说。” “那好,你从宋国的书中看到了什么?” “我这书挺多的,你要是有耐心,可以自己看。跟鄋瞒国有关的记载,还有鲁国,卫国,邢国、邹国虽然灭亡几百年,但也有两册史籍在我这。他们都跟鄋瞒打过交道。” 庄清苦笑道:“你这是强迫我读书了。邢国邹国这么小的国家,还能有书籍留存?” 哑仆奉上茶来,两人坐下。 庄清仔细读着书上的字,司马莫之不出声,就看着他把整册书看完。 “太史,你这是宋武公十年的事,没什么有用的啊?” 司马莫之哈哈大笑:“不是我史家之人,能看得懂就怪了。” “怎么,这书写得不对?” “怎么不对?我们史家做史,从来不乱写。” “那我怎么还看不懂?请赐教。”庄清立跪作揖。 司马莫之说:“看在你的面上,我把史家做史的一些秘密告诉你吧。你知不知道,我们太史写的史籍,君主是不准看,不准改,不准议的?” “这我知道啊。” “当年齐国的大夫崔杼,骄横跋扈,横行朝堂,弑齐庄公,太史伯在国史上写‘崔杼士其君’五字,崔杼怒而杀之。让齐国太史的弟弟史仲继任,然而史仲也不改这五字。崔杼又怒而杀之。史叔也因此被杀,直到史季,依然不改史书,崔杼没办法,只好放过史季。” 庄清说:“你说这事,我知道,可你说这个干嘛?” “崔杼连杀太史家伯、仲、叔三兄弟,太史也不改一字,宁死也不能歪曲事实。然而,史家也有另一个铁律,就是为尊者讳,为尊者隐。” “什么是为尊者讳,为尊者隐?” “就是不记载呗。”司马莫之哈哈大笑,“有些事,写下来太丢人,能不写就不写,没办法必须要记,也得想办法用言辞遮盖一下。” 庄清失笑道:“这算什么?太史那三兄弟也死得太冤了,你就为崔杼遮掩下不行吗?” “崔杼只是个大夫,要遮掩也得为君主遮掩,崔杼说到天上去,也只是个大夫,必须秉笔直书。” 庄清说:“这算什么史家的秘密?” 司马莫之露出诡异的笑容:“太史在记载的时候,会在史册上做个记号,告诉后世史家,这段记载是有问题的。不是说写错了,而是说,此中有不可明言之处。” “哦?”庄清来兴趣了,“也就是说,平平无奇的文字,本身并没问题,但话只说了一半?” “差不多吧。” “那么,这宋国的史书,有什么问题?” “每个史家的记号都不尽相同。这个宋国的太史,喜欢在竹简背后用小刀划一道。这个必须看原版,抄录的是看不到的。这算是我们史家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一个约定吧。” 庄清把这册书翻过来,仔细一看,真的发现不少刀痕。再翻过来看正文,但也咂摸不出滋味。 “你,你看出什么来了?”庄清疑惑地问司马莫之。 “宋武公十年,是鄋瞒国的君主,我们叫他长狄缘斯,最后败死的一年,但是,宋国跟鄋瞒国打了可不止一年,宋国死了几个大夫,甚至死了弟弟,说明这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庄清说:“是啊,这上面写了啊。” 司马莫之冷笑道:“我知道外面的人,都叫我书呆子,以为我喜欢看书,读傻了。其实你们才是呆子。你只看这书上写的,能看出什么?言外之意,能看出来吗?” 庄清赧然道:“大哥,别兜圈子了吧?我实在不明白这里能看出什么来。” 司马莫之无奈地说:“你且说说,宋武公十年,都记载了什么?” 庄清疑惑地问:“要我念出来?” “那你就念吧。” 庄清满腹狐疑,只好像小学生在课堂上朗读课文似的,把这一年的字从头到尾读一遍: 春二月,长狄伐我。 三月,修渠。见流星。 四月,与长狄战于陶。 五月,为太子聘妇于鲁,晋大夫来访。商丘新挖二***,皆有水。 六月,长丘败长狄,杀缘斯,司徒皇父与其二子死,司寇牛父死。 七月,与诸大夫游于泗水,得白牛。 …… “好了好了,别念了。”司马莫之打断他。 庄清茫然地看着他。 司马莫之说:“如果只是看字面,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你要仔细去审视一下,会发现很多破绽。首先,跟长狄人的战争,有违天时,很少有春二月就出去打仗的。怎么会选这个时间?” 庄清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其次,跟宋国的战争,旷日持久,居然打了半年。你要知道,这是四五百年以前的时代,那个时候打战,也就打一天,分出胜负,就收兵回家。能一直打几个月,连当时的晋国都很难做到。” “说的是啊,宋国只能算二流国家。” “第三,在这场跟长狄人的战争中,宋国居然没有向外求援,能打那么多个月,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这么一提点,倒是很有道理,宋国是怎么打的?” 司马莫之不回答这些问题,继续说:“第四,这仗可不是小仗,可是,记载却了了数语,过程语焉不详,反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还写那么多。” “这说明啥?”庄清疑惑地问。 “这是史官故意的。他隐去了许多重要的事情,却记下一些无聊的事情,在竹简背后划好几道痕,其实就是暗示后世史官,此处不寻常。” 庄清这才终于明白了:“宋国武公时期的史官,不敢详细记载与长狄的战争,故意记些无聊的事情来掩盖真相?”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史官或是不敢,不能,不愿,因此写成这样。” 庄清奇道:“你们太史不是最重直笔吗?为什么还有不能不愿不敢写的?” 司马莫之笑道:“太史也都是人啊。我们确实要秉笔直书,写下来的,都肯定是真的,但写不写,由你啊!那些事值得写,那些事必须写,那些事可以忽略,这都由你裁夺嘛。” “看来你们太史的直笔,也是可以弯的。”庄清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司马莫之由他嘲笑,并不分辨。 笑了会,庄清问:“好吧,直不直的,管你了,这宋国的国史,史官暗示有问题,那有什么问题,你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啊!” 啊?说那么热闹,白说了? “史官只是告诉你这段记载有问题,但真相是什么,他不说,后世又怎么知道?” 庄清差点吐出血来:‘那这玩意有什么用?’ 司马莫之冷冷地笑:“怎么没用?你现在不是知道宋国,鄋瞒国,元晶,这都是有关系的。你不是以为史官会直接告诉你元晶,神兵都藏哪吧?史官知不知道另说,他知道了,会直接写在国史里?” 庄清喃喃道:“说不定他们会另外写起来。” “宋国都灭亡三十年了,土地都在你们楚国跟魏国、齐国手里,几百年前的事情有没有人知道我不清楚,但宋国最后一个太史早就死了十几年了,史籍散佚各地,更具体的线索,怕是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