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上古时代,车没有减震器,也没有轮胎,怎么可能不颠簸?再加上车是两个轮子,靠绳子拴在牛马身上,只要牛马一动,必是上下摇晃的。
路也是泥路为主,好的地方会填些砂石。只能沿着万千车马碾出来的车辙走,有些车辙较深的地方,路中间突出的路面还会撞击车底。因此,坐车只是省点力而已,谈不上多舒服。
庄梅在路上醒了一次,聊了几句,又晕了,那就赶紧走吧。只要不把伤口震开,颠不颠簸有什么所谓?
紧走忙赶,终于在闭城之前进了偃师。车在城内就不能跑了,庄清下车,问路人,哪家的医术高明,然后直接找到那家,把车停在门口。
偃师这里,有一个医者,鲍氏,以前是燕国的军医,二十多年前,乐毅被逼着离开燕国,他跟着出来了,辗转流落到偃师,就此定居下来。
军中的医者,以各种刀剑创伤为主,正对庄梅的伤势。
那医者解开庄梅的衣服,剔出严骖给她敷的药粉,问庄清:“这药粉不好,顶多就是止个血而已。”
“这是我们楚国军中用的,我也不懂。”
“军中的好药都是给当官的用的,士兵们用的,就是这种,小伤没问题,伤得重就不顶事。”
“那就劳烦先生好好医治。”
鲍先生把庄梅背上的药清理掉,啧啧叹道:“射得那么中,起码在十步以内才能射那么深。我跟你说,这个位置,恰好不在五脏六腑,否则,已经没救了。”
一番话说得庄清冷汗直冒。可不是十步以内嘛,那女山神力气真大!弩箭的箭枝一般都比较短而细,拿手去拍,更容易伤到自己的手而不是别人的。可见这女的有多狠。
这要多大的仇啊?
鲍氏看了下庄清,问他:“你是就在我这里医呢,还是随便敷点药,然后送到洛阳去?”
庄清呆住了,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这,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在我这医,那就上好药,给你开足十天的药,保证十日后好如常人。如果不在我这医,那就给你完全止住血,你再撑到洛阳,再去找人医治。”
“她现在不是止住了血吗?”
“哼,你眼睛所见,只是外伤,她身体内的出血,你止住了吗?”
“这,也看不到啊。”
“对啊,就因为看不到,所以吃力不讨好,卖不上价啊。”
庄清看他一脸傲然的神色,不由得折服,心想,这家伙怕是个高手。
“那,那就在你这医吧。”
鲍氏面无表情地说:“我这药可贵,一天换两次药,十天是二十次,一共要一百个布币。”
庄清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金,递给他:“我不知这够不够……”
鲍医生接过来,掂了掂,说:“我占你点便宜,要不,我多送你两份药,你可备不时之需。”
庄清习惯性地客气:“不用,多的送你了。”
刚说完,又有些后悔。这伤药,身上备一些也是必要,过两天要去韩炳那里闹一闹,保不齐要用到。
没想到鲍医生不领情:“我是身上没散钱,懒得去兑换,你以为我这药卖不出去还是怎的?”
收了钱,鲍医生精神大振,非常细心地给庄梅上好药,这一弄,就弄了一个时辰。完事后,再去拿竹筒子去装了一竹筒的药粉给庄清。用五块布另包了五份,这是内服的药。
“内服的跟外敷的不一样。如无意外,外敷八九天就够了。内服的药是治她的内伤,被弩箭射伤是很严重的,好在没有贯穿,否则出血更严重。你们有地方住吗?好好歇息,不要触动伤口,最好就在偃师呆几天,好好躺着。”
庄清问:“我们是刚刚赶过来,没有地方去,先生这有住处吗?我一并算钱给你。”
“我家人多,地方小,自己都不够住,你还是自行投宿吧。出门往右走,一百步左拐,有家客栈必有房舍。”
庄清千恩万谢,告辞而去。
他们走后,鲍氏还在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伙计很好奇地问:“师傅,你看他们干什么呢?”
“这女孩子真美。”
伙计听傻了:“师傅,你这一大把年纪……”
“你胡说什么啊?这女子是被弩箭所伤,这种弩箭,只有官家才有。被官家伤到,难道是盗贼?可是看他们的穿着,谈吐,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他不是说他们自己敷的药是楚国军中的吗?”
“所以这就是更可怪之处了,这里又不打仗,总不能是从温县过来的吧?温县那边倒是有楚军在打,可要是在那里受的伤,怎么会送到这里来?就算不隔着大河,也有一百多里呢。送巩地不好?”
“那你刚才不问问清楚。”
“哼,我才没那么多嘴,万一人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知道了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伙计一听,恍然大悟:“所以,你的药就翻了倍卖给人家。那口音就是外地的,不会回头。”
鲍氏一皱眉:“嘘,说什么呢!救命的价钱,能跟治病的价钱一样吗?”
伙计赶紧谄媚道:“那是那是,钱多钱少不是问题,关键是能救命。”
庄清拉着庄梅,依鲍先生指示,到城内投店去。这是家小客栈,生意不是很好。关键是,跟鲍先生是亲戚。
还好,没惊动巡城的。
把庄梅抱进屋里时,庄梅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庄清关切地问。
“疼,很疼。比刚伤着的时候还疼。”
“哦,那就好。我听说上好的伤药都非常疼,疼就说明它有用。这个鲍先生,怕是有些能耐。”
庄梅忍住疼,哼了一句:“我还以为,我又要死一次了。”
“啊呸,呸呸,有我在,你别说这话。”
庄梅强行露出一个微笑,说:“我饿了。”
景小满在边上打下手,一听庄梅说饿了,大喜:“饿了好,饿了好,知道饿就死不了。”
庄清发愁,这都快半夜了,去哪找吃的,我们的干粮都吃完了,现在都饿着呢。我去问问店家主人。
店家当然有粮,庄清先把房钱给了,再多给些,自然能有饭吃!于是,店家招呼婆娘起来给客人烧火做饭。
庄清这边刚刚安顿下来,苏弃跟严骖赶到城外了。前一阵子闹妖魅时,周公提前闭城的临时命令,在漆无知之后,已经被取消了,但此时已经天黑,是正常的宵禁了。
严骖问苏弃:“你是宫里的侍卫,让他们开门试试?”
苏弃失笑道:“我没那么大面子,再说,咱又不是公事,偷偷出来办私事的,怎么敢惊动人家。”
严骖说:“那对不住了,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跳进去,这护城河,也就一迈腿的事情。你只好在城外找地方歇脚了。”
苏弃嗤地冷笑:“偃师这哪有什么护城河,就是条沟渠,蹦也蹦过去了。城门这里稍宽些,转过去,都没水。”
偃师虽是个城邑,然而不大,跟洛阳王城没得比。两城都在洛水以北,相隔一天的路程。
偃师不是国都,守备都很松懈,两人找到一个较矮的地方,严骖一个纵身,踩着墙头就过去了。回头跟苏弃说,没人。
苏弃随身带着牛筋绳,往上一抛,严骖接住,把他拉了上去。
轻轻松松就进了城,然后,又发愁了,这天都黑了,去哪找庄清呢?苏弃虽然来过几次,也不能说很熟悉。只好一个一个客栈去问。然而那个时候,庄清正在鲍家,还没住店,因此根本问不着。
严骖说:“也许他们根本就没住店,直接找医者去了,我们还是先歇下来吧,明天再找。要是明天找不到,可能就是回洛阳去了。”
苏弃不甘心,可是也没法想,只好如此。
次日一早,两人再到街上询问,果然找到了庄清。
庄清正在给庄梅换药,景小满在门外守着。苏弃询问了庄梅的情况,大大松了口气。
庄梅一直睡着,没有再醒。几个人商量了下,还是觉得回洛阳比较好。庄清一是想着韩炳,二是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老是给庄梅换药,不大方便。
于是,一行人马上把庄梅抱上车,在洛阳闭城之前,赶到了。
因为李势早了几个时辰回到楚馆,吴兴派人把楚馆收拾干净。吴萍听说庄梅意外重伤,早就巴巴地盼着她回来。因此,庄梅一回来,吴萍就赶紧过来服侍她,给她换药。
庄清见到她,也是大为松了口气:“萍儿,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给她换了两次药,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
“没事,交给我了。姐姐是睡着了吗?”
“足足睡了一整天,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就没睁开过眼。”
“伤得如此重吗?”吴萍忧心忡忡地说。
“我们早上离开偃师,到现在没换过药,你给她擦擦身子,再敷上药吧。一天要换两次的。”庄清把药筒子给她,告诉她怎么换。又拿出内服的药,让李势帮忙煎一煎。
回到了家,这下轻松多了,邀吴兴、苏弃跟严骖进屋聊会。
正聊着,忽然吴萍急匆匆跑过来,愣愣地问庄清:“庄大夫,姐姐的伤口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