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庄清剑都没解下来，和衣而睡，大概睡到子时，被腰间的剑给咯醒了。忽然，鼻子里闻到一股味道。
非常熟悉的臭味，地龙天香！
庄清一骨碌爬起来，顺着这味道就到了隔壁庄梅的屋子。
屋子是虚掩着的，庄清轻轻一推，门大开。没有掌灯，看不清里面，月光也不明，庄清在门外站住，抽出剑，努力适应环境。
“别误会，我就是来看看。”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癞子刘！庄清很愕然，却又很激动。好啊，正不知怎么找你呢。
“好久不见，我很多疑问，你能赐教吗？”
庄清把剑放回去。
癞子刘不吭声，走出门外，庄清眼前一亮，这不是那个隔一丈都能闻到臭味的癞子刘，而是一个梳起了发髻，穿上了士大夫衣服，腰上玉佩丁丁，站起来比庄清还高，相貌堂堂的三十多岁的男子！
庄清看呆了。这就是他的真容了！上次那脏模样，还真没发现，这还是个如此年轻的美男子。
“怎么，喜欢看我这身皮囊？不习惯了？不认识了？唉，这世上之人，果然是先敬衣裳后敬人。”
说完，忽地一个纵身，跳上房顶，越墙而去。庄清如梦惊醒，也不含糊，在后面紧追。
到了僻静处，癞子刘静静地站着，等庄清来。
庄清知道不是他对手，也知他没有恶意，毕恭毕敬地给他行了个礼，问：“阁下上次救了庄梅，都没有机会当面道谢，敢问你真实姓名？称你刘先生合适吗？”
“我觉得你叫我癞子刘这绰号倒是挺别致。”
“不敢，不敢。”庄清心说，你如今这一表人才，我还叫你癞子刘，别人都会当我是傻子。
“无所谓，我从不在乎别人叫我什么。”
庄清不想在称呼上浪费时间，心里好多疑问，赶紧倒出来：“每次梅子昏睡不醒，你都用地龙天香薰醒她，你为什么要救她？”
“地龙天香？这是严骖告诉你的？这名字也挺别致，我喜欢。”
“那它原本叫什么名字？”
“嗨，这世上万物，多如天上繁星，个个都起名字，岂不是累死？爱叫啥叫啥。”
“严骖说此物材料难得，花费肯定很多，是起什么作用的呢？是不是只有跟元晶有感应的人，才能用？”
“不错，你这人很聪明，知道的蛮多了。但也不是所有跟元晶有感应的人都有用，比如阁下要是昏迷了，用这个熏你，还不如烧点牛粪熏你。”
庄清心里一沉：“上次见你，从你语气中我就发现，虽然我与梅子都能跟元晶有感应，但好像在你心里，我与她是不同的。我能感觉到，你对我还有点鄙夷。”
癞子刘轻声叹道：“是的，你与她地位不同，你怎么能跟她比？但鄙夷是没有的，是可怜。”
“可怜？她到底是谁？我又到底是谁？这个困扰了我们几十年的问题，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我的意思是，不能由我告诉你。”
“那应该由谁告诉我？”
癞子刘一耸肩：“反正不应该是我。”
“刘先生，你知道我现在心中充满愤怒吗？这不公平，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你知道我的过去，却任由我在迷雾中迷惘。你是不是故弄玄虚？”
“我以前不知道你，知道你的底细，其实也就是你到洛阳以后的事。”
“哦，你调查我？”庄清很意外，“那能否告诉我线索，我自己去查。”
“我没有调查你，我不需要调查你。因为你的来历我不需要知道，但我知道你的去处。”说完，癞子刘又叹息一声：“庄大夫，人生苦短，不必浪费时光，无趣之事，不必知道。我这是好言相劝，你好好珍惜这一世吧。”
庄清冷笑道：“又是这番废话！”
癞子刘也冷冷说道：“我本不想跟你说话，但你醒了，被你发现了，只好敷衍一下。但我知道太多秘密了，生怕多说一个字，就暴露一点。”
“好，那我再问你，‘四蜕’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你记性真好，居然能记住这么古怪的话。可惜，我不会跟你说了，对于你来讲，这是种难以理解的事情，你不必知道。”
庄清憋着股气，不问就不问！
“那，你认识唐愚先生吗？还有邙山上的女山神，把梅子打伤的就是这个女山神？”
“女山神？你们把她叫做山神？可怜，真可怜。我想，她肯定不想当什么山神。”
这话庄清能理解，这女山神果然是个人。但做人做成这个样子，肯定不舒服，癞子刘说她是个可怜人，一定有原因。看起来，他也知道这个女人的内情。
“她为什么会袭击庄梅，你知道吗？”
“嗯，这个嘛，虽然我不清楚她怎么想的，但应该可以猜出来。其实，你自己也可以猜出来，只要按人的常理来想就可以了。”
按人的常理？庄清愣住了。他仔细回想山神的举动。
那个小女孩，小英，是被山神救出来的。这说明，她心地良善，不但不是妖魅，还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当时在现场，那么多人，她谁也不袭击，偏偏袭击庄梅。这明显是有目的的行为，如果按常理，这只能是——寻仇？
“不可能，她跟梅子不可能有仇。梅子从小就跟着我，这是第一次到洛阳来，不可能的。”
癞子刘面无表情，问他：“你刚才说，还有个唐愚先生，你去见了他？”
“你认识吗？他也是能操控强大的元晶之力的人。他住在平庄，严骖先生说，他能感应到平庄周围很强的元晶之力。”
癞子刘没回答，但庄清已经猜出，他肯定认识。
“像他这种能操控强大的元晶之力的人，跟你是一样的，你不可能不认识。这也是你的一个秘密？”
癞子刘长叹一声：“还有别的吗？”
庄清见他一个问题都不回答，心里很是憋屈，忽然想，既然他知道的人都跟元晶有关，那不妨问问他姬绛密道的事。
“太子绛的宅子里，有个不知多少年的密道，我们已经挖到一道奇怪的石门的位置，这几天，太子绛得到地道里的宝贝了吗？”
癞子刘冷笑道：“你们凡人太小巧我们的机关了。”
这句话，透露了很多信息。“凡人”这个词，多次出现在他话里，而他又不承认自己是仙人。这真是奇怪。
庄清试探地问：“你跟那唐愚先生，果然是旧相识！难道你们真的都活了几百年？”
癞子刘一愣，盯着他看了会儿，叹气道：“你确实很聪明，每个问题都问到点上，可我只能拒绝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唐愚那傻子，最好还是不要去理他，他叫你做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做。”
“他要我保护洛阳城内的元晶，不要被人拿去杀人，难道这事也不能做吗？”
癞子刘很意外地说：“他真这么想？真的变了？”
“你话里有话，难道他以前不是这么想的？”
“唉，过于久远的事，不说也罢。你没什么别的事了，我们就散了吧。庄梅如果没有我的香去熏一下，鬼知道能睡到什么时候。她醒来了，你告诉她，别逞能了，不要滥用元晶之力。”
庄清见他想走，赶忙又问：“齐国有个墨家叛徒叫韩炳的，他好像得了不少古代墨家的至宝，这事你知道吗？”
癞子刘不理他，转身走了。既没有跑，也没有飞，跟个凡人似的，慢慢地走。
“今天说得太多了，别跟过来，你以后还能再见到我的。”
庄清不死心，紧走两步，喊道：“那个千家会，是你的吗？”
癞子刘一听，脚步停了下，但没回头，轻声说：“都已经解散了，就别问了，没意义的事情。”
果然是他！没猜错，他就是千家会的组织者！
“那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解散？”
“已经变味了，就得扔。像这种玩意，我都解散过好多次了。好了，你不准跟着我了！”
庄清果然不敢跟着，用充满疑惑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很快消失不见的背影，心里像堵了一大块石头。
看到谜语猜不出来，听一个故事听不到结尾，这都是最让人郁闷的事。
这算什么？那么多疑团，他明明都能解答的，却一个都不说。高深莫测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庄清站在秋夜的凉风中，思绪非常混乱，先前的疑问没解决，还增添了新的疑惑。但渐渐地也想到了一些事。
像癞子刘这样的高人，做事总是有他的道理，那么，有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问题，就是，他为什么在吴兴的旅舍墙角下蹲那么多年？这是无意之行还是有意为之？
那附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
另外，庄清也听出了来，此人明显知道洛阳城里藏着的秘密，那个神兵，元晶，都是知道的。难道，他也跟唐愚一样，是守护者？但听他语气，跟唐愚很不对付。
所以，如果我找到了神兵跟元晶，他会怎么做呢？允许吗？这真是有意思的事情。
但这些问题，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