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姬绛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始终不发一言。此刻看到韩炳与南宫兆的身法,也是惊愕万分,等他们走了,这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汗。一回头,看到周公那阴沉的脸。
周公就站在阶梯处,没有上来。
姬绛讷讷地喊了句:君父……
周公摇了摇头,慢慢又走了下去,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外面的百姓亲眼见到韩炳三人,如白鹤入云似的飞走了,无不惊呼为神仙。苏弃只好回去见姬绛。
张爰见满街都是人,让苏弃去驱赶。可是,人人的眼里都充满了轻蔑,赶也赶不动,都在那三五成群地议论。白尘见状,赶紧把苏弃叫回来,免得扩大事端。
愚民要在这呆着,就让他们呆一呆,等下肚子饿了自会散去。
民众都不敢靠近魃神,但个个都往她身上看。眼睛里尽是惊讶,恐惧,好奇,迷惘之态。
严骖从宫里出来,走到那魃神的面前,仔细查看她身上的伤,确实没有伤痕。那魃神冷冷地看着他。
庄梅和朱英也凑过去,离得好远,那魃神就看到了她,猛地一转睛,隔了两条街,都让庄梅心里一颤。
庄梅脚步踌躇,朱英回头问她,你怎么了?
她在看我!
朱英一愣:她看你,偷袭你,必有缘故,赶紧上前问问。
庄梅走到魃神的面前,魃神的眼睛,从那条街起,就一直没离开过她。庄梅围着她的囚车,转了一圈。她不敢看魃神。
“你不会说话,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你认识我?”
“受那么重的伤,但我没有死,你很惊讶吗?”
魃神收回目光,根本不看她。
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跟你说话?
你不理我,何必呢?我得知道你那么做,为什么?
还有,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就不想让别人知道吗?也许,我们有办法救你。
魃神不再看她,把眼睛闭上。
正在这个时候,司马莫之走过来,对苏弃说:“苏侍卫,太子吩咐,既然刀剑伤不了她,试试用火把这妖人烧死。”
听到这声音,女魃忽然睁眼,怔怔地看着司马莫之。
司马莫之被她看得害怕,退后了一步。
苏弃说:“莫怕,她被铁笼子和铁链拴住了,伤不了你。要能伤你,早就跑出去了。”
魃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司马莫之。司马莫之不敢看他,对苏弃说:“管她是人是神,你赶紧把她烧死。”说完,就进宫去了。
魃神眼睛里忽然流出眼泪。
苏弃一看:莫不是这女魃怕火?赶紧吩咐侍卫去搬柴火。
可是,她在笼子里,怎么烧?要把她放出来吗?
庄梅说:“奇怪,此人应该力气很大,这铁链子怎么能栓得住呢?”
“难道真是被程大义施法术了?”苏弃说。
“你是不是傻,你真信他的鬼话?”
侍卫们把柴火搬出来,问苏弃,堆哪里。苏弃说,干脆扔进笼子里烧。
于是,侍卫们把马牵走,把轮子卸了,车板贴地,架着笼子烧。
女魃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也不着急,眼色黯淡,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由他们点火,动都不动一下。
火熊熊燃起,柴木噼里啪啦响,铁链子,铁框都烧红了。那女魃在火中正襟危坐,不一会儿,衣服烧完了,头发烧光了,女魃害羞地闭上眼睛,拢住身子,尽量不给人看。
过了会儿,柴火熄灭,女魃睁开眼,用脚去踢那些木炭,摸到自己的头,忽然那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余烬里,滋滋地冒烟。
那铁链子由红转暗,贴在魃神的身上,其实她只要用力一挣,这铁链子跟铁框都会断裂。然而她却没有挣扎,而是枕着自己的手臂,用力的啜泣起来。因为喉咙嘶哑,吼出来的声音,就如野兽一般。
百姓多数未走,看到这一幕,无不骇然。这女魃果然烧不死。这下可好,大家知道程大义说的不是假话,人群里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居然,都是骂姬绛的。
司马莫之在宫门口看着苏弃烧女魃,见此情形,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进宫找姬绛汇报去了。
苏弃跟侍卫们围着看,个个都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
庄梅看得也是目瞪口呆,这女魃,真的是神么?但看她那样子,明显是受尽委屈的一个女孩子。
“你有什么心事吗?能跟我说说吗?我不恨你,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庄梅轻轻地跟她说。
女魃没抬头看她,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庄梅心中一喜,看来,这女魃是肯跟自己交流的。她左右看了看,冲苏弃喊:“拿件衣服过来。”
苏弃一看,明白了,让侍卫去取件宫女的衣服过来。不一会儿,衣服取来,庄梅把衣服递给她。她看到这衣服,赶紧接过来,穿在身上,很高兴的样子。
庄梅对苏弃说:“她根本就不想逃,还是把她放出来吧。”
苏弃为难地说:“可是,太子要杀她啊。”
“你也看到了,刀砍火灼都杀不死她。刚才那铁链子都烧红了,她要是一拉,那链子就断了。她就是不想走,要是想走,现在就走掉了。”
苏弃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到女魃坐在地上,用手捂住头,头发都烧没了,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你刚才为什么不走?趁铁链子烧红了,你一使劲就断了。我知道你力气很大,你完全能做得到。”苏弃冲她喊。但女魃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样吧,你去问问太子,看怎么处理。”
“好吧。”
苏弃刚要去,司马莫之走了出来,跟苏弃说:“太子有令,这魃神就关在这里,你们日夜看守。其他无关人员,一概离开。”
原来,他把这女魃火烧不死的情况汇报给姬绛,姬绛大惊失色,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先搁置起来。赶紧派人去把庞煖找来。韩炳跟他是同门,总得知道点什么吧?
苏弃派侍卫去把远处围观的百姓都驱赶开,偌大的王宫门口,顿时冷冷清清,显得很诡异。
白尘从宫里缓缓地走出来,看了女魃一眼,问庄梅:“庄姑娘,这个魃神,你不觉得跟庄大夫救回来的那个女孩子有些相似吗?”
庄梅被他一说,猛然一惊:“确实有些相似,也是不能说话,就是颜色更深些。难道,她也是喝了那种药水?”
白尘围着女魃转了一圈:“那个女孩子只喝了一年,她这个样子,怕是喝了几十年了。”
那女魃盯着他看。
“你既然不能说话,那你会写字吗?”白尘冲她发问。
等了半天,那女魃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尘叹了口气,对庄梅说:“这里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不如,我们去找个地方喝酒?太子送了我一些佳酿,这些天也忙,都没时间喝几口。”
庄梅还没说话,苏弃跑过来,轻声对庄梅说:“你过来,我有几件要紧事告诉你。”
不由分说,把庄梅拉到一边。
庄梅静静地看着他,说:“你想说什么?”
“我是真有事。”
“那你就说啊。”
“那个南宫兆,就是当年在顷王墓里取走神兵的人,也是偃师南宫氏的一个后人,南叔见过的那个。”
哦?庄梅很惊讶,这个人很神秘啊,他到底什么来头,把神兵献给秦国是什么目的?
这个不清楚,我也觉得奇怪,要是为了钱,为了官职,都好理解,可是他这么大功劳却离开秦国,到底图什么?
此人知道很多事情,可惜,又是不在我们这边的。
苏弃压低声音说:“白尘他是有夫人的,你小心点。”
庄梅一愣,禁不住笑道:“我知道他有女人,但并没有夫人。不过,你也没必要那么多心,此人不坏,又给了我那么多颗小元晶,难道跟他喝顿酒,当面道谢也不成吗?”
苏弃着急地说:“想喝酒,我陪你去。”
庄梅指了指女魃,你这里不得招呼着吗?
苏弃懊恼地说:“本来今天不是我值班的。”
庄梅正色道:“你们当侍卫的,就得等值班才做事的吗?”
“那你想去哪里喝酒?”
“回楚馆。”
庄梅转过身去,邀白尘去楚馆。白尘吩咐随从带几坛子宫酿跟着去。
苏弃这边安排妥当,也悄悄溜去楚馆,喝下半场了。
侍卫们安排轮班在女魃这里守着,但个个心里都害怕,也不敢靠前,离着都是二三十步的样子。
他们也都明白,假如这女魃自己不跑,也没人来拐走不是么?
过了一会儿,宫门口出现一个人影,侍卫们一看,原来是庞煖,心里顿时不紧张了。
庞煖没参与这热闹,满城的锣鼓响都没惊动他,因为,他喝醉了。
姬绛招待他那么好,大碗的肉,大坛子酒,他在楚国这几十年,过得是清贫日子,这也是由俭入奢易,一下子收不住,直接喝醉了。
等姬绛派人去叫醒他,这才明白,外面发生了多大的事。
他赶紧穿好衣服,跟着侍卫到宫门口来,侍卫一边走,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庞煖眉头紧锁,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宫外。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