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秀姑心里在滴血,我二十还不到呢。但看自己这状态,确实就是个死老太婆。怎么办啊?
秀姑六神无主,跟着庄清走。庄清回头恶狠狠地对她说:“你走你的道,离我闺女远点,别吓着了。”
秀姑情急之下,拿出那两块石头,对庄清说:“这个我送给你女儿。”
庄清疑惑地接过来,猛地一惊:“这本就是我女儿的!拿过来。”一把抢去,秀姑哭笑不得,心想,大概嬴英也把这石头的事写在他记忆里了。等她长大了,就能回想起这一切了。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她叫,她叫……她叫庄梅。关你什么事。”
秀姑惨然地站住,不敢再跟上去,这个样子,出去见到人,也会被当成妖怪给打死。在山上转悠了一个月,她也死了心了。
她想起来,嬴英说过,她们神族,每到这个时候,都要经历一些磨难。但迟早总会回忆起一切来的。
等她想起我来,要几年呢?
秀姑就这样,在邙山躲藏了整整二十年!由于当年嬴英太过虚弱,影响了成长,直到见着了秀姑,也没想起来这一切。
嬴英已变成了庄梅,但是那种直觉,在元晶之气的加强下,能让秀姑直接认出庄梅就是嬴英。秀姑也是万念俱灰,恨不得把庄梅给杀了。
可想而知,秀姑在这孤苦难熬的二十年,经历了多少痛苦的失望和绝望,最后,连带对庄清的那点情爱,也遗忘掉了。
因此,后来在王宫门口,庄清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女魃就是秀姑。秀姑看到他,居然也没有一丝波澜。可想而知这二十年过得有多绝望。
原本,庄梅也很快能想起这些的,可惜被南宫兆发现了,竟让秀姑含恨死去。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以上这段旧事,是司马莫之、庄梅、庄清的共同回忆。当时秀姑跟司马莫之解释元晶,四蜕,遗忘之石,花了很多口水,后来虽被嬴英抹去,但在临死前全都想起来了。
这里为了行文方便,把他们的遗失的记忆杂糅到了一块说。
崔瑞听到王宫门口烧死的女魃,就是司马秀姑,不禁惊得跳起来,看着司马莫之冰冷阴郁的脸,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
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烧死,当时还无动于衷,你说事后想到这一幕,能不心如刀割而且愤怒吗?
他还有些疑问:“你儿子们记得有这么一个姐姐吗?”
“当然记得,不过都过了二十年,怕是印象也模糊了吧。”
“他们难道不知道庄清是自己的姐夫?庄清在这也住了半年了,也打过交道,完全就是陌生人啊?”
“这就是可怕的地方了,有人对我们的记忆动了手脚,但肯定不是嬴英,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婴儿庄梅了。所以啊,我才不敢跟他们说出真相。”
“但你却告诉我,唉,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不听。”
“嗨,我也不知告诉你对不对。假如你能保守这个秘密,说不定就没什么危险。”
“假如被发现了,我就死定了是吧?”
司马莫之苦笑了一下,那你怕死吗?
“以前真不怕死,但近来见得事多了,忽然觉得活着还是挺好的。”
“如果可能的话,你还可以暗中查探他们的秘密。如果怕的话,就算了。”
崔瑞无语,不置可否。
“你知道吗,我心里充满愤怒,却有无比空虚。看到庄梅的人,我发现自己很难恨她,就算是二十年前,她也没有故意伤害我们的意思。然而,他们四蜕神族的生存方式,必定是伤害人类的。我们家里都会养条狗,狗通人性,与我们很亲密。但假如狗知道有一天,人类会把它宰了吃肉,它还会对你好吗?”
崔瑞是第二次听到这个比喻,很好奇:“他们神族,与我们人类的关系,就像养一条狗?”
“神族不能脱离人类而生存。”
崔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很难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查探吧。”
崔瑞苦笑了一下,忽然问,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庄梅呢?
司马莫之没有告诉庄梅的秘密,就是那两块石头。这其中一块,是嬴英留给自己使用的元晶石,已经消耗掉了。另一块,就是庄清手里的,那个石头,就是记录了上古神族一些关键记忆的信息的石头,叫遗忘之石。
“我把这事告诉你,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神族由成年体变成幼体,并没有具体的时间间隔,而是由其体内的元晶之气的消耗量来决定。有时候,消耗太大,会像嬴英一样,进入极其危险的状态,这时为了防止重要的记忆丢失,就需要额外的遗忘之石来辅助了。
嬴英他们几个,在齐国大乱的时候,深度参与,导致身体急速衰老,这是另一个故事,就不详述了。神族的故事哪能说得完?
庄梅的记忆,是从嬴英的结束开始。嬴英,可以理解为庄梅的前世了。等庄梅把嬴英,以及以前无数世的记忆都想起来,那就是完全的觉悟了。
到那个时候,她才能明白,为什么漆无知要远离人群。
神族的生命来自于元晶,元晶让他们免于饥饿,获得长寿,却也让他们容易遭到麻烦。一跃十丈高,对于他们真是轻而易举的事,反正不过就是生命少了一些而已。
庄梅渐渐地想起来嬴英跟秀姑的事情,所以对司马莫之越来越愧疚。但她不记得那个遗忘之石的事,所以啊,还有得折腾。
崔瑞听了司马莫之说的这些,那个表情,无法描述。想不到庄梅,居然是如此深不可测的人物。
司马莫之笑着对他说:“我跟你说的这些,你烂在心里,不要说出去,就当听了个故事。”
然后,笑容渐渐消失,眼睛一闭,寿终正寝,终于死了。
崔瑞慌忙把司马家的兄弟喊过来,然而司马莫之是真的死了,一瞬间,家里哭声震天,直冲云霄。
崔瑞在府里帮忙料理丧事,亲自往楚馆去,给庄梅通报了死讯,看她什么反应。
只见庄梅泪珠滚落,却是没有说话。去司马府上吊唁一番,也是直流泪,不哭。
崔瑞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阵叹息。
他叹息的是,庄梅还是很重感情的,并不像司马莫之说的那么可怕。但司马莫之那样说,肯定有原因,他选择相信。
他叹息的是,司马秀姑居然有这么惨的身世,而家里的人却并不知道。连庄清跟司马秀姑结婚这事,都没人想得起来,难怪他儿子总觉得有点愚笨。
他叹息的是,以前对庄梅多少都有点心思思,但庄梅对他一直很冷淡,那么美的人,怕是可以当自己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了……
庄梅在司马府上吊唁,府里的宾客都自动让出位置来,对她是既好奇又害怕。她这有泪无声叫泣,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如此伤心。司马莫之的儿孙们,只道他们是至交,陪着哭了一场。
目送庄梅远去,崔瑞心里又叹息一回:我都二十五了,得娶媳妇了,马上就娶!
如今崔瑞在太子姬绛那里是红人,大把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庄梅回到楚馆,心里烦躁得很。她想起张爰,他也忽然记起了二十多年前见到鹘冠子的事,说自己快死了。这又过去了几个月,不知他是不是真死了。
自从庄清和朱英回到楚国,庄梅跟周国朝廷基本上不联系,吴兴回复常态,好好当他的吴掌柜,就供着庄梅的吃而已。对周国的事,也不怎么关心。就怕楚国裁撤了这个行人馆,让他失去官府的身份。
因此,庄梅确实是几个月没见到张爰了。
在楚馆坐了会,她就出门去张爰府上。
张爰的门房听说是楚国的这位姑娘来找张大夫,既兴奋又惊讶,有点惋惜地告诉她,张大夫如今病重,躺在屋里好些天了。
庄梅心里一紧,真那么灵?果然要死?
门房也不去通报,直接把庄梅领到张爰的屋里,先探头进去,轻轻说了声:“楚国的庄梅姑娘要来见你,我估摸着你肯定会见,直接带到这里了。”
“有请。”里面传来虚弱的一声。
庄梅踏进门,看到张爰脸都削了下去,确实病入膏肓了,但一看到庄梅,两眼放光,挥手示意她过来。
庄梅不敢让他起身,就坐在他床上,低声问他:‘司马太史死了,你知道吗?’
张爰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我也快了。我死之后,你能来吊唁我吗?”
既然他不忌讳死亡,庄梅也不含蓄:“我会把你送出城。”
“呵呵,那好,那好。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看我的?这是你第一次到我家,想不到,却是最后一次。”
庄梅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我想知道,鹘冠子给你抹掉的记忆,都有些什么。”
“嗨,不过是我濒死的记忆而已。”
“什么意思?”
“我二十多年前,其实已经死了,是被鹘冠子救了。”
庄梅张大了口,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