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生气，但转念一想她如果再去找他，他肯定比现在做的还过分。
既然说要断，那就得断的彻底些。
籽言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收拾，如果不想再跟他见面，她就得早点离开。
之后的几天里，她原本以为顾东黎还会来骚扰她，可他仅仅只给她发过一条信息，“这几天我会出差，如果老爷子找你的话，不要去。注意身体。”
她周围的生活出奇的平静，除了她身边那些闲言碎语之外。
她冷笑，老爷子怎么可能见她呢，顾家的人都认为是她害了南笙，顾漠远怕是一辈子也不想见她了。
可是，现实却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几天之后的傍晚，她下班回家，顾漠远的车子便停在了她的公寓下面的院子里。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气温极低，叶籽言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冻僵了，小步跑着希望早点到房间里。
但她刚要进门的时候，车上的人却下了来。
顾漠远。
她停住脚步，心跳有些加速，顾漠远来找她干什么。
顾漠远拄着拐走近，直到在她面前站定，“虽然到了春天，但现在还是有些冷的。不知道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在叶籽言心里激起千层浪，她放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握成拳，平日里平静的脸也出现了一丝丝裂痕，“对不起，南笙的事，都是我的错。”
顾漠远不急不缓，“你回来就回来吧，为什么还要来B市？”
叶籽言沉默。
“顾伯伯！”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沉静，很快一个年轻的女人拿着一个瓷茶杯走了过来，“外面天冷，您尝尝？”
顾漠远的脸色立刻堆满了笑容，看上去像个慈祥平和的长辈，“好好好，我尝尝。”
边说边端起茶杯却并未送到嘴边，看了眼叶籽言，“这是郭晶。晶晶，她是……”
郭晶声音里带着笑意极快的接口，“我知道，她是东黎的前妻，叶籽言。”
叶籽言抬眸去看眼前的女人，眉清目秀，明眸皓齿。
籽言极快的在脑子里思索，她想她知道怎么回事了。
只怕是来下马威的。
叶籽言微笑着颔首，礼貌得体，“郭小姐。”
郭晶倒是没什么大小姐的架子，“叫我郭晶就好啦，我知道他们见了你都要叫你一声叶四小姐的。”
叶籽言怔了怔。
她和顾漠远无不在提醒她叶家小姐的身份，这是在威胁？
可是这几句话配上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叶籽言一时竟有些拿捏不准郭晶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漠远原本端在手中的瓷质茶杯突然掉落在地，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茶水撒了一片。
叶籽言眉目未动，倒是郭晶吓了一跳，“顾伯伯，这可是您最喜欢的茶具了！”
顾漠远倒是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这个茶杯虽然我很喜欢，但是杯沿有了裂纹就是个残次品，扔了反倒不可惜。何况是人呢，破镜还难圆，晶晶你说是吗？”
这话看似顾漠远是在对郭晶说，但是叶籽言却听得出来这话其实是对她说的。
看来顾漠远已经在提醒她了，她和顾东黎已经不可能了，她身上有太多令顾家蒙羞的地方了。
现在又弄来一个郭家小姐，大概是想提醒她，这郭晶才是他们顾家的儿媳妇吧。
叶籽言正胡思乱想着，顾漠远已经打发了郭晶，不急不缓的开口，“她是郭家最得宠的女娃，两年前国外留学回来，不久之后就和东黎订婚了，你知道你该怎么做？”
叶籽言默默的听着，心里冷笑。
让她去跟顾东黎说，赶紧把郭家的小姐娶了？我们已经不可能的？
顾漠远看了她几秒钟，见她没什么抵触接着说，“我出面的话，东黎肯定会反抗，这次你别想出什么岔子了。”
叶籽言尽量好脾气的回了，“顾老，这次我回来除了工作原因，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您想从我这里要个证明，我认为完全没必要。您知道，对于您来说，叶家整个的命运握在您手里，您就是拿这个跟我说我也不得不同意。可是，我在这里也明明白白的告诉您，我已经跟顾东黎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前，现在，将来。”
顾漠远仔细的打量着她，他得了消息，知道东黎去Z大的事，他还以为叶籽言还对顾东黎有想法。
现在她看着面前这个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眼神坚定，清明。
他想她说的话是真的。
郭晶不近不远的听着，这时候过了来，拉着她的手说：“那既然这样，过几天咱们约一起吃饭好吗？就当交个朋友，我可是真心诚意的，叶四小姐不会不同意吧？不，籽言。你说是吧？”
籽言看了郭晶一眼，顾漠远似乎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想已经没有再继续拖延。
籽言心里再抵触可嘴上还是应了。
几天后，雨夜
顾东黎下了飞机坐进车里一脸疲惫的揉着眉心，江卓边开车边犹犹豫豫的开口，“少爷，太，叶四小姐……”
顾东黎这几天累得有些虚脱，一句话都不想说，闭着眼睛问，“她怎么了？”
江卓很快回答，“少爷，您还记不记得大院儿门前的胡同，叶四小姐喂过的那条狗？
那条小狗不知怎么得罪了郭小姐，被郭小姐派人打死了，正好叶姐姐今天去的时候撞见了，一激动打了郭小姐一巴掌，不知道老爷……”
那是很多年前了，没想到那条狗还在。
大院儿的胡同到了晚上有些黑漆漆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那里多了条小狗。
自从籽言有一次喂了它以后，叶籽言去大院，那条狗经常出现给她带路。这件事顾东黎知道，而且他也见过，只是……
顾东黎愣了半天，他实在想不到叶籽言还会动手打人？
顾东黎听明白之后也皱起了眉，“不是特地让你回来看着她，如果老爷子找她，叫她不要去，她怎么又去了大院儿？只有老爷子和郭晶在？”
江卓点点头，“是，夫人去了大少爷那里。”
顾东黎不再说话。
少一人，少一桩事。
他这次急着去南边，一大半原因是确实需要他去震场，小半原因才是叶籽言惹他生气。
那晚，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怕是面子都豁出去了。
她倒好，一声不响的自己提前下了山，她还在躲着他。
这次南边的变动有点大，他必须去处理，时间可能会很长。他去Z大的动静很大。他怕顾漠远和郭晶为难叶籽言，所以才让江卓提前回来照应着点儿。
江卓等了半天没回应，又从后视镜看过去，“少爷？”
顾东黎突然摇着头笑了出来，“真没看出来她还这么有血性，老爷子那里我不便出面，你把她带回来。”
他如果出面，顾漠远恐怕会更为难她。
她原本可以不理会，直接走的，她现在已经跟顾家没有什莫关系了。
只怕是她那倔脾气又上来了，而且在她心里一定觉得愧对南笙，想惩罚自己也说不准。
他本来也没怎么当回事儿，以为顾家的人为难她几句就了事了，回到家洗了澡，雨是越下越大，却还是不见叶籽言。
顾东黎在房里待了会儿便下楼来，“江阿姨，江卓回来了吗？”
江阿姨也有些担心，“没有呢，或许是雨太大了开得慢，您别着急，我打电话问问。”
正说着就看到江卓浑身滴水的冲进来，急冲冲的说着什么。
顾东黎听完，阴沉着脸不做声，半晌才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活该！让她不要去她非要去！”
说完扔下江卓和江卓上了楼。
江卓和江阿姨大眼瞪小眼，很快就看到顾东黎又从楼上冲了下来，已经换好了衣服，走过江卓身边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去开车啊！”
车子进不去胡同，停在胡同口，催了一路的顾东黎却在车里沉默了下来，盯着车窗上不断流落的雨水出神。
顾东黎刚踏进院子便看到叶籽言站在雨里,浑身都湿透了，看样子站的时间不短了，雨水从轻颤的睫毛上往下滴也不知道擦一擦,背影倔强直挺。
叶籽言只是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水坑。
顾东黎从江卓手里接过伞,走到叶籽言旁边站定,替她遮了遮,叶籽言慢慢转头看着他,冷着的一张脸有一丝丝破裂的迹象，似乎对他的出现很不可思议。
他没去看她,而是隔着雨帘冲坐在厅里看着他们的顾漠远不咸不淡的喊了一句,“这……过分了吧？您当这是封建社会，当您是上世纪里的王爷？”
顾漠远虽不说话，倒也不见怒气，顾东黎眯了眯眼睛。
郭晶见到忽然出现的顾东黎有些雀跃也有些心虚，可顾东黎自打进了门就没看过她一眼，还把整把伞都遮在叶籽言身上，她尝试着说点什么引起他的注意，“今天是我冲动了，不知道那是叶四小姐养的，我……”
顾东黎眼底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冷冷的看着着郭晶，却对着顾漠远凉凉的开口，意有所指，“不过是个畜牲。”
顾漠远不为所动，看了叶籽言一眼，又看着顾东黎，附和了一句，“是，就是个畜牲。”
黑暗沉郁的天空不时被闪电照亮，尤显阴森恐怖。
叶籽言轻轻抬眸看着站在她身前只留给她半个背影的男人。
他举着雨伞站在风口里，替她挡下大半风雨，却微微侧身把大部分伞都遮在自己身上，狂风席卷着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她在风雨里站了那么久所以她知道那有多冷，也许是太冷了，她竟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和暖意，即便暖意微薄，却以足够，让她不自觉的靠近。
此刻他的眉眼间带着湿冷的寒意，看着厅里坐着的两个人，“畜牲就是畜牲，没有脑子，给块肉就摇尾巴。”
顾漠远看他一眼，“那也不好说，说不定一不留神就会被畜生咬一口。”
父子间一来一往的对话让郭晶彻底糊涂了，他们是在说那条狗吗？
顾东黎不理会郭晶，歪着头问顾漠远，“您也不想想，我是畜牲，您又是什么？”
顾漠远没接话，平静无波的低头去喝茶，再抬起头时却看不得顾东黎把大半部分伞都遮在叶籽言身上，“你进来。”
顾东黎知道自己越表现的在意叶籽言，顾漠远越是会针对她，他犹豫了下，收起伞，走到屋里坐下，喝茶，赏雨，一派气定神闲之象。
又一道闪电在黑色的天幕中滑过，很快雷声滚滚而来，雨似乎也越落越大了。
江卓站在旁边几次想过去给叶籽言遮雨，都被顾东黎用眼神制止了。
郭晶在一片死寂中有些不自在，她很久没见到顾东黎了，好不容易盼到顾东黎回来了，可他却一直无视她，她越来越坐立难安了。
她偷偷看了顾漠远一眼，悄无声息的凑到顾东黎面前，捧着笑脸低声下气的开口认错，“其实这也是我的不对……”
顾东黎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你的不对？”
郭晶看到他的笑容被晃得一愣，半天才愣愣的回答，“没有。”
顾东黎忽然敛了笑容，冷哼了一声，带着不耐烦，“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郭晶拍着胸脯保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无论什么东西，它本身的价值或许并不重要，拥有者在意的是它背后的意义，可这个道理郭晶不会懂。
顾东黎毫无顾忌的看着顾漠远，眼底的嘲讽和不屑丝毫不加掩饰，似乎在说，瞧瞧，这就是你看上的儿媳妇人选，可不可笑？
本来这个把柄顾东黎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绝对可以让郭晶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好意思来烦他，可是目前顾东黎所有的心思都在站在雨里的那个女人身上，他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也就不再继续揪着不放。
郭晶受她妈妈的影响，在顾东黎面前一向致力于扮演一个宽容大度的形象，再加上她看到顾东黎不言不语的便可怜兮兮的把手伸过去博同情，“真的是那条狗先咬得我，我才让人打死它的。”
说完又捂着自己的脸看了眼叶籽言，“我的脸都肿了，真的很疼，我都没有还手，你可以问她。”
音量不大不小，叶籽言虽然站得远，却可以听得清楚，只不过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有些不屑。
顾东黎也同样不屑，什么恶人先告状啊，装无辜啊，贼喊抓贼啊，博同情啊，这些戏码都是他从小玩儿剩下的，可他知道今天这件事儿的突破口在郭晶，他也只能从郭晶下手，这事儿是因郭晶而起，有些话只能让郭晶说出来才能了结。
他看似关心的看着郭晶，忍了半天恶心才说出口，“你有容人之量我自然是知道的，手和脸没事吧？”
郭晶一听顾东黎关心她，早把其他的抛到脑后了，顾东黎越夸她她越是想表现给顾东黎看，转过头在顾漠远面前温温婉婉的替叶籽言说话，“今天也是我不对，顾伯伯，您就别再罚她了，雨下得这么大，淋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顾漠远今天这么做表面上是替郭晶撑腰，让叶籽言来大院儿吃饭，其实还是为了叶籽言警告。
不过既然顾东黎让了步，他也乐得就坡下驴，“既然晶晶这么说了，那就进来吧。”
顾东黎听到这里，身子条件反射般的就要站起来去扶她，瞬间又反应过来，稳稳坐定，风轻云淡的去端茶杯，却暗中冲江卓使了个眼色，江卓立刻跑过去扶着叶籽言走进来。
顾东黎被郭晶缠了半天，耐着性子和她周旋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了。
籽言有些头晕，她根本就没听清顾东黎和郭晶的谈话，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雨夜。
顾东黎走到窗前，和她并肩站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特意看了有没有红肿的地方，“她真没还手？”
叶籽言早已反应过了今天这又是顾漠远设计好的一盘棋，什么咬了郭晶又恰好被她撞上，怎么会那么巧，她当时怒火攻心才动了手，现在只是心疼那条狗，因为她无辜的送了性命。
只是她没想到顾东黎能及时回来帮她。
她闭了闭眼，“可能是误会，郭小姐走了，你们刚刚那场恩爱游戏，我也看完了了。我想，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叶籽言外表看上去很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极倔强的。
顾东黎听她这么说心里狠狠一抽，转过头看向窗外。
良久才缓缓开口，声线低沉清冽，“我跟你说的话，你当真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