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莫愁手下手臂肌理忽然偾起,顾东黎将她挥到一边,停顿了的步伐又迈出去。
籽言现在浑身无力,甚至已经站不起来,她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紧逼,她摇头,满心绝望的看着他的靠近。
不能再继续了,她已经承受不住了。
“籽言!”
顾东黎厉声叫着,她的手猛然被甩开,他大步跨前,却又浑身一震,定在原地。“不要过来。”
叶籽言的声音低低的无力地传来,姚莫愁心里一沉,几步之外,籽言手里握着从手包里抓到的一把裁纸刀,尖锐的小刀抵在她自己的脖子上,已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籽言的手微微发抖着,下手却狠得毫不迟疑。”
顾东黎眼里的是……心疼。
“不要再过来了。”
他低头轻轻打量地上她安静又惨败的脸容。
她发丝混乱,难看的贴在脸额上,眼底的浮肿层层桓桓,左颊还微肿着,沿下,嘴角破了皮。
淡淡的妆容早已洗净嫣红。
那怎么会是她的脸。
他的手还在颤抖。
他昏头了吗?
他为什么要打她?!
她怎么都不知道躲开的。
很疼吧。
他想过去看看她,可又怕她伤到自己。
“籽言......”
“籽言!”
众人闻声看去,另一个男人快步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秦歌。
秦歌打了好几次电话,电话是通的,可是没有人接,他预料到可能出事了。
秦歌让人把籽言的手机定位,立刻便赶了过来,却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秦歌不理会房间里的其他人,径直过去扶起地上的籽言,温声问:“籽言,是我,秦歌。籽言,听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们去医院。”
籽言看到秦歌,眼里含着的泪终于掉下来,点点头。
秦歌心里一疼,转眼又看到她脸颊的红肿,顾东黎打了她?!
秦歌怒气上涌,顾不得一贯的好形象,秦歌将籽言揽进怀里,冷冷的看向顾东黎,质问道:“你打了她?”
顾东黎并没有回答,只深深地凝着秦歌怀里的女人。
秦歌看顾东黎默然,咬咬牙,一拳打过去。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东黎没有躲,侧脸硬生生的承下了这重重的一拳,秦歌用了全力,顾东黎后退了几步,口腔内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秦歌扔下狠话,“顾东黎从今往后离她远一点儿!”
秦歌不再多言,打横抱起籽言快步出去。
顾东黎怔怔的看着前方,她自始至终再也没看过他一眼,哪怕刚才秦歌打了他。
******
秦歌将车子开出去好久,籽言只是默默的坐着。
她的手攥着外套上的一角。
“籽言。”
他开口了。
她没有反应。
秦歌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
滚烫。
他皱眉。
301到了,秦歌下车,过来。
籽言站在车边,抬眼看着前面的红十字。
他走近些,将外套又给她拉了拉。
此时天已经黑了。
医院是寂静的。
大楼里只有一层是亮着灯的,急诊室的灯光最明亮。
籽言站在大厅里,秦歌拉着她,往急诊室走。
她站住,看着指示牌上的科室分布。
秦歌拉着她的胳膊。
“籽言。”
他低声。
她转向他。
眼里有些什么,在转向秦歌时候,稍稍淡了。
秦歌却及时捕捉到那特别的神情。
她不想流露出来的,他也能看出来的。
他心里一紧。
“你跟我来。”
他隐忍的,握着她的手臂的手,拽了一下。
她脚下一绊。
他又急忙扶住她,只是无奈又心疼的,叫着:“籽言啊。”
她点着头。
嗯。
籽言……
她吞咽着因了秦歌这一声而泛上来的又苦又涩的液体。
很努力、很用力。
急诊室里,值班的医生看到他们,温和的打招呼,回身在洗手池洗了一下手,说:“请坐。”
只是扫一眼,就看得出来,应该是那位裹的厚厚的、脸色极差的女子。
医生在回到公桌前坐下,整理了一下听诊器和名牌——其实他从里面的军装到外面的医生袍都已经很整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对男女,他下意识的想要更谨慎一些。
随后拿起手边的电子体温计,在籽言额头上,近距离的测了一下,显示的温度是37.5。
一样一样的询问,一步一步的检查。
籽言有些机械。
她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这里。
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仍然在翻腾。
如果就那样死去,也是一种解脱。
她的手指,微微的有些痉挛。
医生在病历上写着,一边说:“叶小姐,您有些发烧,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您遗传性的心脏病,病情应该很严重了,您一定要心绪平和,切忌大喜大悲,我建议您再去详细的做一次检查。”
籽言木木的。
秦歌看了她一眼,对医生说:“好。”
“那先去做个CT吧。”
秦歌和籽言在医院外面的走廊等结果。
医生出来招呼他们,结果出来了。
秦歌摸了摸籽言的脸,还是红肿的,心又疼了一下,“你在这等着。”
医生指着CT图对秦歌说:“这位小姐的病例有些特别,你们之前看过吗?”
“看过。”
“那我想,你们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千万要注意静养,这种情况只能动手术,但是国内的技术达不到......”
医生看秦歌淡然的表情,医生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们是第一胎?”
秦歌一愣,“什么?”
“怎么,你还不知道?你不是她的先生?”
“您是说......”
“对,病人怀孕了,已经四周了。”
秦歌就像被雷砸中了一样,浑身僵硬。
医生看秦歌惊讶的表情,以为他们是第一胎,医生叹了口气,“但是病人身体是不适合妊娠的。现在胎儿只有四周,我个人建议最好进行药物引流。”
.......
籽言被秦歌送回家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翻了个身,屋子里统共就是他们两个。
秦歌把碗拿过来,微笑着说:“再喝一碗吧,要是发了汗,睡个好觉,退了烧就好了。”
没等籽言说话,他站起来,“稍等等就有饭吃……吃好了再睡。”
籽言喝了,额头和后背果然开始冒汗。
她抽着纸巾,按在额头上。
轻轻的咳嗽。
这一咳嗽,震的胸腔疼痛。
客厅的香味蹿到了卧室,她披了个毯子慢慢移动着步子,走到餐桌前坐下。
餐桌上,已经有好几个碟子,盖着保温盖。
她刚要伸手去掀开,就听到秦歌说:“不准!”
她抬头。
秦歌摆着手,走到隔壁卫生间去,弄湿了毛巾出来,皱着眉,“哎,饿了吧?”
语气里,有无奈,也有宠溺,很淡很淡的,似是不让人发觉。
她擦着手。
“等等,汤马上就好。”
他又回去。
果然不一会儿,端着一只汤碗出来。
他把棉手套摘下来,放在一边。
籽言看看,是乌鸡汤。
很清淡的汤。
味道扑鼻的香。
秦歌拿了汤勺给籽言先盛了一碗,“凉一凉再喝,别烫着。”
“我这里……”
秦歌点头,“什么都没有是吧?楼下超市里什么都有。我还买了许多水果。”
他看她只管盯着眼前的汤发呆,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儿。
籽言没有抬头。
秦歌把保温盖一个一个的拿起来,轻声细语的说:“都是清淡的蔬菜,想着你这会儿也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很久没做了,你试试。”
他做的果然都是素菜。
只有一道黄桃芦笋炒鲜虾仁带点儿荤。
她默默的拿着勺子,舀起了汤,有点儿烫,舌尖儿火辣辣的,微疼。
秦歌静静的看着她,见她喝完了一碗汤,又给她盛了一碗。
他会做菜。
很会做菜。
他想看着她好好儿的吃一顿饭。
看着她健健康康。
他抬手揉了一下眉心。
籽言已经喝完了两碗汤。
她喉间,好像堵了什么东西。
秦歌示意她吃点儿别的,或者再来点儿鸡汤,她只是摇头。
“秦歌……”
她紧紧的揪着毯子的一角,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似的,她看着秦歌,“谢谢。”
秦歌没有意外,微笑了一下,说:“嗯。”
“你不用一直在这儿,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知道你很忙......”
“籽言,”他点头,“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走。”
她眼里起了雾。
籽言又低头去喝汤,眼泪悄悄地落到碗里。
秦歌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吃完,他也纠结了一晚上,到底要不要跟她说,最后决定还是要说,因为那毕竟只能她自己拿主意。
秦歌坐下来平静的看着她,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他要怎么对她说才能让她的打击降低再降低。
他一个堂堂的外长,在访问上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可到她这里竟不知怎么说。
籽言看秦歌为难的表情,淡淡道:“有话就说吧。”
秦歌握住她的手。
籽言一僵,想要抽离。
秦歌紧紧握着,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秦歌叹了口气,看着她青白的脸,柔声的说:“籽言,如果我跟你说,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激动。”
籽言皱了皱眉,点点头。
“籽言,你怀孕了。”
秦歌目光是柔和的,但却有种危险的宣判意味。
“你,你说什么?不,不可能的。”
她深深呼吸着,却犹自觉得呼吸困难,被他握着的双手也是发抖的。
籽言终是将手从他手掌挣出来,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肚子,里面真的有一个生命吗?
经过昨天,她想她可以对他死心了。
她彻底的累了。
但孩子,孩子......
即使她不再爱他,孩子却也是她的......
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关锦容和周阿姨。
关锦容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过来,她的籽言。
秦歌站起来叫了声,“阿姨。”
关锦容顿了一下,她没想到秦歌会出现在这里。
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然后直接到了籽言身边。
“妈。”
籽言看到关锦容,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
关锦容抱住女儿瘦削颤抖地双肩,“哭吧,哭出来舒服些。”
籽言低声啜泣着。
关锦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她和东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前段时间她还注意他们的关系已经缓和,她还在想总有一天这一家三口会团圆的,梓楠终归是要回到籽言身边的......
关锦容也不急着问籽言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抱着她一句话不说。
因为对于有些人来说,并不需要你言语的慰藉,仅仅一个温暖的拥抱足以化解心里的委屈和不安。
籽言哭累了,睡着了,秦歌把籽言抱到了床上,关锦容仔仔细细的给女儿盖好被子,然后悄悄地出去。
关锦容这才坐下来跟秦歌说话,“秦先生,多谢你了。”
秦歌笑笑,“没事,您见外了。”
关锦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秦歌对籽言的心意。
关锦容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良久,秦歌也没说话,直到周阿姨倒了杯水放在他们面前。
秦歌看着关锦容的眼睛才说:“阿姨,籽言怀孕了。”
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关锦容也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她想这不会是籽言和东黎闹僵的原因吧,这个孩子难道是......
秦歌看到关锦容一脸探究的看着他,立刻明白了关锦容的意思忙说:“您别误会,孩子是顾东黎的。”
关锦容这才舒了口气,可心里又揪了起来。
“阿姨,医生的意思是籽言的身体并不适合妊娠,建议终止妊娠。但是......”
关锦容也听出了秦歌的意思,“你是说籽言或许想留下这个孩子?”
秦歌没说话,点了点头。
确实,籽言和东黎闹得这么僵,孩子......
这场景怎么又像回到了五六年前。
关锦容打量着这个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秦外长,“秦先生,您告诉我这个的用意是想让我劝籽言听医生的建议?”
秦歌皱眉看着关锦容。
关锦容喝了口水,“可我不是籽言,我不能替她拿主意。”
秦歌看到关锦容这个态度,有些疑惑,试探道:“难道您不知道籽言的身体情况吗?”
关锦容放下水杯看向秦歌,“籽言身体怎么了?”
秦歌确定了,关锦容确实不知道,籽言一直在瞒着关锦容?
关锦容被秦歌这么一说,心里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
如果她强行问他,依着秦歌的个性是不会告诉她的。
可关锦容爱女心切已经顾不得了,“秦先生,你只要知道我是籽言的母亲,我想你也是真心的为籽言好,这种心情我想我们彼此都能理解。我希望您能告诉我。”
秦歌双手紧握,低头想了许久才拿定了主意,他抬起头看向关锦容,“籽言得了病,先天性的心脏病,这个病例很少见......”
接下来的话,他相信他不说关锦容也明白了。
关锦容脸色煞白,她以为籽言只是天生的身体不好,无非是抵抗力差点,经常感冒,咳嗽,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关锦容尽量让自己镇定,但声音已经出卖了她,关锦容声音都是抖的,“医生怎么说,有治愈的可能吗?”
秦歌点点头,“有,手术,但留给籽言的时间不多了,医生说还有不到一年,如果一年内不进行手术,心脏就会衰竭,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但即使现在立刻做手术,也只有很少的机率能够成功。”
关锦容听到真相,久久不能回神。
是她做的错事太多了,所以都报应在了籽言身上吗?
她在籽言身上就没尽到多少母亲的责任,这已经够让她愧疚的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她可怜的女儿?!
老天不公,为什么不能把报应报在她身上!
******
江阿姨看着男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自从少爷回来脚底下好几个酒瓶已经见了底。
江阿姨从来没见过少爷这个样子,江阿姨吓得不行,忙过去劝酒,“少爷,您不要喝了,喝多了伤身体。”
顾东黎冷冷一笑。
即使醉了,她那惨白的面容,那悲戚的眼神依旧清明的刻在他脑海里,他心疼,刺的他疼的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自己仍然颤抖着的右手,忽然大笑起来,可笑声却无比的心酸,江阿姨想劝说什么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劝。
顾东黎一边冷笑,一边继续喝。
江阿姨越看越不对劲,忙问在一旁看着却不做声的江卓,“江卓,你去劝劝少爷。”
江卓摇摇头,“您就让少爷发泄一下吧。”
江阿姨看到江卓也是鼻青脸肿的,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卓冷笑一声淡淡道:“少爷打了叶小姐。”
江阿姨吓了一跳,“什么?!”
“可我知道他心里只会比叶小姐更难受,少爷已经爱她爱到痴狂了。他不会介意叶小姐是否会公司的数据泄露出去,也不会责怪她和董萧萧合作而想扳倒光亚,如果叶小姐想要光亚只需要对少爷说一句,少爷绝对不会说句不。但是少爷唯独见不得叶小姐和任何男人在一起,甚至还亲密的出入酒店,所以少爷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那就把叶小姐找来和少爷说清楚啊。你快去,再这样下去,少爷真的会出事的。”
江卓苦笑,“不会的,叶小姐不会来了。”
就这样,在偌大的屋子里,他们就这么干站着,看着顾东黎一杯一杯的往死里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