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阳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跃着。
沈婧缓缓伸出手，迟疑地轻触他的面颊。
桦……真是傻孩子……
沈婧还清楚的记得，之前他在自己婚礼上的娇纵，更加记得两天前他离去时的美丽悲哀。而现在，他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像是一触即碎的玻璃娃娃。
苍白，消瘦，沉静。
傻孩子……傻孩子……傻孩子……
沈婧觉得鼻子一酸，眼睛里温热的感觉渐渐弥漫，模糊了整个世界。
沈婧已经忘记了昨天傍晚接到萧哲电话，听说桦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时，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震惊吗？不……自己在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有这种预感了……
那个逐渐透明的身影……
桦那句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那样低婉哀伤，没有绝望……因为没有希望……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谢谢，但是……不需要了，没有必要了……”
已经决定彻底结束，所以，真的没有必要了。
沈婧的指尖流连在他光滑但冰冷的肌肤上。他因为发现及时，已经被抢救过来了，但是……这样对他来说，真的好吗？
有些时候，人们只是凭着自己的意愿行事，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桦，他真的想要继续这样活着吗？是不是……死掉才是最好的解脱？不问桦自己的意愿，就一意孤行的把他抢救回这个令他悲伤，已经被他放弃的世界，真的是对的吗？
沈婧不知道，因为沈婧不是桦。
但沈婧同样不想让他死去，看着这样的桦，沈婧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可以共鸣的感受……因为他们的生命中同样介入了一个令他们受伤的人……
昨天晚上，得知桦自杀后，很久，宋俊辰和沈婧都没有说话。
宋俊辰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端着一杯葡萄酒。
沈婧低着头，目光停留在小杰柔嫩的面颊上，小杰仍旧无忧无虑地笑着，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伸手想要抓住沈婧。
屋子里只有钟摆低徊的声音，仿佛来自古老的彼岸。
一声低低的叹息融入了阴冷潮湿的夜色，缭绕在宋宅豪华但冷寂的大厅里。
沈婧抬起头，看着宋俊辰，他的眼睛看着小杰，温柔得可以滴出水，却平静地让沈婧心寒。
“真是个傻孩子……”他轻声说，嘴角微微上扬，深邃的眼睛里承载着太多沈婧无法读懂的含义。
最后的记忆，是宋俊辰手里晃动着的酒杯，红色的葡萄酒在沈婧眼里渐渐幻化成血液，被宋俊辰温柔地喝下。
“哒。”桦盖得被子上出现一滴水渍。沈婧抿抿唇，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着他病床边矮柜上放置地那一束百合。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似乎不适用于现在，但是沈婧仍然鬼使神差地买了，现在的桦，和百合出奇地相衬。
花瓶的下面押着一张白纸，沈婧将它抽出来，打开。里面娟秀干净的字迹让沈婧一下就猜出这是出自桦之手。
“祝你们幸福……”沈婧轻声念到，接着不受控制地将纸攥起来。
傻孩子……沈婧闭上眼睛，真是个傻孩子，彻彻底底地傻孩子……这样无怨无悔地爱上宋俊辰这样的男人的人，都是傻子！
沈婧的胸口闷闷的，走到窗前，希望微风能够让自己好受一些。
“唔……”轻微地□□惊得沈婧连忙回头。
桦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张开了眼睛。
得知自己没有死……桦会是什么反应？是欣慰，还是悲伤？甚至歇斯底里？沈婧心中不由忐忑。
“我……你……？”桦的眼睛缓缓聚焦，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略显紧张的沈婧。
“嗨……”沈婧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伸手按响了呼叫医生的按钮“欢迎回到人间。”
“呵呵……”桦眨眨眼睛，笑了“嗨……”
“现在感觉怎么样？”沈婧摸了摸他柔软，微微泛黄的头发，轻声问。
“身体有点不听使唤……”
“不听使唤是必须的。”沈婧耸耸肩“不过……你在答非所问，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医生……”
“可你也不是心理医生啊……”桦微笑着，眼睛里是无边无际的哀伤。
“不想说就算了……”沈婧叹口气。
“……轻松了很多……”桦的口气显得有些虚无缥缈“虽然没有死……但是……真的轻松多了……
“也许我已经喝了孟婆汤，忘记了一些事情吧……感觉……轻松多了……”
“那我可不可以说……恭喜了？”沈婧听见了急促地脚步声，医生来了吧？
“我想……应该可以。”桦笑得空灵美妙。
病房的门被推开，三个人走了进来，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一个是萧哲。
“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走到病床前，打开病历，模式化地询问。
桦和沈婧不由同时笑了。
在其他三个人疑惑的目光中，桦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答“身体有点不听使唤。”
“嗯……喝了那么多安眠药，不听使唤是必须的。”医生合起病历，不由皱起眉头，因为桦看着他再次笑了起来。
“咳咳……”医生轻咳两声“你的状态不错，好好修养。”
“谢谢。”桦轻声致谢，嘴角还残留有一丝笑意。
“嗯，你很坚强……这次想通了很多事情吧？”医生打量了桦几眼“什么事情看开点，我们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了，以前看得十分重要的事情，等到从死亡线上被抢救过来后，都不怎么看重了。”
桦轻轻颔首。
“死亡降临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自杀？”医生半开玩笑的问。
“没有。”桦想也没想，就摇摇头。
“……”医生有点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厄……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接着转身对沈婧说“看望时间不要太长，病人需要休息。”
沈婧点点头，送医生和护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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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打扮有什么不对劲吗？或者是午餐还粘在脸上？”
“没有！您一切正常。”
“奇怪……那那个孩子怎么一直盯着我笑？我长得很娱乐吗？”
“相信我，您长得和一般人同样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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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护士一问一答地渐渐远去，沈婧嘴角上扬，忍不住轻笑。
“怎么了？”萧哲看着沈婧，疑惑地问。
“没什么，那对医生和护士蛮有趣的。”沈婧摇摇头，关上病房的门，走回桦的病床前“萧先生，你怎么来了？”
“有些手续需要办一下。”萧哲看着沈婧，有一丝疑惑“今天看见你，才真是有点惊讶呢，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看而已……”沈婧笑了笑“也算是……熟人了。”
“你……知道了？”萧哲犹豫地问。
“嗯。”沈婧点点头。
萧哲的眼睛里滑过一丝释然，片刻后又增加了些许担忧“他……没来？”
“……嗯，他……有事情……”沈婧略显犹豫地扫了一眼桦。
桦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的笑靥微微显得苦涩。
沈婧坐在桦的床边，对着桦举起一个苹果，一个梨。桦看着梨，眼神黯淡了一下，接着轻轻指指苹果。沈婧放下梨，开始为他削苹果。
“你……真的没有后悔吗？为什么……”沈婧边削苹果边问。
“嗯～因为……当我应该后悔的时候，我已经晕过去了啊～”桦扬起俏皮的笑容。
沈婧削苹果的动作一顿，抬头瞟了桦一眼。
“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沈婧看着轻灵微笑着的少年，问。
“以后啊……真的很遥远呢……没有想过……”桦的眼神飘向窗外，略带寂寞和迷茫。
“现在想想吧。”沈婧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桦。
“嗯……也许是继续进行学业吧……”桦歪歪头，啃了一口苹果。
“你还在上学？！”沈婧瞪大了眼睛。
“我本科辍学了，现在……想继续读。”桦微微笑了，眼睛里终于出现一丝希望的光华。
沈婧松了口气。这样的桦，应该能够恢复过来了吧……
“也许你想要出国深造。”萧哲想了想“如何？”
“再好没有了！”桦的眼睛笑得弯弯“公费吗？我可没有什么钱呐！”
“趁火打劫的小子。”萧哲拍拍桦的头“我会为你争取的。”
“谢谢！”桦点点头。
“要走吗？”萧哲看看表，问沈婧“一会我还有会议，可以顺路送你一程。”
沈婧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嗨～”桦柔软的声音响起，向沈婧伸出手。沈婧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一睁开眼就看到你真好……”桦的手仍旧冰凉而无力“你真好，我很喜欢你……”柔软的声音带有丝丝童音般的娇憨，沈婧在一瞬间觉得握住自己手的是自己的儿子，小杰。
“我也很喜欢你。”沈婧笑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好吗？”
“不要了。”桦摇摇头“不要你来看我了……”
“厄？”沈婧一愣。
“我不想再让你看到我脆弱的样子……”桦倔强地摇头“等我真正坚强起来后，我去找你。”
“……好……”沈婧轻笑出声来“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呵呵～我一定要让你大吃一惊！”桦微微歪着头，眼里闪烁着快乐期待的光芒“可是……你一定要留下联络方式啊……不然恐怕那一天到来后，你已经飞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嗯……”
“这是约定吆……一定要记得……”
“……好。”
“我会找到一个比他更好、更爱我的人陪我……一心一意……眼里只有我……”
“我相信你……”
午后的微风带着年轻的誓言，飞向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