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哦？”
秦烨倒是不认得司寇常温，但既然对方能说出这种话来，且看刘缠山与于神舟似乎都没有反驳的意思，秦烨便也信了三分。
“你提出的那五个条件，我都不感兴趣，实际上，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知道答案便可。”
司寇常温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秦烨不过一臂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目视对方双眼，他问道。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么？”
秦烨看着那张邋遢的脸，那双在前一刻，还有些懒散，仿佛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眼神，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极为清澈的东西在里面，如三岁小儿，单纯，胆怯，小心翼翼。只不过因为所站角度的关系，他此刻眼神之中的神色，只有秦烨才看得到，至于那于神舟以及刘缠山，都绝不可能看见。
“或许有吧。”
秦烨在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后，看似十分敷衍，却实则极为认真道。
“什么叫或许……！？”
比起司寇常温，于神舟似乎更为激动，因为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外，更在情理之外。或许？那你算什么？
“首先，我并不是仙，随便你们怎么想，但请不要误会了。”
秦烨很认真地道，至于他的认真，别人能不能感受得到，又会不会相信，那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我明白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司寇常温却仿佛接受了一般，点了点头，旋即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籍来。
秦烨疑惑地接到手后，才突然发现那书与看起来完全不同，极为的沉重！
“这就是精金铁书？”
秦烨看着眼前这部极重却极为普通的书籍，语气中有些难以掩饰的震惊。
“精金，虽为矿石，可提炼之后，却能制成薄页一般，其成色，更是与黄纸无异，若不细看，是无法将其与普通书籍区分的。”
司寇常温耐心解释道。
“所谓地将木藏林中？”
秦烨一边翻着书，一边随意看了看其上的内容，这精金铁书，不但制作得跟书一样，就连其上内容也是与寻常书籍无异！如今秦烨手中拿着的这部书，其名为《揽山篇》，是一部山水游记一般的文人笔札，其中有许多一看便是随手写上的，而非那种板装成册前，经过细致排版的刊本。
显然，这书估计一直放在司寇常温的身边，被对方当成了踏青寻访山水的一本笔记了。
“正解。”
司寇常温点了点头，笑意温和，就如同一位饱读诗书的先生一般，若非其形象实在有些妨碍雅观，否则还真能称得上让人如浴春风。
“这东西，确实对我有用。”
秦烨点了点头，却如是说道。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之前所答应的，要先看过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他所想要的，至于之后，其实还有一个约定，也就是说，其实秦烨给了对方两次提出条件的机会，一次是为了看书，而第二次，则是确定了这书的重要性后，给出的一个交换条件。
“既然秦仙师有用，那就拿去好了。”
然而，这回出乎秦烨意料的是司寇常温竟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而是直白地让秦烨直接收下，这就让秦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哦？”
秦烨虽然奇怪，却也并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既然别人不想提条件，那就不提好了，反正自己不亏。
当精金铁书到手，其实秦烨已经可以随时离开这次试炼了，哪怕他现在不想走，可最多也只能多待一百个小时，否则的话，他就要直接进入下一次试炼中了。
相当于，这一百个小时，就是他回到深渊之馆后的休息时间。
“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秦仙师若是不急的话，可否移步？”
司寇常温没提条件，却提了一个要求，只不过这等请求，且并非强买强卖的行为，还是十分让人舒服的。
秦烨没有拒绝，跟着司寇常温，离开了这座府邸。
刘缠山在秦烨离开屋子后，率先松了一口气，他觉得那秦仙师虽然并没有承认自己是仙人，可对方所带来的那股压力，却教他不由自主感到一种仿佛度日如年的压力。他觉得哪怕是打仗打到了死路，绝境，都没有刚才那一刻令人更为难熬。
与刘缠山相比，于神舟却并未松口气，他表面平静，实则内心却极乱，只因为秦烨那一句话的答案。
毕竟在他看来，对方已然是神仙中人，可对方刚才那语气，却偏偏又不似作伪，那么若对方所言是真，他这么辛辛苦苦，所求又是为了哪般？
自己为了仙机，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仙缘，哪怕已经是当世武夫的顶点，却依旧要屈蜷于皇权之下，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没有神仙，那自己这般作为，岂不是在作贱自己？
一想到这，于神舟便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更是浑浑噩噩，人生百年，一切最终只是一场虚妄。
他晃晃悠悠，在刘缠山不知所云的目光下，也离开了这间令他所图化风的屋子。
另一边，秦烨与司寇常温只是十分随意地走在街上，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因为这边属于城北富人扎堆之地，道路宽阔不说，还人烟稀少，故而根本无人能想象得到，那位如今整座林岳镇都炙手可热之人，竟会与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家伙，一同走在路上。
当然，若有知晓内幕的，恐怕同样要惊讶于一位‘神仙’，竟然愿意与一位凡夫俗子走在街上。
“秦仙师不是来自山冀国吧？”
“当然不是，我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可以讲讲？”
“说来话长。”
“可否长话短说？”
“算了。”
“哦。”
两人的对话，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不过令秦烨与司寇常温都有些讶异的是，双方的喜欢，却有些不尽相同之处，例如两人都喜欢吃那些路边的摊食，两个身份地位都绝不是普通人的家伙，却喜欢端着一碗摊食，就这么蹲在路边，一口接一口。
秦烨自己是真不在乎，可他看司寇常温那架势，也并非故作如此。
“同道中人啊。”
“难得！难得啊！”
于是这两个原本只是想着走一路，便曲终人散的，却一路走，一路吃，直接从城北，一路吃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前。
这两个，那是真的肚中有如无底洞般，吃了这么多，竟然还没过瘾，这不，正巧到了酒楼前，不进去吃一顿？岂不是亏待了自己？
于是两人并肩走入了酒楼之中，特意挑了一处可以俯瞰全城的地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什么烧花鸭、烧花鸡、烧花鹅、卤猪腿、卤羊腿、卤大肠、芙蓉鱼片、酱香肘子、地三鲜、大三伢、小三伢……
酒楼掌柜要不是正好认识司寇常温，此刻恐怕已经报官了！这种点菜的架势，完全就是为了吃霸王餐而来的吧！？
酒桌上，宾主尽欢。
直到酒楼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客人，他们才缓缓起身，离开酒楼。
“这顿饭，真是本人此生，吃得最为畅快的一餐了。”
司寇常温站在一座桥上，看着潺潺流水，月影碎复圆，笑脸温和。
“也是我最近吃得最为舒坦的一餐了。”
秦烨打了个饱嗝，他是真有些没想到，那司寇常温看起来并不是武夫，也不是什么修行之人，怎么能吃得下那么多？虽然这期间，对方上过一次茅房，可按照秦烨这阵子接触下来后，对方给予他的感官，他是绝不会认为，对方会为了表现得更好一些，就去茅厕把那些吃的吐出来，然后再回来与自己把酒言欢的。
“秦兄准备走了吧？”
司寇常温侧过头，看向秦烨。
“再不走，下一场岂不是轮到我请客了？”
秦烨笑道，对此，司寇常温只是笑容愈发的真挚。
“就不耽误秦兄正事了，只希望，将来还有机会，能再见秦兄。”
“话说，没了这本书，你会不会很麻烦？”
秦烨最终还是没忍住，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他倒不是想把书还回去，而是他可以试着调调包，比如弄些与那些书纸相同的材质，他的深渊之痕中，倒还真有类似的东西，他只要稍微加工加工，便足以以假乱真，只不过效果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真没事，那东西，其实我还有。”
司寇常温突然低声道，旋即冲着秦烨挑了一下眉头。
“呵，真鸡贼！”
秦烨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因为可以分辨出对方是否说了谎话的缘故，所以秦烨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毕竟难得遇到一个同道中人，哪怕或许只是一场试炼，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他也不想让对方真的为难。
“彼此彼此！”
司寇常温笑道，拱了拱手，十分敷衍，旋即，他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低声道。
“若非秦兄要事在身，今夜我还真想继续与你把酒言欢，对了，就在那间名为‘伏乌’的雅院之中，你是不知道，那可是当今圣上曾经住过的屋子，里面的任何东西，这么多年，都没动过！”
“我稀罕你们皇帝睡过的地方？”
秦烨露出一脸嫌弃的模样，不是作伪，而是真的嫌弃！
“哈哈哈哈，秦兄真是非凡人也。”
司寇常温这才大笑起来，朗朗月色之下，风采极佳。
“不敢当不敢当，行了，小声点，吵着别人睡觉，可不好。”
秦烨学着对方的样子，抱拳拱手，同样极为的敷衍。
“……”
司寇常温这才仿佛想起什么，赶紧捂着嘴，却笑意不减。
“那就此别过。”
他率先打了个招呼，然后与秦烨擦肩而过。
“希望再也不见。”
秦烨却摇了摇头，司寇常温对此却没什么意外，只是转过身去，倒退而走，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
正当他打算重新转身的时候，秦烨仿佛突然心中一动，突然脱口而出道。
“常温兄，这个世上或许没有神仙，但却是有鬼魅，这是真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然后，秦烨看到了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一幕。
只见那司寇常温似乎先是一愣，旋即点了点头，似算做是知道了，他转过身，缓步前行，步履轻慢，右手摸了摸左手腕上的那条褪色红绳，面上浮现出一种格外满足的笑意，却不自知。
这一夜，天晴无雨，却有点点水痕，散落在街道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