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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缘起缘灭第七章 求告无门

第七节求告无门 女儿子淑出生以后,梅素和邵金南的关系,有了很大的缓解。冷战、生闷气的时候,少了起来。两人的注意力,都全部被可爱的子淑吸引了。 哥哥、嫂子的教学水平高,这些年来,在青云县,已经变得颇有名望。哥哥邵麟南,被调到了青云县第一小学,嫂子也被调到城边一所小学。 子淑一天天长大,转眼就快到三岁了,读书的问题迫在眉睫。 哥哥邵麟南,通过他的一些朋友帮忙,把梅素借调到了青云县二小,子淑得以进了幼儿园。这成了邵金南最开心的一件事。 邵金南在乡下长大,从来没有进过幼儿园,他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重复着他曾经走过的路子。 快过年了。梅素决定带着子淑,就在青云县城过年。 哥哥邵麟南则带着嫂子,从青云县城回到老家,陪父母一起过。 邵金南回到紫石村,告诉父母,自己也要到青云县城去,陪陪妻女。两个老人极端赞成邵金南的想法。为他准备了一百多斤烟熏腊肉,让邵金南带到城里,给梅素和子淑母女俩。 临行前,妈妈拿出一沓块票凑成的零钱,共计六十元,说是她卖鸡蛋凑起来的。 看着母亲满脸的皱纹和苍苍白发,邵金南心里难受极了。他竭力推辞:“妈,钱,我有的,最近两个月的工资,我一分钱都没有用,全部凑齐了,准备进城后拿给梅素,给她添补点用。” 母亲不听,很坚决地把那沓零钱,硬生生塞在儿子手里:“狗儿,你拿着,你那点工资,我清楚,两个月的加起来,也就一百多元。卖鸡蛋这点钱,也不多,但能添补上一点算一点,你要记住,你是男子汉,对婆娘、娃娃,一定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你要好好的努力,考转正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母亲的一番话,说得邵金南满心酸楚,做声不得。他只得从母亲松树皮一般粗糙的手里,接过那沓母亲分分厘厘凑成的钱。 到了城里,邵金南把他替梅素领取的两个月的工资,加上自己两月的工资,还有母亲给的那六十元,有将近六百元,全部交给了梅素。自己身上,只留下十元钱不到。 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子淑却生了一场大病。 开头一两天,孩子无精打采的,东西也吃不下,不时发高烧,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邵金南以为孩子感冒了,便跑去药店,买了感冒药回来,给子淑吃下以后,仍不见好转,便急了起来,想着送子淑到医院检查。 问题却来了,现在,邵金南身上,已经只有几块钱。要送孩子去医院,得向梅素要。梅素却不愿意拿出来,她说得振振有词:“孩子一直是我管着的,现在你来了,该你来管。” “钱我都给你了,现在我身上没钱。”邵金南倍觉羞愧,底气不足地对着梅素说。 “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梅素不为所动。“你以前不是在青云读的书吗,去找你的同学、朋友借啊。” 梅素的个性,有些难以理喻的东西。 邵金南记得,还在他俩谈恋爱的时候,有次,去金沙江边的一个亲戚家小住了几天。 那户人家,平常得到过邵金南父兄的不少帮助。因此,对邵金南及梅素,极其热情。成天变着花样给他俩弄好吃的饭菜,还带着他们,去把附近值得游玩的地方,都走遍了。 住了好几天,邵金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便向亲戚告辞。不料亲戚却硬要挽留,坚决不准他们走。邵金南无法,只得跟梅素商量,假称是梅素呆不住了,想走。 邵金南的意思,自己告辞,亲戚不允许。梅素要走,亲戚便不好强留,因他俩正谈恋爱,梅素是未过门的媳妇,勉强不得。 与梅素商议妥后,邵金南找个恰当的时机,再次告辞。亲戚又强行挽留。邵金南便说:“我倒是多住几天也没关系,主要是梅老师这里,她呆不住了,想回去。” 那亲戚一听这话,便去挽留梅素。 当时,梅素正坐在一棵柳树的树枝丫上,双腿前后摇晃着,像个孩子似的开着心。 那亲戚,邵金南该称其为婶娘的,特别能说会道,挽留梅素时,说辞一套一套的,搞得梅素难以抵挡。但因为之前邵金南曾叮嘱过她,她便表示,自己真呆不住了。一定要走。 婶娘挽留得差不多了,已经把他们一家人的热情、真诚,淋漓尽致地表达殆尽。觉得仁至义尽,便象征性地施展最后一道挽留客人的程序,要邵金南帮她劝一劝,替她挽留梅素。 婶娘是长辈,以命令的口气,让邵金南出面,帮她劝说、挽留梅素,邵金南只得出面,假意帮着挽留。 其实,婶娘和邵金南,彼此都心知肚明,要走,是邵金南的主意。不得不留,也是婶娘应尽的待客之道。 “梅老师,要不,就在这里,再多住一两天?”邵金南微笑着,走到高踞在柳树枝丫上的梅素跟前,帮着婶娘挽留。 “你这人怎么是这个样子,说走的是你,现在说不走,要留下来的,也是你。”梅素突然恼怒异常,冲邵金南大声嚷嚷起来。可能觉得自己受了愚弄,非常委屈,坐在高高的树枝丫上,大放悲声,伤痛欲绝。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大有摇摇欲坠之势,看起来极端危险。 邵金南尴尬得恨无地洞可钻,冷不防梅素会来这么一招。如此发作,闹出既非自己预先与其商议好、两人合作导演的那一出,又把自己暗地里和她商议好的私房话,在婶娘面前悉数抖落出来,既让精怪的婶娘看了笑话,又失了自己与亲戚之间彼此交往时应有的一些起码礼数。 邵金南脸不是脸,面不是面,站在那里,进退无由,做声不得。 梅素这么一闹,素来精明、见多识广的婶娘,也极新奇、极意外地开了一回别有洞天的眼界。 好在姜还是老的辣,只手忙脚乱了半分钟,婶娘就稳稳地重新掌控了整个局面。她大步跨上前,一把抓住悬空坐在树枝丫上的梅树的一只小腿,谨防她哇哇哇尽兴痛哭时,一个不小心掉到坎下去。坎子虽然不是特别高,掉下去,摔到哪里,终究不好。 “梅老师,不要哭,不要哭,好了好了,你们想走,吃过早饭就让你们走。”婶娘的口气,已经不再是和一个成年人,对等交流,纯粹是在用哄三岁无知小儿的口吻,小心翼翼地哄劝着梅素。“这个坎子有点高,你当心跌下去。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来,我扶住你,你抱牢树枝,慢慢滑下来。” 抽抽嗒嗒的,一边流着泪,一边像个狗熊一般,手脚并用,在婶娘的帮助下,梅素从树枝丫上,回到了地面。 那次事件,给邵金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发觉,有时候,梅素的世界,他一点也不懂。既无法沟通,更遑论交流。 深冬时节,寒风凛冽,时近年关,街道上的行人变得稀少起来,走在似乎突然之间变得宽阔起来的大街上,邵金南漠然失措。这灰白的街道,延展得好像没有尽头,邵金南却无法迈动一步。不知该往何处走去? 哥哥和嫂子已经回到了老家,父母也在老家,唯一能够对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亲人,现在都已远在天边。 昔日的同学或朋友,只有李彤云,是可以向她求援的。只可惜,她大学毕业后,独自闯荡,目前生活在香港。其他的同学,别说平常没有联系,即便偶尔有联系,这时候很快就要过年了,“正月忌头,腊月忌尾”,大家都很忌讳在这种特殊的时间把钱借给别人,即使有,有的人也因为习俗和禁忌,不愿借。 “利剑不在掌,结交何须多。”这种无奈和悲凉,若非亲身经历,个中滋味,几人能够体会? 俗话说,“穷人心多,瘦狗筋多”。其实,正因为穷,而且又不得不维护起码的脸面和自尊,这“心”,自然就“多”了起来,自然就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自然就会谨言慎行、小心翼翼,自然就会举步维艰、进退维谷。穷且益坚、青云之志不坠,方寸全乱、世俗之结何解? 所有的豪情,都建立在必要的底气之上。身无分文,你何能“相逢意气为君饮”;囊空如洗,你焉可“系马高楼垂柳边”?纵然不会当街哭穷,可能也得去演“秦琼卖马”了。 邵金南在大街上游来走去,苦于想不出任何办法。念及奄奄一息的女儿,心急如焚,又加快脚步,往梅素带着女儿子淑租房住的地方走来。 “老表,你要去哪里?”一个熟悉的口音,冲着邵金南打招呼。 邵金南一看,是紫石村老家一个远亲表哥。 听说孩子生了病,表哥便跟随邵金南到家里看望。表哥说,他就在邵金南家附近一条街上,租了一个露天摊子,和他老婆一起,宰猪卖。 梅素租的房子不宽,稍大的一间是卧室兼客厅,另外一小间,专做厨房。 看了子淑,表哥一脸忧虑:“老表,这个娃娃,得赶紧送医院,看她这个样子,如果不及时送去医院,怕有可能会整绌掉。”“绌掉”是青云县方言,是指小孩子夭折的委婉用语。 邵金南听到表哥的话,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也顾不得表哥在场,丢脸不丢脸。他转身对着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梅素央告道:“梅素,你就把我前两天交给你的那笔钱拿出来吧,先把子淑送到医院治好再说。钱,等过完年,回到紫石村以后,我立即想办法借了还给你。现在正是年关,我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借处。”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那笔钱,要等到子淑下个学期开学,送幼儿园的时候才能用。”梅素冷冷地回答道。眼睛皮都不抬一下。 表哥刚才说的话,梅素分明听得清清楚楚,可她依然我行我素。好像子淑的病,是闹着玩的,经得起她赌完气再来慢慢理论。 “可是,如果、如果子淑有个三长两短,这笔钱,你省下来,还有什么意思?”邵金南再也说不下去了,一想到可爱的子淑有可能将会遭遇的不测,眼泪“唰唰唰”流个不停。 “老表,不要说了,我身上还有点钱,先把孩子送医院再说。”表哥见状,当机立断,示意邵金南从床上把女儿抱起来。 表哥打开房门,邵金南抱着孩子,直奔医院而去。 临出门,邵金南见梅素依然倔强地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一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坚贞模样。 在医院,医生看了子淑的情况,忍不住对着邵金南责骂起来:“你这个小伙子,是怎么当爹的?这个娃娃,再晚送来半天,恐怕就难得救了。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干嘛不早点送来。” 子淑听到医生的话,挣扎着撑起小小的、柔嫩的身子骨,紧紧抱住邵金南的脖颈,把小嘴凑到邵金南的耳边,悄悄叮嘱:“爸爸,你让医生阿姨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 听到子淑这话,邵金南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极力压抑着,惟恐忍不住大放悲声。只能不断点头,算是答应着子淑。 那个好心的表哥,跑上跑下,忙着去交钱、办理子淑的住院手续。待子淑已经挂上点滴,输着液了。表哥才对邵金南说:“老表,你招呼好孩子,我再去家里拿点钱来,多准备着一点,宽打窄用。” 邵金南万分感激,冲着表哥不断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一直打转。 医院病房拥挤,没有空出的床位,邵金南只得抱着女儿,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输液。 医生、护士、病人、病人的家属,以及前来医院探视亲友的人,从过道上来来往往的时候,都会盯着邵金南父女俩看。或许,是邵金南显得过于年轻了。乍一看,仍然像个高中生的模样。在城市,像他这种年龄,结婚成家的不多,当了父亲的,更是凤毛麟角。 邵金南低着头,尽量不看从过道上走过来、走过去的人们。此时,他最害怕,碰到当初读高中时的那些同学。如果有人看到,他如此落魄,该作何感想。 高考、大学,关键时刻的一步之遥,人生,便云泥有别,天壤之隔。 在表哥的帮助之下,邵金南终于渡过了难关。子淑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彻底痊愈。 过完年,回到老家,邵金南从哥哥邵麟南那里拿钱,把子淑生病住院,那个表哥慷慨相借的现金,及时偿还完毕,共计有六百九十多元。 父母和兄嫂,对梅素在子淑生病、如此关键时候的奇怪态度,大为惊异,难以理解,但是,他们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说,深怕火上浇油,导致邵金南夫妻俩矛盾升级。 子淑此次生病,加剧了梅素和邵金南之间的隔膜与不和谐。同时,也加深了邵金南对无情现实的清醒认识。更激发了他刻苦努力,不断学习,以期能够改变命运,改善自身生存条件的动力。不为别的,就为了女儿,为了子淑,不跟着自己遭受贫穷的折磨,遭受底层生活的悲苦,邵金南也要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为自己、为女儿,开辟出一片崭新的天地和锦绣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