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头顶上的红光越发明亮，在黑暗的夜空里显得格外显眼，它带着安平几人去到了很多地方，但都是些他们早就去过的，已经被彻底烧毁的房间。
“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赵耀祖看着这已经走到了他们那个郊外的房子附近了，“不出所料，这是第一个起火的地方吧，它完全地在按照倒数的顺序带我们重新走一趟。”
“感觉到了。”安平拉了拉千纸鹤背后牵引着的隐形的绳子，将其放在手里，那抹红光还是像最开始一样，亮的刺眼。
安平将食指指腹覆盖在那抹红光上，摩挲着指腹，将其放大在空气中。
“这是……”艾笑看着那个被放大过后的红光，最中间的地方有一个极小的图腾，“那里还能再放大吗？”
“这已经是最大了。”安平摇摇头，和艾笑一眼紧盯着那个小小的图腾。
苏明镜和赵耀祖也眯着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结界的图腾，”赵耀祖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不是火结界吗？和你们在山上解决的那个一样啊……”
安平将图案收复回来，把千纸鹤放在手里碾碎，“那就没用了，这个结界的图案怕是那只古鬼的保护层，追踪不到了。”
他将千纸鹤的碎片洒在空中，回头看了一眼几人，“既然都来这边了，就先回我那房子那边休息吧，明天再起个大早，重新将这些地方好好再看一遍，把所有痕迹收集一遍，我再进行一次净化。”
“总该能把这结界剔除了……”
苏明镜看着安平的脸色有些难看，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艾笑和赵耀祖对视了一眼，眼底有些担忧，尤其是艾笑，自从安平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直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不敢移开。
每次遇到和结界有关的事情，安平就显得有些焦躁，尤其是在墓地那次之后。
安遥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了。
真不爽啊……
艾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驱鬼的画面还有安平近来的所有表情动作，像一部电影院一样，在幕布上放映回看。
在床上不知道滚了多久，艾笑放弃地起来打开了窗帘，已经是深夜了，外面除了一些虫子的鸣叫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寂静的有些可怕，黑的也有些可怕。
艾笑不过向外看了三分钟就受不了这样无边黑暗和无边寂静的场面，将窗帘重新拉上。
她打开了床头的抽屉，里面放着散装的药丸，艾笑从里面取出了一颗，直接扔进了嘴里嚼碎，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躺回了床上，将被子闷住自己，强行进入了睡眠。
“救救我，请你们救救我……”
“我不想的，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我无法摆脱……”
“我被困住了，救救我……我不想再这样了，他们不想死，我不想让他们死……救救我……”
“小女孩，她才十六岁……她还有这么漫长的时间，阻止我……阻止我……”
“我是炬口鬼。”
“我在湖口大道山河街一百六十二号，救救我……救救她……”
“炬口鬼？”艾笑慢慢睁开了眼，坐了起来，她摸着旁边的闹钟，不过五点四十，还早得很。
她一边回想着刚刚梦里的话一边用冰凉的水让自己清醒。
“无法摆脱，被困住，小女孩……”
艾笑抹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火结界控制了炬口鬼？现在他们又要开始去引发火灾吗？这次针对的是十六岁的少女？”
“你干……嗝……干嘛呢！该去丧嗝……班了！赖着不走干什么东西！”
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怀里正抱着一瓶喝的精光的酒瓶子，对着一个清秀干净的小女孩指指点点，破口大骂。
她画着浓妆，头发染着粗糙小卷，并且眼妆还彻底晕开，黑色的眼线一团团地糊在脸上，一看就是个喝了一晚上，宿醉的女人。
女孩对女人的话充耳不闻，一直冷静地收拾着家里。
用抹布把酒渍擦干净，拿扫把将酒瓶子的碎片扫干净，将那些薯片花生瓜子的残骸全都扔进垃圾桶，默默无闻，看不出喜怒。
“嗝……嗝——”女人随意地将怀里的瓶子丢在了女孩脚边，直接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撑着个脑袋，一脸戏谑地看着女孩，嘴里还打着长长的嗝，“真是我的乖女儿啊……有你在，这个家我是不用担心了……”
“你说你是遗传了谁呢？嗯？”女人用手指把自己的长发打着转，笑嘻嘻地看着她，眼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而变得红通通的，“你爸那个畜生？不不不，怎么可能……你遗传了他的话应该像我一样，喝喝喝！”
“遗传我？”女人咯咯咯地笑了好几声，马上又激动地把手举高，像是在上课的时候要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马上反驳，“不对……你怎么会像我……”
女孩还是不做声，离开了客厅，从洗手间里拿出了另一块干净的抹布，打湿拧干，又开始擦起了地板。
“不，你还是像我，”女人睡眼朦胧半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弯腰跪地的女孩，扎着个马尾辫，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洗旧了的样子，“像我啊……一生操劳命……一生碌碌无为，任人摆布，反抗都不敢……”
女人说着说着就自己开始生起了气，直戳着女孩的脑门，“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我问你呢！怎么这么没用！这么孬种！我骂你你都不会回骂吗？！”
“你声音小点，”女孩擦地擦到了女人身边，女人突然这么大声，房间里不可避免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一看就是被吓到了，“弟弟还在睡觉呢……”
“管他去死！”女人夺走了女孩的抹布，生气地一把扔在了地上，因为力气过大，上面的脏水还溅到了女孩的身上，“一个智障，死了算了！哭死了算了！烦死人了！”
女人又愤愤不平地踩了几脚抹布，然后打着嗝回了自己的房间。
女孩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算把这难以控制的委屈和失望给压下去，然后将抹布捡起来，去洗手间，洗干净，再出来。
她把女人刚刚躺过的地方好好擦好后洗了个手，才进了那间啼哭声越来越大的房间。
“灯又坏了啊……”
女孩将按钮上上下下按了好几次都没能把灯打开，这间房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杂货间而已，连个窗户都没有，所以黑漆漆一片。
“小宝，不哭了，姐姐在啊，”女孩面无表情地探索着将孩子抱了起来，一直哄着，“是不是被吓到了？还是饿了？姐姐给你泡奶奶喝好不好啊？不哭不哭了，我的小宝啊……”
女孩的父亲是个酒鬼，还是个流氓混混，在一天晚上和别人拼酒喝死了，酒精中毒。
女孩的母亲是个懦弱的女人，父亲喝完酒总是会打她，狠狠地打，但她从来不敢反抗，只会一个人偷偷哭，然后自己给自己上药。
父亲死后母亲呆滞了三天，然后突然也开始酗酒，一举一动完全变了个人，变得和父亲一模一样。
弟弟没人照顾，女孩当年年纪还小，所以有一天母亲不在的时候，弟弟发高烧一整晚，烧坏了脑子。
女孩一个人得扛起这个家，工作日上课，周末上班。
她高二，马上高三，可她成绩并不好，按她现在的状态和时间，顶多上个三本。
母亲和她说，别上学了，家里供不起她上大学。
女孩走到了厨房，恍惚地开始机械地为弟弟泡奶，她根本不用去思考要怎么做，这些动作已经成为了印刻在骨髓里的习惯，身体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做出正确的反应了。
只是……
这次有些不同。
女孩迷糊地看着放在厨房下面的两桶新油，脑子里头一次有些捋不清。
“是在想事情的时候买的？”女孩有些头疼地捂住了额头，“又浪费了一笔开销，这脑子……太累了……”
女孩盯着那两桶油，突然连生理的自我反应都忘了做了，就只是看着，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用过的勇气。
一把火全烧了就好了。
一把火烧死所有人就好了。
不用再管这个家了，太累了。
——那就烧吧，统统烧毁，统统烧死，让这些糟心的事和人全都消失在火焰里，一点也不剩下。
——让我帮你吧，烧干净，全都烧干净……
“烧干净……都去死……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女孩如同魔怔了一样，蹲下，开盖，准备倒油，一切顺理成章。
炬口鬼站在一边看着，眼里的挣扎一直就没断过。
“她才十六岁……”
“越早解脱越早好，活着，对她来说只是无尽的痛苦。”
艾笑和安平等人说完之后就匆忙赶到了炬口鬼在梦里嘱咐过的地方，艾笑刚想敲门，安平和赵耀祖就突然表情严肃了起来。
“来不及了，炬口鬼在里面。”
安平直接和赵耀祖一起将门给踹开冲了进去。
“孩子！不要！”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给吓到了一下，手这么一松，倾斜的油桶直接倒在了地上。
炬口鬼的眼里又没有了光，几乎是油桶倒地的同刻，他就喷出了巨大的火焰，整个厨房彻底烧了起来，带着汹涌的热浪和火气。
“妈的，你个疯子！”
赵耀祖看着炬口鬼就这么慢悠悠带着笑意地往外退去，下意识抬脚就要追。
“喂，这里你们能搞定吧？”
“快去追就是了，”安平将银水球拿了出来，马上将苏明镜和艾笑用水膜包裹住，“我会保护好的。”
“救命！啊啊啊！救命啊！”
炬口鬼的火不一般，根本没有让他们几个反应的时间，这一片火焰就近乎把他们给包围起来了，进攻速度极快，客厅都已经被燃着了。
即使是用银水球保护住了，那股热度和灼烧的痛感依旧在苏明镜和艾笑的身体上跳跃。
“艹。”艾笑紧紧拉着苏明镜，女孩的身上已经被彻底燃起来了，那尖叫声实在是让人听不下去，房间的女人也走了出来，满脸都写着震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只知道看着，腿发软地搀扶着门框，动都不知道动一下。
“那是婴儿的啼哭声吗？”苏明镜咬牙忍受着痛苦，紧紧掐着艾笑的手，“我们要怎么办？”
“安平！”艾笑也更加用力地握住了苏明镜，对着正往女孩那边赶的安平喊道，“我们去救那两个！”
随后也不管他究竟听没听到，就拉着苏明镜往前冲。
安平及时将银水球切了一半，将其扔给了艾笑。
“别愣着了！把手给我们！”
苏明镜瞬间感到了一阵清凉，总算是缓解了一些被灼烧的疼痛，她向那个发愣的女人伸出了手，向她喊着让她回神。
“不不不！会被烧死的！会被烧死啊啊啊！”
女人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不仅不觉得那是救赎，反而看作是死神的召唤，她下意识地觉得往后退，躲在房间里才是最安全的。
就像是以前被那个男人狠狠暴打的时候，躲在房间里就是安全的。
死死锁上门，什么危险都进不来。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女人又变成了那个软弱无能只懂逃避的女人，想要缩回自己的壳里。
“你干嘛呢？！快把手给我们！”苏明镜看着女人不仅不往前走还在往后退，急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啧。”艾笑看着安平已经彻底陷进了火海里都快急死了，她干脆地直接将女人扯了出来，一掌劈晕了她，憋着口气把她扛在肩膀上，艾笑毕竟是个不仅不强壮还十分瘦弱的小姑娘，所以把人扛在肩膀上的时候，自己整个人都往下坠了坠。
“你先出去吧，”苏明镜看到了艾笑的难做，干脆地松开了她的手，“那个孩子我来就行。”
“不行，万一有什么事呢？”艾笑皱着眉抓着女人的腰，把她牢牢固定住，“两个人还有个照应。”
“快出去！别浪费时间！这种场面我还稳得住。”苏明镜推了一把艾笑，就捂住口鼻向着那个啼哭的房间冲过去。
“喂！”艾笑将那半个银水球丢向了苏明镜，“速战速决！”
说完艾笑就用她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房间，将女人直接丢在了地上。
“快报警！叫消防员！”
艾笑对着那群堪堪被烟熏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住户喊道，“起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