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颖一抬头,看着身材略微发福,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妇女,全身神经突然绷紧,脸色变得很不自然,话都说得有些结巴,阿,阿姨你好,你也来这吃饭?
是啊,我和克勤他爸最近在海港,他们在前边吃饭,我刚上洗手间,看着眼熟,没想到真是你。杜克勤的母亲乔慧,热情的拉着柴颖的手,笑着说,一年多没见,你换发型了,看起来有点胖,但更漂亮了。
柴颖附和的笑笑,乔慧看着沈立飞,和男朋友?没打扰你吧?
柴颖急忙解释,和朋友来吃饭。上次他和我说你们两老来海港了,只是我最近实在太忙,没时间和你们问好,阿姨别见怪。
傻孩子,怎么会怪你呢,刚好我有两句话一直想和你说,我们去外面聊聊?
沈立飞善解人意的说你们去吧。柴颖知道躲是躲不过,只好跟着乔慧走出餐厅,出门口时果然看到杜克勤和他爸爸的身影,但两人都没注意到她。走到一个人不多的角落,乔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声音很沉重,小颖,他真不是你男朋友么?
阿姨,真不是。
那好,既然他不是,那下面的话比较好说。虽然这几年来我们只见过三次面,但我一直当你是未过门的儿子看待,没想到和你们分手,这是克勤至今为止犯的最大错误。
突如其来的意外和尴尬逐渐消失,柴颖坦然说,阿姨,别这么说,感情上没有对错,克勤以后会找到更合适的人,我也是。
克勤人不坏,就是太高傲,放不下面子。我们赶来海港,其实也是听说你们分手的事。他原先不肯告诉我们原因,在好几次逼问下,他才说了,是因为他向高利贷借钱的事,对么?
柴颖怔了怔,刚要说话,乔慧止住她的话头,如果是因为这事,那我首先得感谢你,帮他垫付了欠款。但事情的原因,他死要面子,没和你说,但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差不多九个月前,他爸的心脏查出了毛病,必须立即做心脏搭桥手术治疗,但费用太高,家里的存款不够,克勤瞒着我找高利贷,借了这笔钱应急。这次来,其实是带他爸来复检。
柴颖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还有这事,他从没和我说。
是,你也知道,读书时克勤是班里的尖子生,但毕业后找工作,在收入上他比不了同学,写的书一直不受欢迎,没有出版社肯出版,这是他的心病。他爸一生病,他就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结果就和高利贷扯上关系。他说那段时间你太忙,整天住在宿舍,不想让你分心,就没把他爸来这做手术住院的事告诉你。
柴颖回忆起来,那段时间应该是自己刚入职,每天在高压电线的震慑下,方方面面学习得手忙脚乱,再加上曾文青的项目,确实忙得有大半个月没回家,和杜克勤只是保持信息或通话联系,还真不知道他父亲来医院做手术,而当时作为女朋友,自己连去医院探望一眼都没有,怪不得杜克勤后来看自己的工作那么不顺眼,非逼着自己离职。想到这,柴颖很惭愧,吃吃说,阿姨,这事我确实不知道,说起来也是我没做好,只顾着工作而忘了其他,唉,麻烦替我和叔叔说声对不起。
乔慧笑着摇摇头,克勤自己就没把事情告诉你,我们怎么会怪你?他的脾气确实不太好,自以为是,不愿意向人解释,我是想告诉你,这笔钱克勤借了不是用在别的地方,不要因为这事产生误会而心里有疙瘩。
柴颖心乱如麻,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不会的,阿姨,我们分手,真的不是因为高利贷的事,而是两人之间有了越来越多的分歧,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因为其他事而无法走下去。这段时间以来,我想得很清楚,分手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必然的结果,我感谢您告诉我真相,更感谢您对我的认可。但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乔慧定定的看着柴颖,过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吁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失落,明白了,我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想说清楚事情,至于怎么选择,还是得由你们年轻人做决定,只能说克勤没福气,失去了多好的女孩。欠的尾款,我们一家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
钱的事他和我说过,我说不用急,当时不知道叔叔生病,不要再说还不还了,就当给叔叔买点营养品吧。
感谢你的好意,但这钱一定得还,不然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特别是他。乔慧苦笑着说,骄傲的人,可以欠债,但最怕欠人情。
柴颖无言以对,乔慧拍拍她的手背,交代说有空去家里做客。看着她走回餐厅,柴颖心情复杂,不想走回去时和杜克勤再碰面,还好出来时带着手机,打个电话给沈立飞,没一会沈立飞就拿着她的手提包出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上车后,柴颖意兴阑珊,默然无语。沈立飞打开车里的音响,流淌而出的歌曲,竟然是《年少有为》——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没给你,
我一生有愧。
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才不会让你替我受罪
在婚礼上,多喝几杯
和你现在那位。
娓娓动听的歌声中,柴颖的眼眶泪涌而至,旁边及时递过来一张纸巾,沈立飞说,还回公司么?或者找个地方放松下情绪?
柴颖擦了擦眼角,故作轻松的说,谢谢,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感慨,回公司吧,还有很多资料要整理。
沈立飞不是个啰嗦的人,把柴颖送到别墅门口,在她下车后,忽然摇下车窗,柴小姐,明天我去欧洲出差,回来后请你吃饭,我想听听你的故事,而你的问题,我毫无保留的给你答案。
在柴颖还没反应过来时,沈立飞已发动帕萨特,向小区出口驶去。上班两年,他就没住沈家的别墅,在离美格工业城不远的悦达花园买了套三房两厅的房子,120平米,付两成首期,余下的10年按揭。沈伯川知道后,说了他一顿,交代财务把尾款付清,又买了个车位,算是送他的礼物。
房子装修好至今,沈伯川和沈碧舸都没来过,林虹在入宅时,送给沈立飞一副名画作为贺礼,但沈立飞没把名画挂上,放在仓库保存着。到地下室停好车,沈立飞刚要走向电梯间,一个妇女从左边的柱子后边出现叫住了他。
妇女约莫四十多岁,五官标致,看得出年轻时颇有姿色,至今仍风韵犹存。沈立飞一看到她,脸色顿时沉下来,你又有什么事?
妇女说,你弟弟因为气胸在附属医院住院,要花不少钱,你能不能帮一点?
沈立飞毫不掩饰厌恶的表情,我说过多少次,以前,现在和未来,我都没有弟弟。
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可他确实是你弟弟,血缘关系是谁都否认不了的……
沈立飞粗暴打断她的话,别扯了,你和其他男人生的孩子,来和我谈血缘关系?我说得很清楚,力所能及的我帮你,至于其他的人,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好,我不提他,那你这次再帮帮我。
你上次说手机摔坏了,我才帮了你,到现在还没一个月,你当我是提款机?
不,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晚上不交钱,明天就得出院,可他还没好……
我再说一次,除了你,其他人是生是死,不关我事。说完这句话,沈立飞转身就走,妇女急了,扬声说,陶立飞,你不能这样,你不帮我,我只能去沈家大宅求救了。
沈立飞像被雷电击中,回过头难以置信看着对方,厉声说,柳丹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