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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小说网 >>其它 >>我们都是筑梦人 >>别等(七)
许久之后,马一泓脱掉了自己的衬衫,露出健硕的肢体,他光着脚走到镜子面前,看见胸前那一朵明艳的蔷薇,深入他的血肉里直至心脏。 在苏州的时候,与冯亦容走出纹身店之后的那一个夜晚,马一泓又偷偷跑回到了纹身店,“帮我纹一朵蔷薇吧,这儿,就在这儿,心脏的位置。” “蔷薇?第一次听说男孩子纹身纹蔷薇的,在心脏那个位置,会很痛哦。” “不怕。嗯。就纹蔷薇。因为她喜欢,因为她是rose。” “她是谁?你女朋友吧!” 马一泓若有所思:“mygoddess.” “这样,我就可以永远与她在一起了,同血肉,同心跳,同生死。” 马一泓走进浴室,将花洒开到最大,任由热水打在自己的身体上,他纹身的伤口还没好,热水打在伤口上,皮肤迅速泛红,马一泓感受到了尖锐的疼痛,但这些痛,比起那些藏在心底的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在热气弥漫的空气中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恍恍惚惚中看见冯亦容的笑靥,可望而不可即,越来越远,像要消散在迷雾的云中,他突然感到胸口沉重而尖锐的猛烈撞击的疼痛,犹如夜半时分,一刹那间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心脏早已被撕裂。 他将热水的温度调高,水流烫过他的每一寸皮肤,从疼痛到逐渐失去知觉。他感觉他就要失去她了。不,应该是说,从未真正地拥有过,谈何失去呢? 但,拥有梦,总是温柔美好的吧。 梦,大概就是让人清醒,令人燃起斗志的星火,无数次想要靠近,中间却隔着星河,勇气慢慢积攒下来,他日为那纵身一跃,终生无憾。 马一泓的确是太累了,有时,累得连自己也无法认清自己了。 他就这样安然睡去…… …… “马一泓!马一泓!马一泓!” 白桦林冲到马一泓的床头拼命摇他…… “马一泓!快醒醒!快醒醒!” “怎么了?”马一泓仿佛还在睡梦中,雅加达闷热的夜晚让他的汗水湿透了头发,他倍感口干舌燥,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转过身去想要继续睡。马一泓这些天以来似乎总是在路上奔忙,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热血亢奋,情绪跌宕起伏,身心俱惫,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现在他终于躺下了,真想一口气睡个饱! 白桦林感觉这样喊根本喊不起来马一泓,于是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杯冰水,走到马一泓的床头冲他脸上一泼。 这回马一泓醒了,“嚯——”透心凉! “你干什么啊?!”马一泓从床上跳起来,用被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起身!起身!快穿衣服!跟我去医院!” “怎么了?怎么了?” “老胡快不行了!” “什么?!” “快快快!” 马一泓套上了衣服就和白桦林往外冲。 白桦林开车,一路上连闯了几个红灯,穿过闹市时,还不停地按喇叭,唯一一次停下来是看到对面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正在过马路,白桦林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恨不得车子直接飞过去,心里有万般烈火在炙烤,他急得眼眶与鼻头发红,用力地喘着气,手攥成拳头用力地不停捶打方向盘,马一泓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眼里无尽悲伤,内心暗自祈祷,他将手放到白桦林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那时,老胡,马一泓,白桦林他们三个人午后一起打球,打完球之后比赛游泳,输的人就请客吃饭,喝啤酒自罚三杯,老胡篮球打得好,从不放水,但游泳总是他提出来,老胡总是让着他们两兄弟,每次都是他输,每次总爱抢着买单,其实工作上也是的,很多很多工作,老胡也总是喜欢抢着干,他们笑他老糊涂,他嘿嘿笑着回:“赢者就是这样的。什么都要抢,你才能赢。”老胡的智慧,是孤独的,但终究有一天,总有人会懂的。 他们喝了酒之后,就开始遥想未来,老胡说,等他们回国了,要一起在同一个小区里买一套房子,就挨着住,三天两头可以相互串门蹭饭吃,孩子大了就组一支篮球队或者足球队,等他们老了,就一人坐一个轮椅上,在小区里面并排着看夕阳,等夕阳下山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对面的老奶奶也从马路上走过去了。 白桦林用力一踩油门,一路飞奔,到达了医院。 老胡,已经被护士蒙好了白布,从ICU病房里推了出来。他们的师母,跪在地上,亲吻着老胡的额头。 周围如同死一般寂静。 医院大厅里站满了老胡的朋友和中建的同事,同事里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一致低着头为老胡默哀。 马一泓和白桦林缓缓走过去,他们的手依旧还是颤抖的,他们走到老胡的面前鞠了三个躬,每个人都陷进了悲痛的深渊。 “师母,节哀。” “师母,节哀。” “师母,节哀。” …… “等等,乖,来哥哥这里……” 小女孩抱着洋娃娃,眼睁睁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席白布,看到妈妈眼泪流过鼻梁落到了爸爸紧闭双眼的安静的脸上,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无论马一泓怎么叫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很想很想喊一声爸爸,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出不来了,她也很想很想去抱一抱跪在地上无声哭泣,悲痛欲绝的妈妈,可是她的小手那么那么地瘦小,那么那么地纤细,小女孩是不是该用尽全力呐喊?为何她从从一出生便从未拥有过多少全家人团聚幸福的时光? “妈妈……” “妈妈……” “妈妈……” “嗯?” 等等指了指医院窗外的天空:“你看,天亮了,爸爸是不是该醒来了?” “乖,爸爸太累了,让他多睡会儿,嘘,别说话……我们静悄悄的,好吗?” “妈妈!你撒谎!你说爸爸天亮了就醒来了的!爸爸天亮了就该醒来的!!!” 等等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怎么也止不住。 “听话!别吵!” 妇人突然站起来,严肃地将等等拉到自己身边来,用力忍住内心将近崩溃的悲痛,她哽噎地咬住嘴唇。 等等一把抱住妈妈,哭得更凶了,小心脏和肺几乎都要跟随着一颗颗往下掉的眼泪哭出来了。 “妈妈,妈妈,妈妈……你能不能帮我告诉爸爸,告诉他天亮了,该醒来了,我们该回家了,他说要给我买新的洋娃娃的……” 妇人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大哭起来。 马一泓赶紧上前将小等等抱到自己的身边来:“等等乖,等等乖,哥哥在这里,别怕,别怕……” 马一泓将小女孩越抱越紧,但越来越感到自己身心无力,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眼泪从眼睛流下来,他跪在地上,脸贴着等等的小脑袋:“等等乖,等等乖,等等不哭,爸爸看到了会笑你的,他什么都能看到,爸爸接了个很重大的任务,要到天上去一趟,暂时不能陪等等了,哥哥给等等买洋娃娃好不好?” 等等还是越哭越凶,像是山洪爆发,这是多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啊,一定压抑了很久很久,压抑到从她的懂事中少看到孩子的天性,那些因为长期缺乏父亲的保护和疼爱而用力生长的心智带着尖锐的疼痛,她生而等待,从她出生起,所有人都告诉她,她要见到自己的爸爸,就要等,在冬天等到春天,春天又等到夏天,夏天又等到了秋天,她等啊,听话地等啊,等到可以见到爸爸了,同时也等来了分别,接着又开始了重新的等待,如此循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就在这一天,她再也等不到了,等不到他们一家人永远团聚幸福在一起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