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在这个豪华的别墅里待了三天。在这里,一应俱全,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三天前,米东和她说了这个令人难以言述的消息。肖恩同意追加投资费用,条件是交换林美的两周时间。两周后,人回到米东身边,投资立刻到位。
肖恩用他那平静到底的语气告诉米东,你放心,我保证她的人生安全,十几年未见,想叙叙旧而已。
肖恩转身离开了,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从不强迫人,你可以sayNO。
一股恶怒瞬间从米东心底深处升腾而起。他想冲上前去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满心屈辱,失魂落魄,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离开的。他意识到自己跌入了肖恩布置的陷阱,却毫无挣脱的可能。
网游让许多人一夜暴富,他为了那个虚幻的梦赌上了自己所有的资本。
假如他没有创业,他现在还在外企四平八稳的带着项目,领着高额稳定的薪水。
假如他当初没有贪恋林美的美貌多汁,而是找了一个平静恬淡的妻子,那更不会有今天的奇遇。
当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就暗中贪恋那个充满肉欲感的姑娘,眼看着她扑向了清华体的肖恩,而对自己熟视无睹。他的失落是从那时就深深的埋下的。
他总是比他差那么一些,不管是学业还是女人缘。在人生PK的关键时刻,肖恩失去了母亲,荒废学业,是他所乐见的。可当他和林美鬼混在一起消磨时光,却让他的心宕到了谷底。
人生就是这么不公。
他们都去了上海,他荒废两年没有去成清华,还是去了比他好的东明大学。
好消息是,林美终于在六年后幡然醒悟,兜兜转转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饥不可耐的抓住了她,带她远走高飞,去了北京。他知道那对肖恩意味着什么。
他也曾想过找一个比林美更好的女人。可林美什么都没有,林美只有她自己这个人。他握住她就可以了。他是想握住她一辈子的。
只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握不住她了。
人都往前活,不愿回忆过去那些蝇营狗苟的事。顶多记得自己身上落的疤,而不记得对别人做过什么。
这么多年里,林美还记得那个被自己撇在身后的少年吗?
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提醒她。她生来就是一株藤蔓,要攀沿在男人身上生长。肖恩要枯死,她总不能和他一起去死。
她没想到有一天会真如肖恩所说,那个虚拟世界如天降黄金,抓住了它的人富可敌国……
她不是没有为当初舍弃了肖恩而后悔过。但她亦很清醒,就算当初没有放弃,今日之肖恩也绝非她可以左右。
她没有很大的野心,只想找个人一起好好过日子而已。
她更没想到,米东有一天也会舍弃稳定体面的外企工作,和肖恩一样去做同一个发财梦。
但这一次,她没有退路了。她已经是三十岁的已婚妇女,还久久怀不上孩子。
米东的崩溃让她很绝望,她知道肖恩要做什么。如果她不成全米东,他们俩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她在肖恩的寓所住了三天之后,便被安排随他一起去国外旅游了一圈。她马不停蹄的转过了好多个城市。她知道自己是随着他的行程一起走的,但自始至终却没有见到他这个人。
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却知道自己正在他的眼底。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这个世界转悠了两周,从没有如此煎熬与漫长……她再次回到了北京,又被他的车送回了家。
米东如期拿到了钱,而他和林美也就这样结束了。
林美哭的撕心裂肺,在这两周里她感受到自己的婚姻被肖恩一点一点撕毁在过去。
他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他和她已经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了,他根本没必要再出现。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摧毁了她和米东之间所有的一切……
一年后,盛情下属投资公司以挪用资金罪起诉米东挪用公款购买豪车和私人房产,案子历经一年半,最终将那款投资产品收为己有而终结……
日光之下再无新事。
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女人和房屋、豪车一样成为点缀他人生的器具。
他该庆幸还是悲哀?剩下一个盛晴还在他身边,撑着大半个恒域,让他可以在这里逍遥自在,可他早已无真心可以给予。
他不是不知道她曾对他的情谊。只是,他也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渐渐纷繁复杂,她的心思意念杂乱纷尘……
她一直知道他对女人的态度和做法,越来越沉默,不再与他讨论那些稀有之物,而是渐渐将自己逼上另一条路——像他这样一个人,纯粹的伙伴利益关系,或许会更持久。
这里面隐藏了多少无奈与伤痛,他不愿去仔细咂摸。他一直觉得,那是她自己的事。她很清楚,他已经给了她太多一般女人无法企及的,金钱、名利、地位……
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这种默契的关系将会分崩离析。
盛晴渐渐、渐渐掐灭了对他最后的那一点感性的想法。她常常在他家一起开会讨论事情,就见到各种女人在一旁进退自如。
她不是没有感觉,她毕竟还是个女人,一个曾经深爱他的女人,一个为他赴汤蹈火的女人。
她冷静理性的铺陈问题、讨论,把那些女人视为一具具游走的动物,一直到她自己办完事,不动声色的离开……
要问她怎么做到的,这是她的禀赋,如果她做不到这一点,也不会抵达今日之位。
她亦知道,虽然肖恩在外逍遥自在,但各个领域安排了可以相互制衡的高管,一切都平衡的很好。
他为她保留了一切,除了爱情。他已是一个无心之人,没有任何爱可以给予任何人。
两人之间甚至连一点点情欲都不敢企及,就为了维系这最后的一点如履薄冰的默契。
谈情说爱,显得荒谬之极。
所以,干渴的何止他一个?除了他、她,那些觉得谈论“爱”是一件荒谬的事的人们,哪一个不是饥渴难耐呢?
于是,越没有便越难以忍受,越想要用无休止的欲望去填满。
只是,情欲之水和“爱”相差甚远了,结束之后那个黑洞愈发黑黢黢,要将他吞噬殆尽。
失望,全是失望。
这夜,肖恩再次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撸一把阵痛欲裂的头,起身去小解。
他在窗前如水的夜色中站了一会儿。夜如此平静、忧伤,要将他融化其中……
他转身走到床前,猛地看见床上盘着两条绿色的蛇!
他惊恐的全身汗毛竖起,大叫一声,弹跳到了十米元之外!
恍惚之间再次定睛之时,却看到床上仍然躺着两具醉倒的躯体。那两个女子美艳异常,昏睡在白色的床具之中,全然没有被他惊悚的叫声惊醒……
他来不及思量那诡异的时刻,想千万次的否定那一刻所产生的幻觉。越想越错乱,他慌乱之中疯狂撤离了房间……
他无法否认那一刻的真实。
往昔都是虚幻,或许那才是真实的看见。
那夜开始,他无法安眠。眼睛闭上便来到世界的荒场之中。满目疮痍,他奔走在粪便堆砌而成的城市之中,恶臭、黑暗、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日头陨落不再升起,黑夜长久笼罩在梦境之中。
从那夜开始,他无法再与陌生的女子睡在一起。
每夜他独自一人而眠,满心孤寂,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夜所看到的情形。整夜整夜无法入睡,人日渐消瘦干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