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穿着华贵,气度昂然,光看打扮就知道是个有身份的人,身边还跟着几个青衣伙计,而此人三角眼恰巧还认识,正是城中济善堂的徐掌柜。
何家最早是以何家药铺发家,后来生意做大,慢慢触及丝绸、布匹和粮食行业,但何家药铺一直是何家的核心产业。
何家药铺在嘉泽城中一直是一家独大,直到十几年前,济善堂药铺成立,才改变了这一格局,到了现在,济善堂的生意更是隐隐地压过了何家药铺。
所以,徐掌柜喝止三角眼,倒是并不奇怪。
三角眼犹豫了一下,他只是一个下人,以徐掌柜的地位,他终究还是匹敌不过,于是他放开了姜飞,又踢了边上的老道一脚,这才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者纷纷叫好,姜飞也朝着徐掌柜露出满脸感激之色,起身后正欲朝徐掌柜道谢,却见徐掌柜甩了甩袖子,转过脸去,完全没当回事。
“诸位!”
徐掌柜捡了个没人的空台阶往上一站,面向人群抱了抱拳,开腔说道:“鄙人济善堂掌柜徐富贵。
今天一大早就听闻附近的乡亲又遭了大水,唉,有消息传来,说是上游的江堤又垮了。
这道江堤,修了垮,垮了修,也不知多少回了,徐某心中着实替受灾的乡亲们感到难过。”
“想我济善堂,立根于这嘉泽城中,平日里的生意承蒙街坊乡亲照顾抬爱,理应为乡亲们做点实事,造福乡里。
如今突遭大水,虽是苍天无情人有情,担心受灾的乡亲们还在忍饥受冻,我先把店里给伙计准备的米粥抬来,给列位受灾的民众充充饥,店里还在准备更多的米粥,马上就会送过来。”
说完,他转身对身边跟着的伙计吩咐道:“来啊,把米粥抬来分给受灾的乡亲们。”
听完这徐富贵的一番言辞,周围就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大家一边看着那些灾民簇拥过来领取米粥,一边四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徐掌柜真是嘉泽城第一大善人啊,这官府的赈济还没见影,徐大善人就已经来了。”
“可不是么,他家济善堂的生意虽然大,但做得十分公道,平时里还收些山上挖来的草药,许多人都靠卖草药给济善堂生活呢。”
“还有呢,平时一些穷苦人家没钱看病抓药,徐掌柜看见了,都会免了他们的汤药钱。”
“嗐,这点小钱算什么,听说济善堂有一种独家秘药,名叫仙气丸,要卖三百两白银一颗!卖上一颗仙气丸,就够几百人的药钱了。
听说无论什么病,一颗就见效,就是价格太贵了,数量也不多,一天只卖一颗,限量供应。
此药名声极大,许多大户为这丹药都抢破了头,离这老远的地方都有人赶来求药呢,当真是有价无市。
这些年济善堂的名头能死死地压过死对头何记药铺,靠的就是这种金贵的丹药!”
姜飞一边端着刚领的白粥喝得起劲,一边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心中对徐掌柜更添感激之情。
而在这时,忽然从领粥的地方传来一阵喧哗,有人挤开人群朝里一看,便见一个穿着道袍,浑身邋遢的老道士,正被两个青衣伙计推搡着离开领粥的地方。
那邋遢老道士,正是刚刚撞倒了姜飞,并被何家家丁胖揍了一顿的那个。
他身上的道袍,黑一块白一块的显得肮脏不堪,还被磨出许多个破洞,看着破破烂烂的,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乍一看还真像是一个灾民,他竟混在灾民里面领了粥喝。
邋遢老道士虽然被青衣伙计用力推搡着,但还是小心地护着手里端的一碗米粥不翻出来,口中不停地与周边呵斥他的人对辩着:“贫道不是骗吃骗喝,而是有真本事!”
“徐善人施的粥,贫道为什么不能喝,他又没说不能喝……”
姜飞周边的人又一次议论开来。
“这老道,不务正业,装成灾民骗粥喝,真是无耻!”
“就是就是,真是不务正业!别的算卦的,收的卦金达到几两已经算是多的了,他倒好,不分对象,每次最少二十两起,难怪都没人去他那里算卦。”
“别人算算卦,偶尔还替人写写信什么的赚点小钱,他倒好,整天无所事事,就会靠着墙角睡大觉,只大言不惭地说专侯有缘人,搞得和世外高人一样。”
“要真是世外高人也就罢了,可前一阵子,听说何家的二公子真在他那儿算了一卦,花了五十两白银呢,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了?”说事的人顿了一顿,卖了个关子。
“怎么着了?快说快说!”周围的人急忙问道。
那人接着说道:“那邋遢老道卜卦说,何家二公子的媳妇会生个男娃,让他一家子高兴了好一阵子,结果孩子一生下来,却是个女娃,把他家那老头子气的!
何二公子带着家丁把这邋遢老道痛打了一顿,还放话说让他滚出嘉泽城,不然是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这不,刚刚又被打了一顿,眼见是半死不活的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儿工夫,现在又活蹦乱跳了!”
“哈哈,还能是怎么回事,赖皮的老狗,耐揍呗。”周围有人接腔道,然后引起众人的开怀大笑。
“慢着,放开他吧。”
就在此时,徐掌柜终于注意到了邋遢道士引起的骚动,皱着眉头说道。
“终归是一个老人,这次就算了吧,你听着,下次再来招摇撞骗,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徐掌柜接着发话道。
那老道听了,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一仰脖,便将白粥喝完。
他还了粥碗,朝徐掌柜拱了拱手,也不言谢,转头就走了。
徐掌柜站在台阶上,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见众乡亲粥喝的差不多了,就想要宣布一件事情——我们济善堂要招收学徒!”
姜飞闻言,精神一震,连忙停止喝粥,仔细聆听。
原来,徐掌柜见水灾过后,有许多孩童失了父母亲人,便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招收这些孩童,进入济善堂学习采药、制药。
济善堂这些年发展势头极好,在周围五六个大城都开了分店,据说在深山中还有一处隐秘的总堂,负责采药制药,甚至是炮制那种神秘的仙气丸。
所以,济善堂需要很多人手,完全有能力招收这些孤儿。
在深山中采药、制药肯定不轻松,但是架不住待遇好啊,包吃包住,每月还有月例银子可领,将来学成了制药的本事,也算是有门手艺傍身,到哪都不缺口饭吃。
于是徐掌柜话音刚落,便有围观者大声叫好,一些懂事的孤儿更是急切地涌到他跟前去,其中就包括了姜飞。
甚至那些不是灾民的人都心动了,考虑着是不是要让自家孩子装作孤儿蒙混进济善堂。
徐掌柜看了看骚动的人群,再次开口说道:“名额有限,我们只招收无父母亲人的孤儿。而且,我们是要把他们送到总堂去训练的。
在深山中采药,不仅清苦,还有危险。训练完后,他们大部分会被派到其他大城去,路途遥远,兴许十年二十年都不能回来。
所以,劝那些想投机倒把的人三思而行。”
此言一出,那些动了歪心思的人立即便放弃了。
清苦、危险也就罢了,竟然还要骨肉分离,自家孩子都是各自的心头肉,哪个家长忍心这样做?
于是招收过程顺利了不少,徐掌柜点齐符合条件的孩童,包括姜飞在内,总共三十三人,出发前往相隔两条街的济善堂。
当天晚上,一众孩童在济善堂中将就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孩童们就被叫醒了,徐掌柜站在房间门口,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中年男人,圆脸小眼,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面相倒是和徐掌柜生的有几分相似。
孩童们起身,陆陆续续站到徐掌柜跟前,听徐掌柜训话。
“这位是李仙师,以后就由他负责你们的技艺教导了。”徐掌柜指了指身边那陌生男人开口说道。
几个机灵点的男童一听这话,赶忙抢先跪下给那李仙师磕头:“徒儿拜见师父。”
那李仙师见了,微微一皱眉,也不知用了什么仙法,只是双手往虚空里一抬,就把跪着的几个人扶了起来。
这一手着实镇住了在场的所有孩童,个个都瞠目结舌,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绝顶高手了。
那李仙师接着发话道:“都别急着给我叩头,想叫我一声师父,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济善堂有内门外门之分,外门弟子只学采药制药,以后只能做药铺伙计,内门弟子则会被传授仙气丸的制法,以后可以做药铺掌柜。
不知你们是愿做外门弟子呢,还是要做内门弟子?”
众人年纪虽小,却也大多懂事了,自然知道掌柜和伙计的区别,纷纷面露兴奋地叫嚷着要做内门弟子。
“很好!”李仙师满意地点头:“待会我会带你们出发前往总堂,路上不可叫苦掉队,到了总堂之后,只有经过测试的合格者,才有资格做我济善堂的内门弟子,到那时再叫我一声师父也不迟。”
说罢,他对徐掌柜说道:“给他们每人发几个馒头带上,路途遥远,要快点出发了。”
于是,一众孩童便在李仙师的带领下,出了嘉泽城,朝着济善堂总堂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