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毅走了。
许久。
叶无尘收敛气息也回到了藏神殿。
目的已经达成。
重回武道，这是他必须要做的，并且是当众做的一步，符合他的计划和预期。
叶无尘知道，今天之后，他即将离开大青宗的事实就算确定了。
东荒女帝那边没有任何回应，也很容易理解。
她要铲除大燕魔教，借助的是大青宗的力量，至于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而已，除了曾背负神文一道，除此之外别无特殊，如今更只是普通仙台。
或者，她也懂得游青城裘毅的用意，不想让已被天妖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自己留在大青宗，之所以没有阻止，也是一种为达到自己目的的妥协。
大能之心，谁能揣度？
叶无尘只是以自己的角度在思索，并且没有思付太久，
与东荒女帝的态度相比，他更加在意的，还是系统下达的第二个任务。
燕小花。
如此俗气的名字，究竟是谁？
……
第二天清晨。
一缕剑光再从藏神峰掠起，直入剑坪雾崖，立刻引起一众关注藏神峰之人的注意。
“叶无尘！”
“他去了雾海剑崖。”
“莫非是离别之前，回顾往昔？”
有人猜想，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只是从他这举动中觉得，距离叶无尘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裘毅既然已经宣布此事，距离东荒女帝离开也很近了。
整个大青宗再次陷入一片忙碌，不少弟子相互拜访，询问探查大燕局势，与去留之间的得失。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人尽难免其俗。
更何况是立命与天地大道争锋的修士？
一步择选看似简单，实则关乎命运。
“孙辉不去。”
“他已决定闭关突破窥神！”
“赵卓师兄决定前去了，为我大青宗抗起御魔大旗，为众生谋利！”
“还有听潮峰黄石师兄，张千长老……”
议论纷纷，遍布整个大青宗，更有人邀请东荒女帝带来之人，皆是他宗武修，询问其中利害。
当然，他们是东荒女帝带来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站在大燕那边，有人道说民生大义，有人以魔徒心狠手辣为起始，大青宗不少武者被说动，热血澎湃。
但直到许久，才有人发现，有一个人，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圣女殿下呢？”
“各大上峰首席皆以表态，圣女殿下代表我大青宗门楣，竟没有出来说话？”
有冰峰弟子圆场:“圣女殿下一早下令，已闭死关，不入窥神不出关。”
秋水妍闭关了？
听闻此言，有人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前者刚在古丘经历一场生死，略有所悟也正常。
但有人还是觉得奇怪。
闭死关？
差这一两天么？
秋崖昨天闭关，今天秋水妍又闭关不见世人……
冰峰无主？
当然，有游青城出世，冰峰不至于乱，但秋水妍代表着大青宗年青一代，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闭关，虽然无人明说，但还是有人不满的。
但他们哪里知道，秋水妍何曾闭关？
呼。
冰峰之巅，风雪卷动，如浪潮横飞。
一道纤细的身影屹立在山顶，积雪已经把她的小腿完全覆盖。
是大青宗众人寻其不得的秋水妍。
她已经足足在冰峰之巅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
叶无尘再入雾海剑崖的议论声传来，近乎麻木的娇躯登时一颤，轻纱之下，美眸一片死灰。
“他……还是没来！”
秋水妍美眸含泪，强忍着不肯落下，只觉得双脚如千钧之重，难以挪动。
身后，就是早已准备好的闭关之所。
这时。
“唉。”
一声轻叹从背后传来，秋水妍慌忙要用剑气蒸去泪光，突然。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妍儿，莫要伤心。”
“他错过了你，那是他命中无福，不是你的错。”
秋水妍娇躯一颤，再也忍不住了，泪光倾洒，一头扎入来者怀中。
“姨娘。”
“我不甘心……”
人皆有情，更何况秋水妍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平日清冷，是她本性，只是因为无人撬开她的心门。
但。
叶无尘做到了。
一夜立于漫山风雪，可它们何曾闯入秋水妍双目半分？
一心，唯有那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少年。
第一次剑崖偶遇。
第二次剑坪对峙……
第三次，外门演武……
秋水妍从不知道，不知不觉，叶无尘的影子已在她的心底如此清晰，深深刻印，再也无法抹除。
这就是情？
为何如此伤人？
秋水妍心里早已明白，当叶无尘在雾海剑崖接连拒绝她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注定无缘。
妾有情。
郎无意。
裘毅宣布叶无尘将随东荒女帝入世的消息更清晰点破了这一点。
但。
正如她刚才的痛呼。
不甘！
心有不甘，所以悲痛。
一身华服的中年女子双目黯然，轻抚秋水妍不断颤抖的后背，轻叹连连。
若叶无尘在此定会发现，她竟是于雾海剑崖威胁过他，不得入冰峰的那女修！
她是秋水妍的姨娘？
万千宽慰聚于中年女子心头，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说不出来，感受着怀中少女的颤抖越发剧烈，似乎下一刻她就要挣脱而去，中年女子神眸一凝，道:“不要去！”
“不是你的，何必强求？”
“难道你还要如你娘那般……”
中年女子声音戛然而止，秋水妍却猛地抬起头，美眸仍有泪光如梨花带雨，凄美绝伦，但很显然，她已经被前者最后一句话吸引住全部心神。
“我娘？”
“枔姨，我娘昔日究竟因何而死？为何我追问父亲多年，父亲都未曾同我明说？昔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秋水妍语速越发急促，充满迫切。望着少女重新绽放璀璨锐芒的眸子，被称之为枔姨的中年女子眼瞳一黯，就要摇头，可秋水妍哪能错过这等机会？
她之前无数询问都被秋崖制止了，这次，秋崖闭关，她势在必得！
“枔姨。”
“难道您也要瞒我不成？”
秋水妍眼底再次涌起泪光烁烁，中年妇人见状眼瞳一颤，似乎终于不忍，但就在秋水妍以为萦绕她心间的谜团今日终将解开之时。
中年妇人摇头。
“现在你太弱了。”
“知晓当年之事对你百害而一利。”
“去修炼吧。早日突破命宫，即便你的父亲阻拦，我也会把真相告诉你。”
命宫？！
晋升命宫才能知晓？！
秋水妍心头一震，吃惊非常。她现在只是仙台巅峰，距离命宫何其之远？
但是。
希望！
起码自己已经有了知晓当年之事的希望！
秋水妍转身望向雾海剑崖方向，美眸复杂之色涌动，似乎在思付什么。
一旁，中年妇人看到她这幅模样，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好在。
“好！”
“那我就先突破窥神再说！”
秋水妍美眸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清冷入水，再无波澜，就这样向中年妇人一行礼，大步朝早已准备好的闭关之所踏去。
轰！
冰窟门户闭合，发出闷声如雷，中年妇人这才舒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下了心里一颗大石头。
可正在这时。
“麻烦你了。”
“若不是你，只怕妍儿她……”
中年妇人蓦地转身，一张脸已经瞬间变得阴沉如水，死死盯着来者，眼底隐有怒火中烧。
“你没闭关？”
“你在，利用我？！”
一身白袍一尘不染，不是秋崖又是何人？只见他面对中年妇人的怒斥无奈一叹，道:“我若不以闭关隐瞒，又能怎么做？”
“难道真要从了她的心思，把那小子强留冰峰不成？”
“你也知道，其背后定有宗主和裘毅的决定，我若真的这么做了……”
秋崖似乎不敢招惹此女，耐心解释，可却引来后者更大的愤怒。
“优柔寡断！”
“秋崖！真不知道我姐当年瞎了哪只眼看上了你！当年若不是你如此优柔寡断，又岂能害了我姐竟会在那鬼地方强行临盆，生下妍儿？！”
“你……”
中年妇人勃然大怒，斥骂不绝于耳，秋崖眉头一皱，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伸手招来冰雪遮掩四方，中年妇女冷笑更浓。
“怎么着？”
“堂堂冰峰峰主，敢说不敢当不成？”
“还是说，你要杀我泄愤？”
中年妇人面色铁青，就像是一只好斗的公鸡，眼神想要杀人！
秋崖脸色也沉重起来，道:“当年之事，是我之错，任由你如何辱骂，我一人承担。”
“但是妍儿……她出身之地定然不可泄露！你若再敢乱说一句，或许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你。”
秋崖声音平静，就像在阐述一个事实，但字里行间的杀意，却让中年妇人眼瞳蓦地一震，骇然大惊。
是因为秋崖的威胁？
不！
就在当年，知道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姐姐死了，她也已经死了，根本不惧秋崖的威胁。
让她大惊的是，秋崖话里透出的另外一个信息。
秋水妍的生产之地！
“那里？”
“有人知道了？”
中年妇人脸上不由露出紧张之色，哪里还有刚才的狂放？
她虽不喜秋崖，但自己的亲姐姐死心塌地从了他，自己也没办法。
更何况，从那之后，秋水妍就成为了她这世上最在乎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叶无尘和她刚有接触的时候就出面强行制止。
秋崖冷冷点头。
“三年前，裘毅假身出关的时候就发现了，早晚都会暴露。”
“但，我绝不能让他查到妍儿身上，任何人都不能！”
秋崖双目锋锐如剑，迸发出恐怕任何冰峰弟子都不曾见过的寒芒，森然毕露。
“你打算怎么做？”
中年妇人心头一震，被秋崖一瞬释放的气势所迫，连声音都低了许多。
秋崖望向秋水妍闭关的门户，眼底神光终于柔和几分，似自语，道:“既然那件事因我而起，自然要以我了断。”
“至于如何做，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这些年，辛苦你照顾她了。而余下的日子，希望你还能如此。”
余下的日子。
秋崖这是想……
中年妇人心头大震，正要说话，可身前山风大作，风雪飘摇，当一切平复，哪里还有秋崖的影子？
中年妇人足足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一声长叹，似乎连对秋崖的恨意都轻了几分，目光落在秋水妍闭关的门户上，瞳眸深邃，心思难平。
她想的不是秋崖，而是秋水妍。
“难道，她从小没了母亲，又要没了父亲么？”
……
人心难测，变化就在瞬间。
中年妇人如此，秋水妍亦是如此。
就在中年妇人和秋崖谈说之时，秋水妍盘膝的冰窟，灵阵遍布，剑意勃发，当是一处宝地。
但。
她哪曾如愿沉入修炼？
乱。
乃心乱。
气血躁动，不能平复。
秋水妍知道这是为何，轻纱下小脸复杂，眉头紧锁，想出关的意志按捺不住。
直到。
“剑之痴，亦是情痴。”
“唯有极于情，方能极于剑……”
天音悠悠，于心头浮起，又有少年之语荡漾天际，秋水妍娇躯一颤，眼底涌起难言的艰难。
“或许，当年之时，他就已经道明心意，只是……我太痴情？”
秋水妍苦涩自语，眼底神光黯然落下，如恍然大悟，却似还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
直到。
“娘亲。”
一张只从画卷上看过的绝世容颜映入心底，秋水妍道心一颤，艰难闭目，眼底仅存的神光终于落幕。
锵！
反手扬起，剑光如梭。
当剑光落定，秋水妍睁开眼眸，哪里还有半点波澜？
如水。
无波。
如冰。
漠然！
只有一缕青丝从胸前滑落……
青丝。
亦情丝！
“从今往后，我只为剑生！”
少女心门封禁，再无缝隙，心头起誓的瞬间，似乎连这片天地都隐隐为之所动。
轰！
天灵之上，一股纯粹剑意轰然降临，落入少女体内，灵海汹涌，仙台震荡，一尊和秋水妍模样相同的真灵盘坐其上，蓦地睁眼。
嗡！
一柄剑影从天而降，落于膝头。
剑柄有印。
“痴。”
……
这一日，秋水妍斩断情愁，终破仙台关隘，天授第一道剑意！
正所谓。
痴情人持痴情剑，斩落青丝誓不还。
莫问红尘归何处，自有道念在此间！
秋水妍。
终入窥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