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非墨不知哽咽了多久，喉咙被火灼烧过一般。蓝宝石般的眼眸，此时覆盖一层灰，再无半点往日光华。
他内心的祸感没有消失。这就意味着，接下来还会发生一些极其痛苦的事。
连非墨抬眸，将掌心捏出嫣红的血。
他上前几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宫殿走去。人王没了，人界必定大乱，必须有人主持大局。
这个人……
连非墨也迷惘，毕竟虞以蛟唯一看对眼的继承者小土豆下落不明，而那些皇亲国戚没一个扶得上墙。
宫里早已乱作一团。
但好在虞以蛟没有后宫，少了些莺莺燕燕，倒也好处理。
连非墨哑着嗓子，下达了一个个命令。
许是因为同人本子流传到整个皇宫的缘故，这些大臣居然听他的命令！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连非墨将事务推给当场宰相，让他跟一些什么什么的合作，官员名连非墨忘了，反正就一同协理朝廷。
互相牵制。
做完这些，连非墨反倒迷惘了。
他手里捏着渗人的面具，任由微雨滴落在身，将身浸透，而后抬眸望着晕沉沉的乌云，很艰难吐出一口气。
雨水顺着眼角划过脸颊，又滴答一声掉落在地。
原来悲伤，是这般悄无声息。
连非墨如今的修为，真就全靠陈家帝放水才让他存活至今。脑子一团乱麻，被雨淋了，非但没有清醒，反倒晕晕沉沉的。
他抬手捂向自个脑袋，果然有些微烫。
修士很少感冒的。
且一般发烧中暑什么的，都是些低阶修士，像连非墨这种感冒发烧更是匪夷所思。
就像内心想逃避，身体在配合一般。
连非墨机械般从储物袋掏出药丸，就着雨水吞下，而后一个跃身，去往修仙界……
修仙界早已毫无生灵，但却有通往各界的通道。
连非墨就这样只身杀上仙界。
他的修为恢复得太慢，无法容忍自家妻子的尸体，在死后还要受千刀万剐的苦！
他甚至连陈家帝的面都没见到。
便被一个普通的仙打断骨头，重新丢回修仙界。
连非墨狠极，咬着牙。
恢复了三天，才再一次打上仙界。
然后便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可是，直到他的修为恢复到大乘、超脱他依旧被群仙打了回去。
他的修为卡在超脱中期，无法再恢复。
仿佛心口的精气神都汲取光了一般。
上限被封死。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这一天，打到陈家帝出现后，他眼睁睁看着陈家帝从储物袋掏出一具带有忆安气息的骨骼……
仿佛有一个锥子对准他的心头，敲啊敲、钻啊钻。
失去心脏的他却疼得咬牙，满腔怒火无从发泄，以至于瞳孔的颜色由蓝变红。
是鲜血一般的赤红，是妖艳，渗人的红。
“就这种实力，连从我手里抢回一具尸体，都做不到。”
陈家帝蹲在连非墨身边，看着连非墨身上散发出歇斯底里的怒火，那仿佛要将自己吞了的仇怨目光后，他上前攥起连非墨的领口，冷言道：“所以，你想办法让修罗出来啊！”
见连非墨眼底的仇怨逐渐被无力感覆盖后，他觉得晦气，将连非墨丢回修仙界。
他想，或许再过一个月，连非墨会再次上来挑战，一如先前好几次。
只是，连非墨仿佛心死了一般。
看到忆安的尸骨后，他的一切动力、努力仿佛被涂抹掉似的。敌人是令人绝望的强。
陈家帝布局数万年才有如今的战力，自己凭什么打得过他？
差距太过悬殊，以至于连非墨看不到任何希望，自然失去了斗志。
他躺在修仙界被血染红的土壤上，嗅着萦绕在鼻尖上若有若无的血腥，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仿佛万年。
可睁开眼睛，却连一天都没过去。
连非墨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连带着千疮百孔的灵魂，离开修仙界。
他回到人界。
却发现，虞以蛟辛辛苦苦建立的大虞，亡了。
人界在连非墨离开后，被陈家帝下令剿灭，不留活口。而远在修仙界的连非墨，听不到以往熟悉的人临死前对他的求救声。
他无力跪坐在地，被深深的绝望击垮。
而后像是有牵引一般，他一步一步，缓慢走入破裂的宫殿之中。在哪里，他看到孩子们被撕开的画，被摔裂的杯子……
连非墨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被什么触动了，可在看到满屋血腥后，他内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接憧而来的，是灵魂深处的疲惫。
他好累。
好想跟这些尸体一样啊……
他又上前走了好几步，看着这些宫殿大大小小的玩物，孩子们玩的小风车、给稚童吃的糖果、还有那半件未绣完的小毛衣……
每看到一件幼小的物品，他灵魂的疲惫感便加深几分。离开宫殿后，连非墨觉得自己灵魂起码千斤重。
接连不断的打击，让他终于病倒。
嘲讽的是，这一觉他睡得极为安稳。
即便现实里陪伴自己是尸山血海。
他……做不了梦了。
昏睡时，只能看到那深沉到仿佛要将自己吞噬的黑暗。
醒来时，连非墨突然摇头晃脑想到清风真人离别前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你记住，日后若遇到足以让你崩溃的绝望，可以回家看看。”
清风真人有着窥一角未来的能力，连非墨不知道的是，在察觉到自己命数已尽前，清风真人用尽最后一丝修为，替连非墨窥到那一抹细微的希望。
窥一角未来的能力，在连非墨觉醒妖血后就消失了。或许是因为妖力百变，与命排斥的缘故吧。
忆起清风真人的那句话后，连非墨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己转世到人界时，那座偏僻的小山村。
他捂住晕晕沉沉的身体，仿佛要倒落一般，三步两步往家的方向而去。
陈家帝当真狠心，连小马驹的命都不留的。连非墨浑浑噩噩的，也不想动用灵力，便这样一路往家的方向走。
周围皆是令人绝望的血红。
还有血迹凝固的暗红。
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